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妖》社恐上班族

2、第二章 从前

　　清风徐来，金色的柔发拂过他脸庞。“……是啊。”灼灼的红色双瞳没有忌违的望着人类雅乐。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发现长大的自己没有亲人、朋友……他的出世宛如一颗耀眼灼热的太阳，没有人靠近他。

　　什么时候呢？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时候？他是什么名字，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他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谁帮他取名的？不晓得什么时候也忘了……

　　“你是日神，名字叫一菲。明白了吗？”熟悉的声音，模糊的模样。是谁呢？

　　“妈妈？”如初生婴儿般红润白皙的双颊沾满脏兮兮的泥巴，他轻轻呼唤着。

　　“不是，是……”想不起来，它说了什么？那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金色的发色，如红宝石般的双眸，是妖界里最让小妖畏惧的特征。

　　“不要过来！快点离开我们的村子！”凝妖村里的小妖拿起石子，往娇小的他扔去。

　　碎石子砸在自己身上，啪啪的响着。他用纤细的手臂努力的挡下石子的攻击，但还是无补于事。

　　枣红色的鲜血呀，顺着那满是泥巴的脸庞滑下。和自己的眼眸一样的颜色呢，像小孩那样用双手拭擦着脸上的血。

　　都是血，在手上。和脏兮兮的泥巴混合了，成了褐色的血块。他拖着伤痕累累的小身躯，逃离了小妖们的攻击。

　　为什么呢？大家都是一样的妖怪，为什么只排斥我呢？他这样想过。

　　“把你的力量给我吧，日神！”妖怪齿牙咧嘴地向年幼的他伸出利爪。

　　有好多、好多的妖怪也曾经想夺取日神的力量，那强大的力量。打从一出世，他就必须背负着日神这个重担。所以，他必须躲避大家的攻击。

　　白天，他必须穿着斗蘕。不可以让别人看见他的金色柔发，不许与别人对望以免让红色的眸子曝光。是什么时候呢？他终于解脱是什么时候呢……

　　“恶灵退散！”雅乐将黄色的符咒贴在一菲额头上。

　　一菲颦起眉，“我又不是鬼魂，怎么可能会怕这种东西？”他不疾不徐的将符咒拆下，扔回给雅乐。如果是以往的他早就一把火将它烧光，现在……

　　雅乐一脸赫然，她看着一菲扔回给她的符咒，倒退了好几步。“你……是人类嘛！”既然符咒对他没有作用，不是幽灵就是人类了嘛！

　　一菲稚气的脸抽搐了一下，这个人类真是……“我不是，我是妖怪。”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也不在意人类的眼光。

　　雅乐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骗人。……不闹你玩了，吃饭吧。”她很后悔自己问过的白痴问题。

　　“我说的是真的。”一菲边走向饭厅边对雅乐这么说。

　　这小孩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妖怪？她会相信吗？

　　河水淙淙，清澈的河水可以清楚看见地下的石子。周围耸立着茂密的树木，阴阴凉凉的。露水顺着叶片滑下，滴落河水内。小小的涟漪随着露水滴落水面而出现，也随着流淌的河水消失。

　　他将身上的泥巴、血迹慢慢清洗掉。白皙红润的脸庞终于可以清楚地看见了。

　　“日神……”是他，一菲不记得它了。

　　一菲将连帽斗蘕戴好，准备离开，他不敢回头望，他已经厌倦被排斥和攻击的生活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后方传来的声音多么严肃。

　　他咬着牙，握住拳。“我不是日神！不要再跟着我，混蛋！”他那红色的眸子溢满泪水，却依然坚持忍下。

　　“多么脆弱，承认你的懦弱吧！”它高声的怒吼，那瞬间空气像被火燃烧那般，热哄哄的。

　　一菲猛然转过身，一探究竟。那是什么？巨鸟？火鸟？他脑海浮现的就只有这几个字眼。好热，不像一般火那样的热气。好刺眼的火光，快让他窒息了。“你到底……是什么？”好不容易提起勇气。

　　“我不是说过吗？”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菲开始回想。没错，是它帮自己取名的。它有说过，叫什么了呢？……想不起来呢。

　　“忘了吗？也难怪，当时您还是个初生婴儿呢！”它没有取笑他，却像讽刺无能的他。

　　初生婴儿？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如果他是初生婴儿，他就不会记得是它帮自己取名了。难道，这就是日神该有的记忆……“你……是谁？”他将斗蘕帽拉下，如太阳般的金色头发、红色双眸，可以和它那刺眼的火光比下去。
　　它优雅的展开那高贵的双翅，“我？我是凤凰啊。”
　　记忆中它是这么说的。

　　味噌汤是一菲的最爱，晚餐让他食欲满满。就连坐在他前方的雅乐不时盯着他瞧，他也可以完全无视。

　　“咳咳，雅乐。”老爷爷故意咳嗽引起雅乐的注意，谁叫她一直盯着别人看。

　　“啊，对不起。”她被爷爷的唤声惊醒，爷爷正双眼怒气般瞪着她。

　　一菲知道雅乐一直用监视的眼光盯着自己，他没有兴趣质问她，所以一直无视她的目光。“我吃饱了，多谢款待。”虽然平时他不会这么说，但是这里是别人的家，况且雅乐已经盯着他了。

　　雅乐站起身，收拾着碗筷。“待会有甜点吃，是布丁。”她边说边收拾着。

　　布丁？是什么？又是人类的恶心玩意吗？他想起了早餐喝的牛奶，不禁打了个冷战。

　　“来，这是给你换洗的衣物。”一菲走出饭厅，老爷爷便拿了一套衣服给他。

　　他看了老爷爷手中的衣服一会儿，“这是……谁的？”他有疑问。

　　“呵呵，是雅乐弟弟的。”虽然爷爷呵呵的笑着，但眉头不晓得为什么是拢紧的。

　　一菲没有好奇老爷爷的表情，反正自己不会永远待在这里。“谢谢。”但是，今天好像也没看见其他雅乐的家人出现。

　　他没怀疑，也没有做多余的猜测。一菲到浴室冲洗，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有个习惯，他喜欢坐在院子的地板上看着飘落的樱花与皎洁的月亮。

　　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你！你……你为什么擅自拿别人的衣服来穿！”雅乐激动地揪着他的衣领，看得出她非常生气。

　　一菲没有被雅乐的举动吓倒，“是老爷爷拿给我的。”他将雅乐的手甩开。

　　“爷爷！”她转头瞪着老爷爷。

　　老爷爷抚摸着胡子，慢条斯理的回答。“别那么执著了，他都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了。”他不等雅乐反驳，独自回到房内。失去了孙子，身为爷爷的他会不伤心吗？

　　雅乐看着爷爷的背影，低着头，内疚了起来，自己的执著也许是错的。良久，她才走进饭厅。一菲猜测她弟弟也许已经去世了，但他没有多问。见雅乐手中拿着几个杯子，里面那奶黄色的物体不晓得是什么。

　　“刚才真是对不起。”雅乐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一菲，而她也大方承认错误，向一菲道歉。

　　一菲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里，也没将雅乐的道歉听进去。他接过雅乐给的杯子后就一直盯着它瞧。

　　“吃啊，你干嘛？”雅乐用汤匙掏起杯中的布丁，她不知道一菲的烦恼呀。

　　“这是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才这么问的。

　　雅乐惊奇地望着他，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难道……“这是布丁，很好吃的一种甜品。”她很认真地解释，但心中有另一个疑问。

　　说真的，雅乐解释的话他只有将‘布丁’和‘甜品’这两个词听进去而已。他拿起汤匙，将柔软的布丁掏起，接着送进小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没骗你，这真的很好吃。”雅乐没有注意到一菲脸上的表情，自顾自的边说边吃。

　　好吃？嗯……好吃。他将咀嚼在嘴里的柔软布丁吞进肚子，继续掏起第二口吃。

　　雅乐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且好像没吃过这种食物似的，不禁感到好奇。“你真的……不是人类吗？”她颦起眉，凝视着一菲。

　　一菲将口中的布丁咽下，“嗯，我不是。”他没有正视雅乐，依然盯着那不奇特的樱花树看。

　　“那你是什么？火星人吗？”她拢紧的双眉没有放松过，激动的她那白皙的脸庞已凑到一菲面前。

　　一菲用手将她那逼近的脸庞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才不是。你们人类称我们为……妖怪，对吧？”他放下已吃光的布丁杯，直视着雅乐，反问道。

　　她颤抖的瞳孔无法避开一菲那炯炯有神的双眸。“……妖怪……吗？”她躲开一菲的视线，转头望着樱花，逃避着。

　　一菲站起身，他那往常稚气的脸突然变得成熟、严肃。“嗯，是的。”他的俏脸缓缓地靠近雅乐耳边，“多谢款待，明天的甜点也准备这个吧！”他将布丁的杯子递到雅乐面前，语毕便转身回房去了。

　　可能是一菲那家伙突然靠得太近了，雅乐差点就窒息了啊。“你……杯…杯子要自己洗啊！笨蛋！”脸颊已经泛红了，还被那家伙一气就快爆血管了。

　　凤凰呀……一菲没有回到房内，他来到神社外，来到森林那里，他从妖界掉下的地方。那天，他的确召唤凤凰的了……为什么它没有出现呢？那之后他尝试使用力量，却什么火也用不上。现在的他就像……人类。不，应该是以前的他吧。

　　“哈哈哈！你是日神？我才不相信呢！”凝妖村的妖怪们从来不把一菲看在眼里，欺负他的也多得数不清。

　　有些识趣的小妖，看见他那金色毛发、红色的瞳孔便会自动消失，离他远远的。有些狂妄的妖怪日夜监视着他的举动，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到日神的力量。但，最让一菲感到厌恶的是，因为他年纪小而欺负他。

　　“哼，妈妈他们都说你是日神，有多可怕、多了不起的！也只不过是那么弱的家伙嘛！”一群凝妖村的小孩围着瘦弱的一菲，不是用石头攻击他就是用脚踹他。

　　“哈哈哈，弱家伙！无用的日神，丢脸死了！”大伙儿开始起哄，继续用石子来攻击他。

　　他无法反驳，也不可以反击。他可以做的就只有逃跑，但偏偏对方的人数众多……

　　“呐，你真的有那么弱吗？”小妖们嚣张地嘲笑着他，令人感到讽刺。

　　弱？他那纤细的手臂已经满是伤痕，额头上也难免会遭殃。他真的有那群小妖所说的那么懦弱吗？凤凰曾经说过，他绝对不可以反击。不许杀害人类，不准伤害凝妖村里的妖怪。因为他是日神，就因为他是日神，所以就得承受这一切吗？

　　一直以来的讽刺、嘲笑声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着。好恨，为什么他要来承受这一切呢？他从来就不想当什么日神！

　　“啊……啊！！”

　　凝妖村的天空划过轰然的尖叫声，是求救的呼喊。火逐渐蔓延，熊熊烈火将那群狂妄的小妖们吞噬。是灼热的火焰，周围都被烧着了。那火与平常的火焰相差好大，那火焰就像连那宽阔无际的天空都想占领般的蔓延着。湛蓝的晴空顿时被染成橘红色……大地在呼喊。这是日神的愤怒所带来的惩罚。

　　大地处于火海中，红色的眸子却冷酷的旁观着。一阵狂风袭来，烈火被强大的风卷起。风不可能将他日神的火焰吹熄，或许是他还不够强大吧。一菲沾满血迹的脸庞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的小妖。他颦起眉，他没见过这操控着风的小妖。

　　“小鬼，你就是日神啊？……你不可以杀小妖吧，不是吗？”熟悉的声音。‘小鬼’？是一菲最讨厌听见的称呼。

　　也忘了，自己和那家伙是这样相识的。

　　“不行，日神不在我就得听月神的命令。她没有说允许你去人类世界啊！”清晨，花见纱在森林採花途中巧遇风邪吟。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没去过！快打开通道，让我过去人类世界啦！”每次去人类世界风邪吟都没得去，这次他一定要去。
　　花见纱提起满是鲜花的花篮，轻嗤一声。“不行就是不行。我要回去了，再见。”没有她打开通道，风邪吟那家伙是不可能去到人类世界的。

　　风邪吟不悦的眯起双眸，右手的五指轻挥。一阵清风如暴风般快速掠过，将花见纱篮中的花朵吹得满天飞。好好欣赏的话，这会是很美的风景。

　　可是，花朵可浪费了花见纱一个早晨的时间来摘取的。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风邪吟了！“风……风邪吟！”花见纱气得涨红了双颊，气愤地咬着牙朝风邪吟跑去。

　　空中卷起花圈，花见纱想将可恶的风邪吟牢牢套住，不让他逃跑。可是聪明的风邪吟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落网的。因此，森林里卷起了小小的战争。

　　啪！啪！啪！什么声音？脸颊好痛，怎么回事？“喂！起身了，一菲！”嗯……是讨厌的女人。

　　他那红色的双眸渐渐耀眼的张开。“你干嘛？我脸颊好痛……”睡得糊里糊涂的一菲揉着双眼，金色的柔发也因为刚睡醒而乱翘的。

　　雅乐趁一菲还未清醒，将刚刚在他脸上重重拍了三下的凶‘手’藏在身后。“呵呵，你睡得太熟了。不停的撞墙你都没醒，真是佩服你啊！”雅乐挤出灿烂的笑容，掩饰自己的恶行。

　　一菲狐疑的顶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雅乐。“……是吗？”他完全不相信，他绝对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尽管他睡得多熟……

　　被盯着看的雅乐直冒冷汗。“是……是呀！”她故意提高声量来强调。

　　“最好是……”他挠了挠金发，伸个懒腰，舒展着筋骨。

　　“你应该不是妖怪，是混血儿吧。”雅乐不自觉被一菲那金色的发丝吸引，或许一菲所说的妖怪是混血儿也说不定呀！她这样想着。

　　一菲白了她一眼，他到底要说几遍这个人类才会明白啊？“混血儿是什么？”说真的，他不晓得那是什么。

　　雅乐伫立在原地。天哪，难道他真的是妖怪？“……算了，当我没问过吧。”她站起身，走出门口。

　　“我真的是妖怪。”一菲再次向她强调。

　　雅乐停下脚步，她没有回过头与一菲对望。“混血儿就是来自两个不同国家的父母所生下的小孩。因为你那耀眼的金发才会让我联想到混血儿的。”她没有转身，不晓得她是用什么表情来说的。

　　“为什么？人类也有金发吗？”一菲坐在床铺上，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想拥有这头金发。

　　雅乐忽然转过身，一脸兴奋的样子。“当然啊！金发外国人多得是呢！”她露出羡慕的表情。

　　一菲红眸子往下垂，“是吗？你们人类很喜欢啊？”他并不是想问雅乐，但心中有些羡慕平凡的人类。

　　“你不喜欢吗？”她好奇一菲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抬起眸子，眼神透出一股恨意。“不喜欢。”他起身，与雅乐擦肩而过，独自走出房间到浴室去。

　　雅乐感受到一菲的恨意，但是却不明白为何他会不喜欢那美丽的金发。“一菲……你要整理好床铺才离开呀！”她对着那空荡的走廊大喊，没见过这么难服侍的家伙。

　　怪了？明明天气晴朗得很的呀，怎么突然乌云密布起来了呢？雅乐站在院子正中央，晾着刚清洗的衣服。手还握着要晾在竹子上的衣服，边仰望着天空。这下子，该不该晒衣服呢？她这样暗忖着。

　　一菲对着桌上的早餐烦恼着，怎么又是牛奶呢？他将美味的土司面包吃得一干二净，还有牛奶怎么办？难道他每天早餐都得喝这东西吗？他将梳洗整齐的柔发挠得乱七八糟，脑里不断重复着‘怎么办’这句话。

　　天渐渐暗下来，没有平常朝气十足的气息。雨点轻轻滴落在雅乐头上，绵绵细雨开始落下。雅乐叹了口气，准备提起衣篮回到屋内。

　　骤然，一声巨响。脆弱的屋顶被砸碎了，瓦片从高处往下坠落。

　　“啊！”雅乐被近在咫尺的巨响吓了一跳，反射性动作的拔腿就逃。

　　一菲闻声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惊讶。是冰雹？春天竟然下冰雹了？这就表示……雪媛已经来到人类世界了！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雅乐渐趋向一菲，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是冰雹。”一菲向雅乐说道。他终于安心了，既然雪媛到了，就表示他可以回到妖界了。
　　雅乐蹙着双眉，担心道。“这……是不是表示有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她握住竹篮的手稍微颤抖了起来。

　　一菲恍然，或许不祥真的会因为他们而发生。不，这个时候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现在他得想办法与雪媛会合才对……但是，人类的世界他完全不熟，也不能麻烦雅乐。况且，他不想将雅乐也牵连进来。

　　希望雪媛能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尽快和自己相遇，然后回到妖界。

　　一场怪异的冰雹终于停止，雅乐又叹了口气，这天气真是情绪化呢。

　　她提起满满是衣服的篮子，她害怕那尖锐的冰雹再次袭击，踏出屋外时格外小心谨慎。

　　可能是感觉到雪媛的到来，一菲的心情随即愉快起来。他站在院子，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自从他来到人类世界，一堆问题已纠缠他好久。现在，只要回到妖界，他的力量就会再次归来。一菲溢出久违的浅笑，可见他有多渴望回到凝妖村。

　　这一刻，人类的世界仍然是平静的度过。下一秒，祀之神社外传来轰然的爆裂声。

　　正在晾衣服的雅乐愕然的抱头往下蹲。而这一声巨响打断凝思中的一菲，他下意识地往神社外跑去。

　　一阵狂风从正面吹来，金色的柔发被风拂乱，却仍然不失原有的英气。虽然现在的他失去力量，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刚刚那阵风并不是普通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