《惊雷骤雨之个人英雄主义外传》利夏尔

95、个人外传：玛努尔

　　1976年冬至24
　　传说中，芭碧萝长得像是嘉烈阿里斯贴尔学长。但是玛努尔觉得她不像，相当地不像，因为她已经整了太多次容。不过他无心料理这件事情，他年岁大了，生命也要如此地腐烂下去，变成什么呢？
　　什么鬼样子，都是他能够接受的。
　　那三个小雏鸟：枭鸟，黄鹂儿和百灵。他们飞走了，又飞来了，他们会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谁也不知道。
　　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在一瞬间注定。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没有人能够改变。他老了，气质衰颓了，虽然外表看上去，他还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是的，变了形的脸蛋顶多能够称为清秀，要说美丽的话，还真的有两分困难。
　　那些漂亮的，有着金丝银线和精美的织绣的衣服，去哪里了呢？那些金穗子，束发用的簪子，它们去哪里了呢？是的，它们可以被卖掉，但是它们却无法承载他的快乐。
　　法历一九四八年，一个叫艾斯洛尔的人来找他。他的眼睛和眉毛让他想起了阿斯卡与玛琪迪尔，艾斯洛尔，是阿斯卡的孩子。
　　艾斯洛尔怀中托着一个已经断气的魔族青年，呵，是那只小黄鹂。他还认识他，那是安比尔的弟弟呀，他怎么能不认识？
　　他面无表情地接待了他们，尽管小黄鹂已经死了。
　　艾斯洛尔默不作声地将一份申请表递给他。
　　“我要去以撒那亚转世的地方监视他。”他说：“有权力核准申请的，除了乌瑞尔，就是您了。”
　　“还有几个人和你一起去？”他多心地问。
　　“多极了，我弟弟也要去，一个人无法监视他们所有的人。”
　　“你可能会忘记你的职责。”他说。
　　“我会找到他的。”他坚持到：“您能给我们引路吗？”
　　他将他带到一间宽大的房间里，这就是所谓的，安放祭坛的圣堂神室，土黄色的光芒在房间的顶端织成令人晕眩的帐幕，在光束交织的交点垂直线下，安放着一个雪白的祭坛，祭坛像是半个沙漏，沙漏的顶部光滑而平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就是天使们转生用的地方，首先，如果你要转生的话，你的存在必须在这个位面消除，力量被封印，若是想要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你需要利用修行找回你的力量。”玛琪迪尔以相当官方的语气对他说明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艾斯洛尔勉强笑道：“以撒那亚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成为贵族，我就入上层的僧院接近他，他若是平民，我会混在如同草籽一样的芸芸生灵中接近他，他若是战将，我也是战将，他是间谍，我也就做间谍。他保护我，我必定不负他，我欠他一条命，那也是我应该还给他的。”
　　他真心实意地说完，将名叫以撒那亚的小黄鹂放在并不算高的祭坛上，整理好他的军装。
　　他身穿一件斑纹迷彩斗篷，紧身衣，轻盈的铠甲，完全是精灵游侠的打扮，腰带上挂着一把细剑。艾斯洛尔将斗篷的兜帽揭下，从腰带上扯出细剑来，缓缓地面对那只死了的小黄鹂舞起了剑。他的动作起初比较艰涩，带着泪痕，稍后越舞越快，剑影翻飞。细剑明亮的反光上下舞动，玛努尔闭上眼睛，他觉得那些四面飞舞的光异常耀眼。
　　艾斯洛尔舞着剑，以精灵与生俱来的美妙嗓音唱起了一首分外凄厉的歌曲：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君王意气尽……何聊生！”（出自《霸王别姬》）
　　他还没有听清他到底在唱什么，艾斯洛尔便用细剑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来。
　　受了濒死的重伤，他却没有倒下，而是爬上祭坛，将已经断气多时的黄鹂搂在了他的怀里。经过了一阵极为短促的，平静的挣扎之后，两人的躯体变成了星光一样的闪亮的尘沙星散而去。
　　玛努尔突然抽泣着，跪倒在地。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经历这种华丽的殉葬了。
　　时间恍恍惚惚地，到了一九七六年。
　　乌瑞尔是个诚实的人，他许诺过，要让玛努尔当上圣堂中央办公厅主任。现在，他的许诺也兑现了。他做了官，并且享有每年六万通用币的年息。他稳重地在乌瑞尔的羽翼下度过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浪。
　　雅赫维不在了，芭碧萝以遗孀的名义和他留下的力量大肆迫害那些曾经在天界对神圣自由工会军出过力的，强有力的战将们。
　　米迦勒，也就是名叫米歇尔的那位，天使军大元帅，是最先陨落的一个，他死在牢房之中，死因是自杀。外界传言，他带着自己的学生，也就是亚弗拉尔一起死了，亚弗拉尔背叛过他。
　　玛努尔知道真相，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沙利叶也死了，他比米迦勒多活了几个月，死因也是自杀，想要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的徒弟安士白起兵作乱，但很快被卡穆尔所镇压下去。
　　亚纳尔在动乱一开始便辞去职务，下落不明，他的双生子查德西尔则是在芭碧萝等人发动的批斗会上，活活地被那些年轻的天使打死了。余下的人，例如尚德峰，维斯诺达尔，亚列和雷米尔等人，谁都不敢说话。
　　魔界的学长们呢？塞穆尔瞎了，雷欧纳德去修行了，爱利诺成为了主战派，处心积虑地准备发动魔界对天界的战争，若非魔界的力量尚未恢复过来，他早已出兵为查德西尔报仇了。路斯菲尔也是非常悲伤，但是他很巧妙地将仇恨埋在了心里。他感觉到了暗流汹涌，可是他一直没有说出来。
　　一月八日，梅丹佐死了。
　　玛努尔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他看到梅丹佐所守护的大圣堂顶端纷纷扬扬的玫瑰花瓣，梅丹佐就倒在花海之中，绮丽溃散的玫瑰花像是华美的葬衣，生也是玫瑰，死也是玫瑰。蔷薇花葬，呵，这是多少女孩子所期盼的浪漫的事情？
　　听说梅丹佐有个后辈叫做云顺容，那小东西，他见过一面，长得有点像是这个好心肠的梅丹佐，现在他在魔界，也不知道混得怎样。玛努尔想到这里，笑了笑。之后的一切安排，他都是在迷糊之中度过的。
　　一九七六年的下半年，他的生活中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他负责抓捕了芭碧萝以及她的几个死党，乌瑞尔在政变中牺牲，但是他死前背叛了芭碧萝。
　　一切，尘埃落定。嘉烈学长，以及安比尔和迪亚等人赢了这一仗。
　　小黄鹂，枭鸟和百灵又回来了。他们三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
　　以撒那亚变得沉静而刚毅，他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和纯洁，而枭鸟凶残的本性并没有消失。百灵受的伤比较重，因此还是有点迷糊。
　　安比尔曾经带来她的问候，三个字，很简短的：泪姬安？
　　他将这句话委托三个小鸟捎回去：泪姬安好，泪已流干，现在无泪可流。
　　然而一只小鸟却提出了有点过分的要求。
　　“姐姐说，想要看你当年的相片。”他说：“不然您现在照一张也可以。”
　　玛努尔勉强而凄凉地笑了：“好。”
　　他分不清是哪一只小鸟说的。
　　所幸他还有一条白纱长裙。
　　还记得，将长裙的拉链拉开，套进去，扯出头发，留在外面。将拉链拉起来，穿好束胸，钢圈也就将皮肤束住了。盘发，化妆，用粉色的化妆粉打好底色，两颊抹上沉实的深红色。加深眉毛的颜色，涂抹眼影，唇膏，涂上口红。化好妆之后，在盘好的头发上插戴一个金穗子。
　　当他拿来金穗子的时候，心中骤然紧缩起来，他将手上抬起，碰到了自己的短发。三只鸟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竟然是惊为天人。
　　玛努尔却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看向镜子里的影子，除了英朗一点，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这英朗的气质，又让他的妆容变得有些古怪。
　　他将金穗子放下来，歉疚地对小鸟儿们笑了笑，说：
　　“线条硬了，穿这衣服已经不漂亮了。”
　　千灾百难，悲欢离合，不复少年时！
　　（一九七六年冬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