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同]不可思议的变态》花一又

3、【三】被监护人

　　1994年冬，富力士.银被送到了巴托奇亚共和国登托拉地区的枯枯戮山。
　　她提着皮箱，跟着阿客索坐上了一架正规的飞艇。
　　记性不好的富力士早就忘记了前几天见过的女孩报的地址，只隐约地觉得目的地名字有些耳熟。

　　一下飞艇，干燥的风铺面而来，可是在飞艇里坐久了，反而有种终于呼吸上空气的感觉。
　　良好的印象延续到了她走进揍敌客的餐厅里。
　　在进入寄养家庭前银首先看到了这个家庭的门。
　　高耸入云的门矗立在眼前，几乎遮挡住了云层，先不提它的装修风格，仅仅是它所显现出来的气势，就已经给了银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阿客索递过皮箱对银说，“这里，只有揍敌客家人才可以进去。”

　　银一个人走进了揍敌客的餐厅。
　　餐厅里，一家六口正在用餐，这里并不包含所有的揍敌客成员。揍敌客的家族向来很难聚齐，因为总有成员在外出执行订单或者进行训练。
　　当六双揍敌客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本来应该是非常排外的氛围，但银的感官向来不是很灵敏，况且她一眼就被餐桌上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吸引了。
　　“是你！”
　　小皮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伴随而来的是叉子也被捏断的声音。
　　平时吃饭十分安静的戣.揍敌客也看了过来，抓着半把叉子，并且露出同样错愕的表情。
　　太巧了。
　　但是这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一个想的是这是什么缘分。
　　而另一个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这是什么阴谋。

　　“棒棒糖朋友？”银因为想不起来名字擅自叫了外号。
　　“银。”戣却是努力了一下，很快就回忆起了她的名字。
　　“你记得我的名字？”这一瞬间，银心潮澎湃。
　　这么快就记住名字了，这位朋友心里一定暗搓搓很喜欢自己。
　　所以她就更不会被这位朋友表面的冷淡吓到了，她非常自然地凑了过去，目光垂落在了她正在吃的小羊排上，盯住。
　　果然是小羊排。
　　“可以吃吗？”银象征性地礼貌问道。
　　“……可以是可以。”
　　但是今天的羊排，是加了训练料的。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那块羊排已经整个落尽了银的肚子里，她抹了抹嘴巴夸奖道：“好吃！”
　　七分熟，不老不柴，酱汁适口，非常完美，阿客索好像没有骗她。
　　但她明明按照约定就吃了一口，怎么会卡得嗓子有点疼。
　　“呕……”甚至有更怪异的感觉从肚子里传来。
　　“……”
　　满屋子的揍敌客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这个从闯进来开始就异常吵闹的存在——她现在还因为喉咙里那块不上不下的羊排发出无声地干呕，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表情。
　　她死定了！她不被毒死也会被卡死！不被卡死吐出来的话也会被基裘杀掉的！

　　但被猜测会暴走的基裘，并没有如此。
　　反而，这位女主人优雅而平和地擦了擦嘴站起身，眼里露出了一种古怪地、热切的地目光。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是要上前把这个奇怪的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家中苛刻、古怪、洁癖到神经质的母亲，发出了此生最温柔甜腻到让一桌子人都起了鸡皮疙瘩地声音。
　　“小银宝贝。”带着高高礼貌的女人蹲下身看着她，“我是基裘阿姨。”

　　“及就吖一你好……”银想礼貌地打招呼，但被卡出了奇怪的音节。
　　她参考了一本收养手册的内容，快要被收养的生物要表现得热情、活泼、好动、能吃、好养，但好像她有点搞砸了。
　　可如此糟糕的表现，也没能阻挡来自基裘无理由的爱，她转过头吩咐道：“医生呢，让家庭医生立刻过来。”
　　“小银，你不要害怕。”她甚至担心到流了点眼泪，又紧紧抱住了刚刚见面的银，“没关系，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
　　因为神经也不太正常，所以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被抱进怀里后她嗅了嗅鼻子，觉得味道并不陌生，于是便心安理得地赖进了基裘的怀里，并且很快就也喜欢上了这位阿姨。
　　“痛痛。”
　　“呼呼。”
　　“……”
　　桌边剩下的所有人就这样看着两个人表演一见钟情。

　　家庭医生匆匆赶来并且取出训练料后，午餐也被完全打断了。
　　餐厅内的器皿被很快收走，换成了商议事情时候用的新桌布。
　　基裘拉起银的手，介绍了所有人给银认识，并且安排起了银的起居。
　　“现在暂时还没有你的房间，小银要和谁先住在一起呢？”
　　她示意了银刚刚介绍的人都可以任选。
　　戣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银环视了一圈，爪子就指向了这里最熟悉，也是她自认为是好朋友的方向。
　　“戣。”
　　这次她终于记住了朋友的名字。

　　虽然并没有进入肠胃，但揍敌客的加料训练并没有那么简单。
　　刚刚来到揍敌客，银就拉了一个月的肚子，戣因为提供了羊排，出于责任和家规以及暂时舍友的职责一直陪着银。
　　刚开始戣的揍敌客性格十分别扭，直到有一天——
　　糜稽在说银的坏话。
　　戣的动作快过了理智，将叉子插在了糜稽的面前，做出了不太符合揍敌客规则的一件事。
　　作为哥哥的糜稽还没有发火，戣脑袋里有根弦蹦先崩掉了。

　　揍敌客把什么人纳入范围内的唯一标志，是护短。
　　她完了。
　　明明交朋友是件好事，戣胸口却涌出了一种莫名的绝望感。
　　糜稽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肥肚子，“大家都是怎么了。”
　　“为什么是大家？”戣仍然沉浸在某种绝望中，表情有些麻木地问道。
　　“你不知道嘛？”糜稽高深莫测地道，突然凑过来，“银和大哥是怎么回事？”
　　糜稽本来应该是那种家里多了什么东西，只要不在他的机房范围内，他都无动于衷的性格。
　　但是前段时间家里在商量的事情，太离奇了。离奇到糜稽听说后就闹了一场，并且和本来没什么交集的银结下了梁子。

　　揍敌客家族有一项古老的监护制度。
　　在毕业之前，每个成员都会有一个直属的监护人，生活、训练都收到监护人管制，同时监护人也承担着保护被监护人的责任。
　　永远身处黑暗与危险的杀手家族里，这样的制度保证了揍敌客在长成前的存活和能力提升。小一辈孩子的监护人大多是父母，只有最早出生的伊尔迷例外，他的监护人是高祖父马哈。
　　出于复杂的情感，糜稽本来最青睐的监护人就是伊尔迷。
　　不过由于年龄差距不大，糜稽小时候想法很快就破产了，而且也开始意识到了从前这个想法的荒谬之处。
　　这个男人是强到可怕，但是根本无法想象他做家长或者做监护人的样子。
　　也许，这样的存在本来就应该不属于任何人吧。
　　糜稽这样认为到。

　　可是一个外来生物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并非揍敌客而来的客人，本来都不应该有监护人。
　　但在商议后，糜稽却给银安排了监护人，并且报出了不可思议的名字。
　　“伊尔迷。”

　　“所以为什么？！！！”家庭会议上的糜稽完全不可置信。
　　银.富力士。
　　一个手持棒棒糖出现在家里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一个连出现在大哥任务名单上都觉得浪费墨水的对象。
　　为什么会和伊尔迷产生监护关系？！
　　虽然已经想明白了伊尔迷不会成为谁的监护人，但此时却想不明白伊尔迷为什么会成为谁的监护人的糜稽，不自觉就露出了有些狰狞地表情。
　　基裘责备的目光很快看了过来，带上了几分做揍敌客母亲特有的刻薄：“坐下，有什么意见，等伊尔迷回来再交给他处理吧。”
　　基裘的意思很明白，这代表着伊尔迷不但被决定了是银的监护人，而且是很正式的那种，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和银保持一种长久的，一对一的监护关系。
　　这显然对于人口众多，天资出众，刻薄冷淡的揍敌客家族来说很不合理。
　　糜稽的脸阴沉地像是要下暴风雨，他似乎还想反驳，但看到母亲望过来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站起来大声嚷嚷，家庭成员在会议上虽然有表决权的，但差一点才毕业的糜稽，刚好什么也没有。

　　于是此时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在了心头，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复杂。
　　其他人对揍敌客的长兄，大概也怀揣着一样复杂的情感。
　　因为年龄以及和伊尔迷实力的差距，大部分揍敌客的小辈都和伊尔迷不太亲近。可与之同时产生的是，害怕恐惧，以及信赖崇拜伴生的关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家族里，很容易就发酵得非常浓烈。
　　不过，糜稽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却找不到表面上和他一样露出反对情绪的人，于是他只好瞥了瞥嘴，把目光落在了门上，期待伊尔迷回来后能够自己拒绝。

　　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黑色头发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一身工作时候的白衬衫还没有来得及换掉，袖口卷出了一个弧度。
　　来人是家族的长子，伊尔迷.揍敌客，一个不常出现在家里的青年，但在以实力为导向的家族里，他的存在感并不弱，从他进门的那一刹那，小一辈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长辈的目光也几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向以效率和任务为导向地伊尔迷也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他拿起了桌上的协议，匆匆扫了过去，糜稽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什么看法，就看到伊尔迷已经咬着一枚袖扣，在纸面上落下了盖章。
　　“好了。”
　　“我走了。”
　　签下监护协议后，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匆忙，伊尔迷很快就消失在了家庭会议之中。
　　但一旁的糜稽，却因为这一幕彻底崩溃，他的表情就好像伊尔迷签的并不是什么监护文件，而是份出卖灵魂的契约一样。

　　更让糜稽气到想下药的，是风暴中心另一位成员茫然地表情。
　　家庭会议她根本没有出现，家庭会议后她坐在草坪里玩泥巴。
　　得知这件事后，银抓着一手泥巴茫然地道：“什么监护人？监护什么人？”
　　戣和银仔细科普了一下揍敌客的监护人制度，顺手分析了下糜稽莫名其妙变得尖酸刻薄的原因，不过银显然没有听懂，她很大方地道：“那我分他一半。”
　　“什么分，怎么分？”仔细想了下那场景后，戣有些牙疼地道，“……伊尔迷大哥可不是这种你说分一半就分一半的东西。”
　　“那怎么办。”银显然对这一制度非常茫然，“所以，监护协议到底能做什么。”
　　感觉上面的大段关于监护关系的科普都有点白瞎，戣失语了片刻，更加通俗的解释一下，监护人就是你犯了什么错误要先向他解释，取得了什么成绩也要先向他汇报，你们就形成了一个锁定的特殊的关系。
　　“好诶。”银这才想起来基裘阿姨前几天有和她聊过这件事。
　　不过她还以为只是像分配管家差不多工作人员。
　　没想到分配来的是伊尔迷。
　　此时的银，对伊尔迷的印象还有些模糊。

　　那是个和她有相似发色，和相似瞳孔颜色的青年。
　　虽然来揍敌客三个月了，但是银仅在鲜少的几次家庭聚餐中见过伊尔迷，印象中并没有任何的对话。不过从其他人的口中，银知道伊尔迷是在“完成任务”。
　　也就是照料一家人生活的辛苦工作。
　　所以知道监护人是伊尔迷后，虽然完全不知道监护人是什么，但银却非常自然地就接受了。
　　在监护关系不久后，银一个人跑到了黄泉之门下，拉住了匆匆回家又要出门的伊尔迷。
　　伊尔迷垂下头，看见了膝盖高的小女孩。
　　“监护人你好。”
　　“我是被监护人银，来家里三个月了，你认识我么？”
　　“嗯。”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青年的声音。
　　在干燥热烈的气候里，像一阵非常凉的风。

　　银当天就跑到门口拉了伊尔迷的事，家里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只有当天在门外亲眼看到的戣，很长时间都出于一种缓不过神来的恍恍惚惚中，并且对富力士的能量有了新的认识。
　　“你为什么要拉？”
　　“不可以拉吗？”
　　“可以，那是你的监护人。”从监护关系来看，是非常顺利成章的事情，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伊尔迷？”
　　银年纪最小，所以特别的矮。
　　个头大概到已经成年的伊尔迷膝盖，所以也够不到什么正常的位置。
　　但她非常自然地扯住了伊尔迷的裤腿，力道惊人，因此，无法想象的画面就在戣的面前出现了——远远看过去，她非常熟稔地扒在了伊尔迷的大腿上。
　　从来笔挺的衣服上出现了几道怪异的褶皱。
　　戣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被训练过后的揍敌客幼崽，在遇到危险的情况本能的反应。
　　怎么会有这种心理毫无负担就去拽伊尔迷裤腿,还拽得那么岌岌可危的人呢？
　　但是她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银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推开，伊尔迷只是将银从裤腿上拽下来放在了草皮上，黑色眼睛的现任揍敌客负责人，低下了头和这个新鲜出炉的被监护人对视。

　　这也使得戣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所以，你家里很有钱么？”这是戣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银的家里能付得起很高的赡养费。
　　“没有，我家是个穷下下。”银很笃定地道。
　　因为这份头也不回地笃定，戣竟然当时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直到很久以后她无意间搜了下哥特拉斯的资料，才面无表情地想把当时不在身边的银揪出来暴打一顿。
　　信了富力士的邪！

　　监护人的事件没有发酵太久，甚至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是在这个时刻正式看见了彼此。
　　糜稽甚至后来都记不清自己为什么看银不爽了，只有这种敌对的状态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有一次银照常和戣、糜稽他们一起捉迷藏。
　　因为躲得太久，银一个人在树后面睡着了。
　　直到大半夜她才晃悠悠地醒来，在骤然降温的夜色里打了个乳白色的哈气。
　　她揉了揉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背光的，不太符合刚刚捉迷藏队伍里身高的影子。
　　“伊……伊尔迷大哥？”
　　那只是个背影，根本看不清脸，但银还是立刻认出来了，只不过他回过头的时候似乎因为背光而有有些暗红的瞳孔藏在了昏暗里，看着有些许陌生。
　　过了片刻，那个身影才又前进了一步，在光下露出了整个身影。银又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果然那抹异样的红色只是因为反光，伊尔迷的眼睛还是正常的、看不到底的黑色。
　　“不要等他们了。”伊尔迷道，“回去吧。”
　　“好~”银乖乖抱起树下的衣服，爬了起来。
　　……
　　后来戣解释那天并不是大家故意把她一个人忘在了那里，是因为那天突然加了一场特训。
　　“特训特别累。”戣有些抱怨道。
　　从来没有遇到过特训的银，好奇地道，“特训是什么？特训好玩还是捉迷藏好玩？”
　　“特训吧。”戣按照她的脑回路想了想回答道，“特训比较不讲规则。”
　　“诶，我怎么没有遇到。”
　　戣也有些奇怪，因为那天特训开始后，森林里就再也没有了安全的地带，遍布着来自训练者可怕的杀机。
　　“不过……你大概，是睡过去了吧？”
　　直接睡过了特训，也睡过了某些恐怖片般的场景，非常自然而然地躺赢了。戣默认她当晚并没有遇到过伊尔迷，不然她应该不会生出那样的期待。
　　戣听到银憋不住地道：“我什么时候能特训啊？”
　　“总也会有的。”
　　毕竟这个家的孩子，在成功毕业之前都会遇到无数场又有趣又恐怖的特训。
　　她们那个时候自然而然的这么认为。
　　但是银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

　　伊尔迷:不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