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愈想愈无谓

2、第 2 章

　　元旦的时候，天气已经冷极了，我甚至不太愿意出门了，每天都窝在宿舍里看书和看电影，小言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躲在被窝里看一部老片子，《苏菲的选择》。
　　“陆老师，元旦快乐。”小言的声音清亮又柔软，直听得我心里一暖。
　　“嗯，你也是。”我懒洋洋地答道。
　　“你刚刚起床吗？”小言问。
　　“刚起，在看电影呢。”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言很兴奋地问我是什么电影，然后两个人就电影问题热烈地讨论了很久，随后又讨论到元旦的问题上。
　　“你今天一个人过节？”小言问我。
　　“是啊，孤家寡人，中午只吃了盒泡面。”我有点哀怨。
　　“你怎么能把那个东西当饭吃？何况还是大过节的日子。”小言严厉地批评我，我在心里笑了，竟然被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批评了，于是，便越发地撒起小孩子脾气来。“那你说我怎么办，天这么冷，我不想出去，又不会自己煮饭。”啊，骗人的，实际上是天太冷了，我的懒惰便一发不可收拾。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说：“那我一会过去给你做顿晚饭吧，不能晚上又吃泡面啊。”
　　“你晚上不用和家里人一起吃吗？今天过节。”
　　“中午吃过了，舅舅他们不兴过元旦的，没关系。”
　　我当然是大喜，一来终于可以摆脱泡面了，二来可以见到小言了，天冷了之后，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呢。
　　我兴致盎然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好像环境有点不堪入目，于是赶紧起来收拾宿舍，该洗的洗了，该擦的擦了，该收起来的收起来，终于觉得过得去了，便瘫倒在沙发里，看看钟，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想着小言怎么还没来，就响起了敲门声。
　　小言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站在门外，我愣了一下，赶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怎么还买了那么多菜。”
　　小言笑着说：“我不买菜过来，难道老师的冰箱里还有菜？”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给他倒了热水，然后，握住他冻得通红的小手，帮他搓搓，“你看你，不晓得带手套吗，冻成这样。”
　　小言的小脸通红，低下头，小声地说：“出门急，忘了。”
　　我帮他搓了好一会的手，直到有点暖意了，才让他捧着杯子暖手。小言只暖了一会，喝了几口水，就急着要做饭了。
　　“你中午只吃了泡面，肯定饿了。”小言不管我的阻挠，毅然地走进小厨房。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温顺得很，倔起来的时候我也是很没办法。只能和他一起，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帮忙一些择菜，洗菜的小活。
　　“这个要怎么择？”我看着平时熟悉的青菜，觉得有点陌生。
　　“将它掰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段上留几只叶，像这样。”小言给我演示。
　　“哦，以前在国外自己做饭的时候基本上只吃生菜，所以其他的菜有点陌生。”
　　“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啊。”
　　“嗯。”
　　“怪不得那么年轻就当老师了。”
　　“嘿嘿。”
　　“不过一个人在国外肯定很难过吧，尤其是过节的时候，都见不到家人。”
　　我想了想，说：“没什么，在外面反而自在。”
　　小言正切菜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我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霎时，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只剩菜杆被折断的清脆的声响以及刀落在砧板上的顿挫声。我觉得这种感觉真是微妙，明明沉默着，却不觉尴尬，反而温馨，家人相处大概就是这样吧，想到家里的老头，我有些嘲讽地笑笑。
　　“鸡蛋想煎着还是炒着？”
　　“煎蛋，你会做葱煎蛋吗？”
　　“没试过。”
　　“我会，我会各种各样的煎蛋，荷包蛋，葱煎蛋，韭菜煎蛋，香椿煎蛋，我以前就经常煎个蛋夹在面包片里，简易汉堡，中午就各种煎蛋轮流。一会儿我做给你吃。”
　　小言噗嗤笑了出来，“好啊。你就只会做煎蛋啊，都吃不腻么？”
　　我仰天长叹了一声：“没办法，我没什么炒菜的天赋，唯独煎蛋煎得好，平时也就只能做做打下手的活。其实我很喜欢吃豆腐蘑菇的，比起煎蛋，我更宁愿每天吃各种蘑菇。”
　　“那正好，我今天买了平菇和水豆腐，平菇豆腐汤好不好？”
　　我笑着看小言，“哎呀，小言真是贤惠啊，什么都会做，不光会做菜，还会拉面，你媳妇儿可有福了。”
　　“说什么呢。”小言低声咕哝着，耳朵有微微地粉红。
　　我站起来，把择好的菜递给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出去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知道我懒又不会做饭，小言经常一得空就过来帮我做饭，在我的强烈胁迫下，菜钱由我出（我说，你整天跑过来帮我做饭，我还没付你工钱呢。小言反驳，那我还吃了饭。我立即打断，亏你还是个孩子，就你那点饭量，跟猫似的。小言撇撇嘴。）
　　后来，小言舅舅的拉面店又请了一个小伙做帮手，小言的时间终于悠闲了一点，有时候下午轮到他休息，他便待在这不走了，顺带着帮我收拾收拾屋子，然后我坐在沙发里看书，他抱着毯子窝在旁边看电视，我每次都和他说，把声音开大些，吵不到我的。他偏不听，每次都看哑剧。这个倔脾气，我也不管了他，任由他看到瞌睡，然后就靠在我身上睡起来，一睡一个下午。我就伴着他轻柔的呼吸声看纪德，这个时候，纪德的文字就变得特别美，偶尔抬起头来看窗外，一片冬日暖阳，照着阳台上的花，一切都笼上了幽幽的曛黄色。小言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绒绒的，像极了布丁。
　　我想，有些人之间并不需要太多对话，只要在一起，安安静静，也是极美妙的事。
　　我的日子从没有这么安逸美好，可是有一天早上，起床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我太掉以轻心了，古人说，居安思危，好日子过久了，你就得担心它会不会随时被夺走。
　　我就在那一个早上开始忧郁起这件事来，小言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
　　我揉揉他的头发，小言的头发软软的，特别乖顺的感觉。“没什么。”
　　我想，大概，应该由我先发起攻击，最好的防御不就是进攻么，那么，是时候了。
　　我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离开的，那天的夕阳是橘红色，伴着小雨，我觉得特别冷，以至于穿了厚毛衣外面还罩了羽绒衣。许是要下雪了。我心想，我远远地躲在树后面，静静地看了小言一会儿，我告诉自己，只能看一会，我要立刻，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