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依稀百米长》曦迟

10、人生的归途

　　有的人辛辛苦苦挣了一辈子钱，也吝啬了一辈子，到生命终结时却无法将钱带离人世；有的人因为被苦难击败，原本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终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那么，人生的归途究竟是什么？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儿时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身边的恬淡的薄荷香。年幼的我曾经茫然地仰着脸问妈妈：“妈妈，那是谁种的薄荷草啊？为什么种那么多盆呢？”妈妈用手轻轻*我的头，温柔地笑着：“孩子，那是你爸爸种的。你出生后闻到它的香气就笑得特别开心，所以他才种满了这一盆盆的薄荷草。”我点了点头，薄荷草散发出的香气不断蹿入我的鼻子。可是不一会儿，我又纳闷起来：为什么工作忙碌的爸爸却要种满整整一阳台的薄荷草给我呢？
　　这个问题还没有想通，我就进入了那懵懂叛逆的青春期。
　　在中学里，我发现别人的爸爸那么宠自己的孩子，他们总是用宽厚温暖的大手拉着那些或胖或瘦的小手，穿梭在上下学涌动不息的人潮中，让人看了便觉得幸福。而我，总是等到大家都走光后，才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没有父母来接，更不想早早回家去面对那一屋子的死寂。于是，每晚我都会踩着一地凄冷得令人心碎的月光，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家路上。那时的我还不理解父母的忙碌，只会一味地埋怨他们对我不够关心体贴，害得我在人群中那么自卑，抬不起头来。
　　那一天，我照例沉着脸用钥匙打开租来房子的那扇老铁门，随着“吱——”的一声，我竟然看到了一个整洁的客厅！这个在学校附近的“小家”，是父亲为了让我学习更方便而花重金租来的，平时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屋内总是脏乱不堪。
　　我从客厅往里走，看到了一个正在拖地的熟悉的背影，不禁愣住了。他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却对上了我直视的目光。他走到我的面前，笑呵呵地拍着我的头：“这丫头，都长这么高了！”我不习惯别人的抚摸，把头偏离了他的手掌，等到反应过来时，眼里充满了尴尬。父亲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把一沓钱放在我的手心：“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好好照顾自己！有空记得好好收拾自己的屋子，你那屋子乱的都不像女孩住的，呵呵。丫头，爸爸还有个会，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我那刚被温暖的心，随着铁门“咣”的一声响立马变得冰凉。我把钱狠狠地摔在地上，发*我心中无尽的怒火：为什么他只知道用钱搪塞我？为什么我们之间的隔阂竟然变得如此深厚？为什么我要顺他的意好好学习毫无自由？
　　次日回到校园，我便加入了一个不良少年的小团队。每天放学后和他们一同出去玩，穿暴露的服装，留长到遮住眼睛的发型。我们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在街上，行人屡屡侧目，议论纷纷。我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注意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快乐，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什么东西一样。白天我是身着校服认真学习的乖乖女，夜晚却变成四处招摇，无所事事的问题少女。我的精力渐渐不够用了，终于，我的学习一落千丈，期末考试甚至退步了五百多名。令人窒息的是，期末考试后要开一次大型家长会！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给他发去了短信后，又执迷不悟地和那些不良少年出去醉生梦死！
　　正当我痛恨自己的叛逆和无能，纠结在是继续学习还是放弃学习这个问题上时，发现手机上竟然有几百个父亲的未接来电！我羞耻地从那条繁华的大街上跑向家中，远远地就望见了父亲屹立在深夜中的背影，发现他是这样的瘦弱而憔悴，而我却从不明白。他闻声转过了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身上唯一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我望见了他那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自责，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大颗大颗地滚落在他深色而暖和的外套上。在那样平静的深夜，我的内心却始终无法静下来。我能想象出一向重视我成绩的父亲接到成绩单时，那落寞而失望的神情；我能想象出他在黑夜中焦急地等了几个小时却等来了一个不自爱的女儿时，那深深自责而伤心的心情；我更能想象出他一夜未睡却强打精神给我开家长会的样子，那蕴含着对我多深的感情！父亲凝视着我，叹了口气，便要走上楼去。我急忙拉住他冰凉的手，哽咽着说：“爸爸…对不起…可是我好爱您，别放弃我…好吗…”他回过身来也握住我的手，风轻云淡地笑着：“这丫头，哭什么？”我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告诉自己：就是这双手，为你种了整整一阳台的薄荷草；就是这双手，为你细心打扫你那脏乱无比的小屋子；就是这双手，为了让你有好的生活条件而日夜不停地劳动着；就是这双手，在你如此落魄时还愿意拉起你帮助你！
　　“爸爸，我们回家吧。”
　　“嗯。”
　　路灯下，有一对大手拉着小手的父女，他们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的父亲其实很平凡,就如同所有父亲一样。而父亲之所以不平凡，是因为他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爱。
　　年少时的我们，渴望自由，讨厌束缚，于是便飞离了至亲的身边，开始自己的旅程。但是我们要飞多远，才能明白，自己一直在追寻的，无非就是那来自亲人的爱；又要飞多远才能明白，其实我们不必走回头路，因为亲人的爱就如一条奔腾不息的河一样，无论你身处何地，总是能萦绕在你的身边，不曾远离。
　　如果你想飞离亲人的身边，请记住，在你的一生中只有他们给予你的爱才是最多的；如果你已经飞离了至亲的身边，请你用自己温热而年轻的小手，伸向他们日渐苍老的大手，拉着他们和你一起走向美好的未来。
　　人生的归途，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