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红楼》血祈天翼

3、梦回春山

　　梦回春山
　　诗云：
　　呖呖莺声花外啭，解舞腰肢娇又软，
　　千般袅娜万般旎，恰似垂柳晚风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丝丝莺啼婉转，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听来颇享受，令人恰意云生。该是一娇滴滴的官家女子，站于春绿柳枝儿下，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灵活俏眼儿，做着关于自各儿未来夫君的妾妾之梦。
　　却不曾想会被那突来的清雅之音打断：“这是打哪儿的淫靡之音，尽是约束女儿家的，妹妹，依我言，快快把它扔了，休得再去看它。”
　　莺啼的人儿却似是不依，“三姐姐，那是什么话儿，可凭真是女儿家的书，又怎生成了淫靡之音。你呀，莫不是这游山玩水疯了，瞧你那一身儿风尘的，还不快去洗洗，小心着，被娘亲见了，又是一顿好叨了。”
　　“哎呀，这竟是你倒比我像个姐姐了，好妹妹，你替三姐姐我瞒一回儿吧，我呢，这就洗去，娘若是问起来，就说我是身子乏了，先歇着去了，明儿个，再去给爹爹和娘亲请安去。”
　　“三姐姐又来疲生我，好吧，哪次儿，不是我替你瞒着了，快去吧！好生歇着，明儿个我来绛园找你，这次我和三姐姐可是好久未曾在一起了。”
　　“我就说，妹妹待我是最好了。哪像大哥哥，这一回来就逼着我去习武，虽说我爱男装，但竟是女儿家，哪容得他的折磨……二哥哥虽是好，被他逮到却又是整天的陪着他下棋个没完，我这是生错了地方，投错了胎，恰是遇到这两个不晓得怜花惜玉的混世魔王来着”
　　“你呀，快去吧！大哥哥还不是为了你的好处？还有二哥哥，倘不是投了你的性子，你能陪着他整日的棋？都是你爱的罢了。兴许，这得便宜还卖乖儿的，便是指你这种人吧？”
　　“瞧你那贫嘴的，跟我斗将起来了。好了，我也该是走了，不然娘亲见了，那可是一顿好戏免不了了。”
　　“嗯，外边风大，我也竟是回了屋的好。”

　　说间，声音逝去，讶之，令人不觉痴念地，竟是那后者居上的清雅之音。好个灵性的女子。只可惜错投了女儿身，于这并不容女子多才的世俗。
　　诸看官，清雅之音的正是潇湘妃子转世灵身，绛竹是也。此时，她便是别了么妹夙梅回到绛园，
　　揭开帘子。
　　“我的好三姑娘，你这终于回来了，可是让奴婢们好生想着。”一个绿褶白花边儿摆的丫环说着替绛竹换下一身男儿装扮。
　　“我说咱们三姑娘这风尘仆仆的一身，竟是不乏那其中的英姿，怎生看着，都比外头那些厮们要好看。”另一个同样装束的丫环，沏了杯茶端了上来，“姑娘，你吃些茶吧，这是老爷从京里带回来的新茶，听说着，也算是贡茶了。这不，每个房里都端了个几两来，我拿着前些年儿和湘儿姐姐一起采的晨露儿沏了，闻着，虽是不及那田下送来的，却也还上等了。”
　　“你们两个小骚蹄子，这话儿，屋里头说说倒也罢，这倘是流窜儿出去，知情的说是我曲三公子天生个风流种，若是不知的，只怕是生出什么难听的话儿来了。”美目一瞪，绛竹笑骂道。
　　“姑娘，这年头整个江南，若非是不长眼的，不然，又哪个敢嚼你曲三公子的舌头啊，怕只怕，那些婆儿们的魂儿见了姑娘那身俊俏，魂儿早也去了六个半，哪还记得嚼舌根来着。”
　　“就你会说，罢了，罢了，此次暂且放过你这些个，我也是乏了，想去歇歇儿脚。”
　　“是，这还多谢着姑娘不罚的美意呢，你就好生歇着吧，我替你捶捶，身子也舒爽些，这前几天才跟老爷房里的学来玩的呢。”
　　“啊，说着呢，怎么就忘了，姑娘，这回可是得大大的贺喜你呢。”湘儿笑道。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喜从何来？”绛竹诧异，因说道。
　　“老爷为你寻了门亲，听老爷房里的春雯说，是陈家官爷的么儿，老爷和夫人都是欢喜的紧着呢。”
　　心下一惊，绛竹到也不显露脸上，只是径自歇在了床上，任着边上的潇儿捶着腿，闭目寻思着该如何想个法子让自家的爹爹断了那心思，便也是惚惚睡去，犹似一女子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那女子，至一所在。但见青山绿水，烟云绛照，飞尘不至，绛竹在梦中欢喜：“这个去处有趣，今生见此一处，着是令人不想再走罢，倒不如久居于此，也好过在家被那世俗催婚。”

　　正胡思间，忽闻不远处有人做歌曰：思梦梦里见故人，不觉飞花逐云，再聚已是尘间事，告众世间儿女，莫误了劫在身，修在心，何必觅闲愁。
　　绛竹听的是一女子的声音，正欲探去，不想已是见一人袅袅行来，细看之下，端的是与世人不同，有赋为证：
　　    梦回千里，但至行之处，叹鸟惊庭树，将到时。
　　    回首拜度，目仙袂乍飘，闻麝兰馥郁，听环佩铿锵兮。
　　靥似春桃, 双目之颦颦，欲诉恰还语，莲步乍移兮。
　　羡彼之良, 冰清环玉润,  如春梅绽雪. 若空谷幽兰兮。
　　应惭西子, 又实愧王嫱.  心生奇矣哉, 生于孰地兮。
　　来自何方, 信矣乎, 瑶池不二, 世府无双，何人哉?
　　如斯之。
　　美也!
　　绛竹见是一仙姑，忙辑礼道：“仙姑，不知从何而来？又将至何处？小女子不知此为何处，尚望仙姑提点一二。”
　　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今于此逢尔，绝非偶故，尔随吾赴一宴罢了。”
　　绛竹听了，大喜，便于那警幻之后，至又一所在。叹曰：“好一别致美景。”
　　但见那所在，花团景簇，蝴蝶戏耳，香乐飘飘，不觉颠意缠生，再复细申，更觉熟尔，痴念道：“仙姑，如何，我竟觉似来过此地，走过此一遭？”
　　那警幻笑道：“此乃尔之意念。”复领绛竹进府中，已是见众仙姑或大仙坐于其间，又笑道：“诸位大仙、仙子们，便是瞧着谁复此宴来了。”
　　间，一粉衣仙子坐起，道：“瞧见了，才是安静着。果真是莫忘了前约，来赴这百年的仙聚是了。”又打一辑于绛竹，“尔至此，随意便是，只需切记，莫问所见，但思所见罢了。”
　　“绛竹独唯仙子所意是尔。”绛竹还一礼，毕，遂自坐于墩。虽眼观八方，恰托香腮，一手拣了个香梨儿，吃将起来。

　　看官，那绛竹本是仙界之人，即是处于仙界，也便是异于常人，此随性之举，倒是颇合其此世之性情，无拘束于常礼。而诸仙家早知个分明于绛竹其实，故亦是不予理睬，也正所谓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罢了。
　　然，绛竹入此梦，正如警幻之言，绝非偶故。虽是于冥冥中赴那百年之仙聚，却只为其一。那其二，自是有人会提点于醒。
　　“好个绛竹，此世果是随性……”绛竹突闻一音叹曰。
　　需知那绛竹本是个仙胎，此世又乃习武之人，其耳力已是甚于常人，自是听个分明，诧异间，却又拘于先前之允而不便解之中所疑。正欲忍隐而不忍。
　　那音复又作响于耳畔：“尔且随吾而来。”
　　见一紫影而出，绛竹起，尾随于后，至一花簇栏栅处，停。
　　“不知这位仙子令绛竹随至此，有何指教？”绛竹道。
　　“尔可见之前那一井？”但见那紫衣仙子轻抬皓腕，纤指意向花前树荫。
　　绛竹抬眼，仔细端的，便见那花前树下，四面芍药花飞，红香散乱于井边，那搁于一边的井盖硬是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煞是迷人。于情乱意迷之间，绛竹惚惚听闻紫衣仙子道：“上前去吧，也是瞧了个究竟来因。”遂举步上前，细观井内。
　　但那井内，浮花散布，本该是波澜不闪，却突犯涟漪，显出一世情结：君见那红颜，肤如雪, 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两弯似蹙非蹙如烟眉，泪光点点。手执素稿，俱付一焚。
　　只那蓦然一见，绛竹顿感心绞一疼，大叫一声，便栽入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