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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8 ...


  •   寂寞时她偶然会想,如果当初坚持留下陪他同生共死,他生命结束前的最后几小时、几分钟、几秒,那些惊讶的慌张的遗憾的安祥的……恍然大悟的生动表情,至少存在於她流出眼泪的瞳孔中, 短短瞬间,成就今生最后一刹的永恒.

      Kiar案件热遍全城的初秋,乾燥的风卷起枯毁的落地黄叶,心情大好的绘琍纱低哼不知名的小曲,类似华密之家某个音乐细胞旺盛的天才的作品,步履飘起来般轻快,笑容彷佛鲜嫩的白梨花瓣上一抹绯艳的稠红,美丽近乎炫目.跟随后面的黑发男子蜷著背, 肤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双手闲散地插在裤兜,眼袋一圈浓重的墨迹,长期睡眠不足导致他看起来木无表情,略显冷漠的嘴梢却因女伴难得的好心情微微上扬.这对来自异国的旅客穿梭在下午12:43分阳光灿烂的涩谷街道,招惹途人的奇异目光.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好兴致.绘琍纱回首, 发现L站在广场外紧盯播本地午间新闻的大屏幕,眼神是查案时独一无二的敏锐和深沉.绘琍纱爱极他这副模样,於是静静站一边等候,等他回神,她笑得同样灿烂,那笑靥让L急速奔驰的思考非常不合作地漏了一拍,看多久也不厌倦.

      她一直陪伴他.意外发生后,他们形影不离,感觉比想象中棒.日子久了,新鲜感不再,相依相偎的实在感益发浓烈.孤单一个人的寂寞融化在拥抱的温度裏,其实他不舍得赶走她,她默默接受的苦涩微笑让他心烦——那种必须违背自己真实感情的烦恼.但当他推断Kiar能用意念杀人,还有自己不久后必须在人前露面,他决定送她回华密之家.
      他用了一个绘琍纱说不出拒绝字眼的理由——你会让我分心.

      绘琍纱被赶上L的私人飞机,当事人埋首奇案没空送别,她不怨也不恨.她懂得跟L相处的铁则, L是全世界的L.甚麼时候能拥有他,甚麼时候必须离开他,她清楚到不敢表达汹涌的离愁别绪.假若想跟他在自己编写的童话故事微笑到最后, 安守本份比痴缠绻缱重要一百倍.所以踏出酒店客房前她只吻了他象徵智慧的宽额头,最多嘴唇离开时落下他粗心忽略了的依依不舍,然后关门前再回头望他咬姆指的背影一眼,不说担心忧虑,不谈牵肠挂肚.那是L不需要的.

      只是她不知道那一眼竟然成了绝笔.
      她以后再没有见过L.

      多麼突然的重击,绘琍纱躺在教堂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有种奇异刺痛的感觉,站起来后依然看见脸如素玉的公主直挺挺躺著不动,他生前酷爱的柔若细丝的华发狂澜披散,她的死相如艺术画凄狂艳丽,咽气前一刻依然请恳神子的慈悲.

      她非常后悔在L孤身作战时一走了之. 而事实上,她人走了,心却无时无刻不缠绕他.他在电视公开叫Kiar杀死他,他用性命作赌注追查拥有谜一般杀人手法的犯罪者,他将Kiar绑在身边日复夜地监视.那是玩命的调查手法.绘琍纱一开始哭得很利害,到后来沉浸在恐惧裏消磨日子,却怎样也说不出……那怕矫情也说不出“请你回来吧”,这种伤害他的尊严的任性话.

      直至发现L私下交代渡准备一笔足够她生活无忧的遗产锁在华密之家的保险箱,她彷佛被当头痛殴一棒般金星乱冒.晚上L打电话给她,这麼这麼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他叫唤她名字的语气沉重到动魄惊心,她慌忙掩住嘴巴,眼泪如断线珍珠滑过手背,她泣不成声,却不敢显露悲伤.她不想影响他查案的心情.於是当L问她为甚麼不说话,她硬撑颤抖的声线装得轻松愉快, L喜欢她笑,所以她咯咯声笑给他听——我在华密之家很好,你不用打电话来.

      其实她想说,请不要把性命赔上去.
      其实她很想说, L无论你去那裏,请带上我吧,我不要你的钱.

      她的一切由L给予.假若她流泪,那一定是L触动了她的心;假若她欢笑,那是因为L来到她的身边,假若她满怀激荡,那是L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如今他死了,她活著骤然丧失意义,但纵使如此,绘琍纱是看准月一时三刻不会动手杀她,才出言挑衅叫他在死亡笔记写上她的名字.
      清晨时份,她换下睡袍,穿上一身如丧服的檀黑,悄悄踏出搜查总部.
      背靠大门,她吁口气,看看表,嘴梢翻扬一丝阴沉的微笑.
      来吧,月君,这是我的第二个游戏,看是你先找到我……
      还是松田?

      昨晚的调查总部至少三个人彻夜无眠.

      初尝失眠滋味的松田听完绘琍纱的剖白,两腿似被灌了铅.他不知道绘琍纱有意让他听见, 把他视作攻克月的棋子,他也不是存心鬼鬼祟祟在旁偷听.不过他的心情太混乱,罗赖特小姐提出见L的要求让他如坐针毡.见面……这是甚麼样的措词,彷佛他没有死,他只是被藏住,这太不正常了!

      松田握了握拳头,鼓起饱含私心的酸涩的勇气,下定决心似地冲出门口.顾不上夜半三更摸进女孩子睡房会招人匪议,他必须跟罗赖特小姐好好谈一谈.罗赖特小姐正值花样年华,那麼美丽、聪颖、前途无限,将来必定遇到更好的人,陪她度过更美好的一生.关上门扉,一回头,撞见绘琍纱笼罩於漆暗的容貌像深夜绽放的白梅花,她白天的表白拉住松田的步伐,她和L之间还存在多少他不知道的往事?
      他能够劝服她吗?应该说,她愿意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让他说完一番她听过后只会屑之耻鼻的劝勉吗?
      松田喉乾舌噪,绘琍纱身影飘渺,像转眼吹散的浓雾,他上前打招呼的打算化作一缕呼出的自嘲.

      他蹑手蹑脚跟在背后,惊见作息定时的月竟然在客厅跟她下棋.她描述的童年, 对L的看法,轻松的语气下隐隐约约的无奈和遗憾,好几次让感情用事的松田眼眶湿润.然后她说,请杀了我,在死亡笔记写上我的名字.

      他受到沉重的冲击,头脑嗡然,不敢置信地瞪著脸色坦然的绘琍纱,这副安谧的神色、平静的语气,竟然是出自一个要求死亡的人吗?她是这样想的吗?L死了,所以她不想活,是这样吗?

      天性使然,松田凭主观判断相信他喜欢的人,所以不论L抬出如何有力的推理,他依然对月不是Kiar深信不移.其实绘琍纱不讨厌他,如果L存在於世,她的心灵没有被憎恨和绝望扭曲,她跟松田也许做得成不错的朋友. 安伏於L羽翼下的绘琍纱,喜欢单纯的人和事.

      逃也似的离开藏身地点,松田锁上门扉,连忙拭去脸上咸苦灼热的液体.他很喜欢罗赖特小姐,初次见面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麼漂亮的人物,他以为只存在於书本裏.她的一颦一笑吸引全场的视线,她翩然走到他的身边,仅仅嘴梢一牵,他的心脏便发烫似的疼痛起来.

      他以为没有比得悉L是她不能忘怀的心上人来得难堪,但原来知道她处心积累混进调查总部是为了步L的后尘,那感受才天崩地裂.

      他觉得他稍微了解到她的凄楚,她和L一定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刻骨铭心的回忆.她那麼爱他,他每一眼的回眸也定然是她的珍贵所在.松田低头,他至今都在干甚麼?他对罗赖特小姐的过去一概不知, 对她的心情一味地忽视,打著以爱为名的旗号,将她引领到L苦心安排不让她涉足的地域.

      真是糟糕透顶. 放弃智慧的比拼,单纯从心出发看待一件事,松田便捉摸到L的用心,可惜为时太晚.假如绘琍纱一直混不进调查总部,一直为这件事奋斗努力,也许随著年月逝去,有天她终於悻悻然放弃,然后重新展开新的人生.然而谁说得准呢?既然罗赖特小姐倾尽生命爱著的人咽气下世,谁保证她在一无所有后不会油尽灯灭?

      松田嘲笑自己倒霉透顶,这种如同言情小说的爱情观,竟然发生於他心仪的女性与别的男人身上.

      生死相许,大概不过如此.

      他蜷缩地板一角,状似苦恼地闭上刺热的双目,心裏翻腾的情绪也慢慢渐归冰冷的平伏,静静地抖结的同时,思绪从不如此清晰,绘琍纱万念俱灰的音容让他一刻难以忍受,他不能让她死.松田抓著头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绘琍纱死去.他要保护她.

      他跳起来猛地拉开房门往外冲,途中伊出被他突如其来的洪洪气势吓掉了牙刷,他打著问号拾起来,松田大踏步往绘琍纱睡房的方向冲去,伊出愣了一阵,听到砅砅砰砰的敲门声,带点幸灾乐祸的想法耸肩一笑,松田这家伙终於忍耐不住要用强的吗?嗽口嗽到一半,他又迅速掉头回来,眼色惶乱,说:「伊出先生,看过罗赖特小姐吗?」

      吐出脏水,伊出的语气悠悠闲闲.「没见过.」

      来不及问他怎麼回事,松田拔足奔到客厅,这时候大家已经起床工作,他慌张地点人数,相泽先生、模木先生,夜神先生、海砂、月……他的心直往下沉.刚才绘琍纱久久没有应门,他发现门没上锁,大著胆子进去一看, 被褥和室内鞋放得整整齐齐,睡衣挂好,人却不见影踪.他急忙出来找她,厨房、浴室、小露台……到处没有她的身影.

      『我想见L,我很挂念他,用这种方式死去的话,也许可以去到他的身边.』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她或许……或许知道无望死於笔记之下,心灰意冷稍稍离开自我了断.松田脸色发灰,月老神在在的, 风度翩翩地扣著咖啡杯精巧的杯耳,总一郎问松田:「发生甚麼事?松田,你看起来很糟.」

      「见、见过罗赖特小姐吗?」

      总一郎攒了攒眉,语带不悦的说:「她没起床吧?我没见过她.」

      松田的目光转向模木,他摇了摇头.兴奋满点的海砂抢答般举手喧哗,说:「今天我最早起床给月准备爱心早餐,那个时候也没有见过她.」

      假如大清早起床的海砂也没见到她,证明绘琍纱昨夜跟月谈完不久,在凌晨时份就悄悄的溜走了.不好了,她这个精神状态,越晚找到她越不利.他祈恳似地望向相泽,说:「相泽先生……你昨晚回家对不对?今早回来,有没有在街上见到类似罗赖特小姐的人?」

      相泽和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松田这不长进的呆子迷女人迷得脑子不正常.月从他急急忙忙奔出来便猜到大概,心下恼恨不已.他装作不屑松田的如痴如狂低头看文件,手掌掩著三份之二的脸,那掩藏在夜神月的优雅面具下,属於Kiar的丑陋和狰狞——他让那该死的女人摆了一道!

      他小看了她,以为不露出Kiar的尾巴便没有问题.难怪昨晚提出问问题的游戏,原来窥准松田在偷听,利用他愚蠢的色心,说出希望死去的谎话,然后在早上无声无息地消失,让松田发疯般担心她想不开要自杀.这个混涨的女人,胆敢将他当玩具耍.

      冷静,夜神月,他做个深呼吸,因为光火而判断错误,绝对不是他的作风.他有无尽的机会折磨和杀死这个愚弄她的蚁民,现在他需要做的是阻止松田冲出去找她.没错,阻止得了他,她就没戏唱了.
      ……不对!松田听到他和绘琍纱的对话,拒绝寻找声言想殉情的女人,那太冷血太不寻常,既不是温厚善良的夜神月的作风,这个怪异且毫无理由的动作也会让他露出马脚——忌惮绘琍纱,恨不得她赶快消失的马脚.

      然而月没有多余时间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刮好胡子的伊出拍了拍松田颤抖的肩膀,一副同情又厌烦的口吻,说:「你算了吧,她不在又怎麼样?她有权外出散散心,甚至说不定放弃跟我们抖缠下去啊.你还是找别的女人吧,她不会看上你的.」

      海砂指著松田红得发涨的脸哈哈大笑,松田奋力挥开伊出的手,满目迸射愤恨的红光.伊出一怔,也有点动真格,下巴一挑,冷冷的说:「你是甚麼态度,我是为你好,再说现在是甚麼时候?大夥儿全身心投入Kiar的案件,亏你有心情钓马子.你给总长添多少麻烦了知不知道?」

      平素被臭骂还嘻嘻哈哈蒙混过关的松田一反常态,大声说:「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罗赖特小姐想自杀!她来这裏是为了将名字写上死亡笔记!」他扯著气,好像快哭出来样子,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L殉职了,我们眼巴巴看著罗赖特小姐死去也没问题吗?看在L曾经跟我们共事,我们应该好好保护她不是吗?」

      他的坦率和怒火慑住众人轻蔑的态度,说著说著,松田感到有股灼热悲伤的液体快要夺眶而出,举起衣袖大力擦脸.「我不是……不是因为喜欢罗赖特小姐才这麼说,这是基本的同情心, L在世之前……他暗地对我们也作出很多保护.」

      众人寂默,相泽想起渡揭破L私下预备好一旦出事对他们的经济照顾,不禁黯然.月抿著嘴唇,心裏气得快要爆炸, 表面仍维持波澜不惊的公子姿态.怎麼?突然想起L的好处来?他过身之前,除了总一郎对他抱持信任和尊重的态度,其他人不过跟随他们的次长,心底对L不以为然.现在牵涉自己,立刻搬出他以往的善行作为支持理据,无能的人真是可悲.

      月抽起挂在椅背上的深色外套,看事情走势,大夥儿免不了要外出寻找压根儿不会自寻短见的绘琍纱.月很悲哀,若不是他的阵营有松田这种头脑简单的白痴,绘琍纱才不是他的对手,她绝不会在他手上拿到任何好处.

      松田一股脑儿嚷著她要自杀,却忽略了她再三强调的重点,她要见L,她看不到L的坟墓不会甘心死去.假如她想自杀,那用得著特意走到日本?月很笃定,至少她在祭拜L前会活得好好的.
      不过这种高深的心理学,低智商如动物是不会明白的.

      也罢,既然她挑起这场游戏,他抢先做好人,主动提出找她好了.

      「你说得对,松田先生,我们赶快去找她吧,她要是有个万一,我们那裏对得住L.」

      松田抬头, 悲怆的脸孔划开一丝宽慰的笑容,他重重点头,月著海砂和相泽跟著一起去,总一郎和模木留守本部以防万一.他从不同的方向走,确定没人尾随后点上香烟,抬头凝望天空铅云罩顶,流克挥拍著沉黑的翅膀,肆无忌惮的狞笑著,月置若罔闻.

      他没有爱过别人,世上唯一他不明白的,大概就是这种感情.他曾经以为L跟他类近,原来他暗地有个绘琍纱,如珠如宝地珍惜著,月从L小心翼翼的保护措施推敲到这女人对他有多重要.这女人自然是死心塌地爱著他,却违拗他的意愿强闯Kiar的阵地.

      多麼不可理喻又徒劳无功的笑话. L和她.

      挤熄烟蒂,月呼出云朵般的灰烟,开始这个捉迷藏的游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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