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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盈对水军建制一窍不通,但这不妨碍她知道两个现实。
其一,曹操手中无水军,无水将,此弊直接导致赤壁之战的大败,给了孙权刘备三分天下的机会。
其二,古人的军队编制一向是先有将再有兵,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说法,古来有之,然而,现实真的是这么绝对的吗?
毛**在建国初创建海空军的时候,曾经开过一个很经典的玩笑,他说他选将领的标准就是海军司令一定要晕船,空军司令必须得晕机,当然这玩笑话的背后是有其历史性无奈背景的,但他同时也说明对于军事主官来说,能不能游,会不会飞,并没有那么重要。
三千余渔民直接编入军队后备役,其中十五至四十五岁的男性这一档有近九百人,同一年龄段的女性八百多,其余幼童与老人合共在一起,几乎各自占了全部渔民总数的一半。
“夫人,就这么八九百人,还老得老小得小,难道真的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
夏侯渊说这话绝没有对安盈不满的意思,事实上作为几位公子的师傅,他对赵统赵广的教导,从没比曹丕曹植少用心,一视同仁说起来轻巧,事实上却很难。而他做到了,这就是人品。
此刻,他一身甲胄,刚刚从兵营中出来,豹卫军的相当一部分部众作为丞相特遣的本次出征精兵,已经与出征的主官亲兵汇集到一起,住进城外临时驻扎的行营,空出来的营区刚好可以安置北汝河渔民新兵。
安盈一手捏着羽毛蘸水笔,虎口处露出半截洁白的天鹅翎子,天鹅翎是从卞夫人的一件礼服上揪下来的,笔尖是卞夫人推荐的金匠给她专门打得,这地界如果只是看别人的文书装自己的文盲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把三千渔民硬扯进军队,如何安置并且让他们发挥作用,单靠别人那也不行。
安盈好笑的停下笔,道,“将军觉得那可能吗?”
夏侯渊诚实的摇头,所谓精兵,不是只有胆量和武艺就行的,头脑,经验,以及身体素质缺一不可,四十岁的庄稼汉在土地庄稼面前还是壮劳力,但在军队里,那已经是体力衰败的过气老兵了,当然太年轻了也不行,十五岁的男孩是可以成亲生孩子当爹顶门户,然而心理素质仍然不过关,所以真正的精兵,是十八到二十八的绝对天下,以此为标准,九百渔民壮丁,能挑出两百兵源已经是极限了。
安盈继续笑着,却是另起了一个话题,“最近手边的事情一刻不停,还没问过将军,我那两个小子,功课习得怎么样呢。”
说起自己的学生,夏侯渊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亦忍不住露出欣慰笑容,“比之两位公子,自然不如,然胜在年纪还小,力气不足可以再过两年,眼力,准头,却是天赋,假以时日,超过子桓子建,绝无问题,便是青出于蓝,亦未可知!”
这个评价就相当高了,安盈甚至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动?传说中的赵云也是名声在外的神射手啊……跑题了。
“将军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俩了。不过就安盈所知,长公子精于谋划,植公子文采天工,以此为例,安盈那两个小子精于骑射,实在算不上出众。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渔家子弟也是如此,将他们扔进虎卫军豹卫军的甄选圈子里,只怕刘全那样的亲兵,捆起一只手亦能以一敌十,可是将军可否想过,将虎卫军的亲兵与那些渔民一起扔进北汝河,又是谁能笑到最后?”
安盈说得极为轻松,然而夏侯渊已经脸色大变,急道,“夫人是打算着眼建立丞相的水军了?可我许昌没有精通水战的将士啊!难道……夫人您精于水战?!”
“将军开什么玩笑?”安盈怎么也没想到夏侯渊能想到这样的方向上去,惊得险些从座位上摔下去,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文弱女子吧,什么时候连军权都有能力染指了?曹操到底给她架了多高的后台啊?
“可是夫人不是说?”
“我是说虎卫军的战士们,完全可以再多学一门技术嘛!所谓艺多不压身,如今又有这么多现成的教练同救生员,此时不学,何时学?我知道你们做将领的有一句话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是我还记得有另一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炊,趁着这九百渔民在,一帮一,我料最短一月,丞相手中的亲兵便可跑得了马下得去水,到时这一千八百人再散出去,又是一月,两栖的精兵便可成三千六百数,如此不需一年,士卒的本事涨了,到那时候丞相再寻一善水的将军,再训水军,岂不是更加的水到渠成?”
“即便退一步说,水战将军难得,然而我们的战士却可以水路两栖,总好过他日空有一将军,麾下却无兵可用,好过许多吧?”
夏侯渊双掌一合,恍然大悟的道,“未雨绸缪!”
安盈大笑,“就是这话。”说罢,将这一段时间边与夏侯渊聊天,边写下一些东西的纸张拎起来,吹干墨迹,诚恳道,“我不懂行军打仗,只是有些东西听过了,看过了,难免有些个异想天开,它们可能不切实际,但也可能会给将军一些启迪,希望将军不要觉得我是指手划脚,多管闲事才好!”
“报,夫人,卞夫人遣人求见。”帐外刘全忽然大声道。
安盈一愣,将纸张交与夏侯渊后走到帐外,“什么人?有事?”
帐中只剩夏侯渊,作为一名将军,一个女子能给自己什么忠告?哪怕他再怎么信服丞相的识人之名,夏侯渊的心里亦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出于惯性,他仍然将安盈的留书抖开——
开篇四个小字,笔画纤细若丝,“实战演习”。
相较于安盈出帐时的随意,卞明倩的使者就恭敬且正式得多了,在被亲兵引着过来之后,以大礼先拜了安盈,接着双手呈上卞明倩的名帖,恭敬的道,“家主母诚邀夫人参加三日后的听雨宴。”
安盈啊了一声,有些意外,春日四宴,二十四节气之春雨惊春,分为迎春,听雨,闻雷,候燕,乃是许昌城中贵妇圈子里春天中极重要的交际宴会,就凭她现在这个名声,卞明倩给她下帖?脑子没被驴踢吧?!
来人又恭恭敬敬的道,“主母请夫人务必赏面,并请带上两位公子一同出席。”
安盈带着满头问号挥走来人。将帖子至于指间,帖子上的字娟秀优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手书,瞧着来人的郑重架势,没准还是卞明倩亲笔,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然而无论是什么意思,主母的面子是不能轻易踩了的,何况答应的话已经出口。三天后,安盈左手一只赵统,右手一只广儿,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政策杀上门,却不料迎来金光闪闪的一道惊雷,直把安盈三魂七魄劈到九霄天外,险险一命呜呼。
在丞相府门口收获热烈欢迎……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安盈现在虽然收拾了当初“抢”来的刘家房产并且搬进去,但曹操仍然在丞相府保留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予以安盈,所以丞相府下人接待安盈与主人的礼节相同,庄重为主,亲切为辅,热烈欢迎,那是对待客人的,太见外。
由管家一路亲自领着,丞相府的侍女下人有一个算一个,路上见了都来问安,安盈是一路笑着携着两个儿子的手,来到丞相府的后花园的。这个园子自地震后至今已经彻底收拾过了,残砖烂瓦残花败柳之类的一律扔出去,偌大的花园只剩了园子中心的一个大湖,以及矗立在湖边的一座望湖亭,曹操吃一堑长一智,整个丞相府如今但凡比人高的木本植物一棵不见,拔得干干的。
沿湖每隔一丈挑起一根根竹竿,上面挂着绘满各式五谷的绢纱灯,湖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了一座浮桥似的戏台,喧闹的锣鼓没有,丝竹声缠绵悱恻,悦耳悠扬。
安盈不得不在心里再赞一声漂亮!卞明倩这个女人是真漂亮,不仅是人,心思也一样,曹操还没完全恢复,春日宴又是必不可少的社交,互相矛盾的事硬是能办成现在这幅面面俱到的样子,这就是本事啊。
卞明倩得到侍女的通报,自一圈贵妇贵女的围绕中脱身出来,惊喜道,“夫人可算是来了,哟,两位公子今儿可真俊!”
贵妇圈子里响起一片嗡嗡声,夹杂着一些隐匿得并不高明的白眼,卞明倩的翦水明眸呼呼一闪,抬手挽住安盈。
她笑了下,仪态万千的道,“夫人随我来。”声音里隐带恳求,又冲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曹丕道,“子桓,你弟弟们来了,快带他们过去一起入席,——今儿你可是主家,要照顾好弟弟们啊!”
曹丕两手齐眉的行礼道,“是,娘。”
言罢上前挽了赵统赵广两人手,笑道,“就等两位弟弟了,我跟你们说,今儿来的人可全。”
“都谁啊?”成日一起习武,师傅都是一样的,赵广面对曹丕,可是比安盈面对卞夫人随意了不少。
“咱们兄弟呗,都齐了,一个外人也没!快走快走,都等你俩呢……”
安盈眼望着那小哥仨头对着头嘀嘀咕咕的走了,传说中曹丕长大之后颇为阴沉,且不容人,七步诗的典故千年不衰,然而只看此时现下,安盈实在没法将那个七步之内做不出诗就要对亲弟弟痛下杀手的人与眼前的半大少年重合。
“我还真怕夫人今日来不了,那我花的这番力气,可就全白费了。”卞明倩巧笑倩兮,明明是微微带着抱怨与邀功的话,从她口中吐出来就成了十足的诚恳。不过单单看这花园,大灾之后又赶上这么一个曹操“病弱”的尴尬节骨眼,卞明倩的确没少花力气。
仿佛知道安盈心中所想,卞明倩道,“夫人定是想得偏了,罢,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就知道我的力气都花到哪去了。”
湖边,离宴会聚集之地不远处,一顶素雅的小帐矗立在暮色中,卞明倩挽着安盈走到这里,放开手,神情肃穆的径自整理起衣冠,受起感染,安盈也努力庄重起来。
片刻后,卞明倩恭谨的扬声道,“贱妾卞氏,携丞相座下股肱安夫人,求见丁夫人!”
帐中居然是曹操原配发妻丁夫人丁尚婉!
安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卞明倩,后者似无所觉,垂目凝眸鼻观心。
帐中传出一道清平,沉稳,隐隐能安定人心的声音,“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