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向*然

1、全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我找箫策。”
　　“我就是，请问你哪位？”
　　“我找的是箫策！”
　　“我就是箫策！”

　　我一人独居。每日生活循规蹈矩，一尘不变。
　　朝九晚五。在公司解决晚餐，然后坐固定一班时间公车回家。
　　下班后的消遣，便是在家上网，写字。
　　我写耽美。看得多了，便有写的冲动。
　　我被其中的美丽吸引，无关性别，无关年龄，无关任何。
　　但也仅是自娱自乐，无伤大雅。
　　家里的固定电话，只为宽带，自搬进来，从未使用，今日忽然响起，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并不记得曾把这个号码告诉过谁，因为我自己都不记得号码多少。

　　“你好。”他说，声音沙哑，语气哀怨。我彷佛看见其垂头丧气之形象。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这个声音，我很陌生，印象之中，并未听过。
　　“我失恋了。”
　　“呃？”我一时之间无法反应，满脑子皆是问号。这个人打电话说是找我，可却不说他是谁，反而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以为这是“求助热线”？而我是满腔热情，心怀慈悲的心理医师，情操高尚，知识渊博，可解人世一切烦恼苦闷？
　　“我很难过。”他说。
　　“先生，你恐怕打错电话了！”我拿出十二分耐性。
　　“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先生，你失恋，你难过，皆不是我造成。”
　　“我知道啊，可你就不能拿出一点同情心么……我是失恋啊……”
　　“可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已快至极限。
　　“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究竟是谁？你如何知道我姓名电话？”我已气急败坏。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
　　“你无聊！”我“啪”一声把电话挂了，什么人啊！真是无聊至极。所有耐性皆以耗尽，我再听不下去。
　　“铃……”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喂！”我恶狠狠喊到！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这人怎可如此无赖！
　　“没兴趣！”我发现，我也足够无聊，居然可以和他说这么多废话！
　　“等等，你别挂！”他语气焦急，犹如我是救命稻草，紧抓不放。
　　“什么？”对于他的急迫，我心中忽然涌起多年不见之“好奇”，我被他的语气吸引。这个人，如此执着，是为什么？或者，是真有什么故事？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他颇犹豫，小心翼翼。
　　“自然。”不知为何，我平息了情绪，居然想聊一聊，难道，是寂寞太久？也想改变一下每日自己与自己说话的生活方式？
　　“我似乎喜欢了一个人……”
　　似乎？喜欢还有似乎？
　　我不作声，想听他怎么说。
　　“嗯……你知道同性恋吗？”他一字一句，清晰谨慎。
　　同性恋？自然知道。
　　“自然。”我压抑住心中波涛，语气平淡。
　　“那……你怎么看？”
　　“自然。”
　　“我似乎喜欢的是一个男孩。”他似乎一下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或者，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倾诉，而这个人，不管是谁，都可以。
　　是啊，的却是，都可以。
　　我们各自在电话线的两端，我不知道他是谁，彼此间的距离，甚为安全。我不会出卖，不会背叛。而且……慢着，他知道我的姓名电话。
　　“等一下！你如何知道我姓名电话。我并不认识你！”
　　“哦，这个……对不起……其实，箫策，是我的名字，号码是我乱拨的……但没有想到，居然，还真能……”
　　“我们同名同姓？你，随手按了个号码，就按到我家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嗯。”
　　不会吧！我的上帝！这是多少概率的事情，居然被我遇上。我明天是否该去买彩票！
　　“你先说下去吧。”我无从考证这个概率的真实性，只能先放在一边。
　　“哦，好，就是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那你说失恋？”
　　“是啊。”
　　“都没恋爱怎么是失恋！”
　　“没有恋爱也可以是失恋啊！”
　　“你！”我气急！原来，这就是所谓故事！我真想好好说几句“三字经”。这孩子存心戏弄我不是！
　　“他听不见……”
　　“呃？”
　　“我说，他是聋哑人，但不是先天的，小时候生病，一针青霉素，就那样了……”
　　“哦……”我心中无限感慨，这样的例子不算少，我记得小时候我家楼下住的一个小弟弟，漂亮可爱，聪明活泼，却也是因为这样，成了聋哑人。现代医学，发达的极端，却是副作用与伤害。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其实认识他也不久，也没见过几次，但心里却心心念念都是他，呵呵，我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你能确定自己的心情吗？若不能，还是不要打扰他，毕竟，他那样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我……就是很矛盾，很想见他，想看到他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无法确定，这就是爱。”
　　“为何？”
　　“我，没有爱过，所以，也不懂爱。”
　　“或者，你会烦恼，就已经代表爱了。也或者，这只是好感，不代表什么。”
　　“是吗？”他语气疑惑，似乎被我模棱两可之答案弄得更加不明白。
　　“爱，没有定义，没有准则。你无需去想怎么样才是爱，很多时候，那便是身体本能，你只需要看到自己内心，尤其，不要对自己撒谎。”
　　“那么，我就是爱他的？”
　　“或许，你缺乏的只是勇气。”
　　“勇气？”
　　“是啊，承认的勇气。”其实，我也无法准确说出爱是什么，或者，箫策是不是爱了，我凭的，也仅仅只是直觉。
　　“勇气啊……”他似喃喃自语。
　　“是啊。你是否可以在被他拒绝之后仍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他，照顾他？你是否有那样的雅量与胸襟？爱一个人不是要回报。也不是说你爱他，他就必须爱你。这里面，没有公平，没有对错。”
　　他沉默。
　　“箫策。”好像喊的是自己，感觉还真怪怪的。“我不知道你的具体情况，可是，很多事，你必须迈出一步才有下文。即使失恋，也必须是两个人爱恋过以后可能产生的过程。就你一个人在单相思，甚至胡思乱想，是怎么样也不可能出现‘失恋’的。”
　　“嗯……”他似乎有所感悟，“我明白了，也许，我就是太注重结果，我只是在害怕，害怕被他拒绝，害怕不能再与他作朋友，害怕以后无法与他在一起。但是，若我不迈出那一步，我永远无法体会‘失恋’心情。”
　　“聪明！”孺子可教。
　　“谢谢你！真的！听我说那么多废话，还开导我！”
　　“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嗯，谢谢！”
　　我挂上电话。
　　这样算不算日行一善？

　　箫策。
　　我与他同名同姓，却远远缺乏他身上的活力与勇气。
　　至少，他会为爱烦恼，为爱挣扎。
　　我呢？这些年，忙忙碌碌，究竟做了些什么？
　　累！真的好累。
　　谁说，今日女性个个铜墙铁壁。坚韧有余。
　　女性独立时代来临。
　　但凡是皆有两面。
　　在这个充满利益欲望的城市中，我渐渐看不见自己。我学会了钩心斗角，笑里藏刀。
　　只为，生存。
　　可是，生存，是为了什么？
　　我忘了，我不记得了。
　　曾经也有雄心万丈，朝气蓬勃之时，可现在呢？
　　所有棱角皆被磨平，所有气势皆被打压，所有被人认为“怪异”之念头通通收起。
　　我好累！
　　这样的生存，为了谁？
　　似乎，不是为自己。
　　皆是为了别人。
　　可“别人”又是谁？
　　我不知道！
　　我忽然恨起箫策，他打乱了我原本平静规律的生活。害我一人在胡思乱想。
　　可是，爱呢？箫策的爱，在那里？

　　第二天，我如常上班。
　　只是头隐隐作痛。
　　我坐在茶水间，双手抚向太阳穴，轻轻按摩。
　　“你又头疼了？”
　　“嗯。”不用睁眼我都知道，声音的主人是我上司，一个黄金单身汉，被全公司单身女子虎视眈眈以久的顾嘉辰。自然……包括我。
　　是！我暗恋他以久，只是，无人知晓，我隐藏极好。这是我最不愿意为人知晓之隐私。
　　“上次介绍你的医生，去看了吗？”
　　医生？
　　“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个星期天，你有安排吗？我带你去。”他泡了杯咖啡，坐在我对面。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箫策，你何必每次都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睁开眼。看着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我不想被公司那帮‘白骨精’生吞活剥。”我站起来，转身出去。
　　即使，我暗恋他以久，可那只是我的事，我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周日，我呆在家里，百无聊赖。只能继续我未完成之大坑。呵呵！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写者。更新极不规律，好在没有固定读者，只因文笔太差，无人欣赏。
　　“呤……”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在公司电话接惯了，明明家里只有我一人，但还是要问“找哪位”。
　　“箫策，你好，是我。”
　　哦……是另一个箫策，与我同名同姓的箫策。不过，这一次声音听起来爽朗很多。
　　“你好啊。”我心情与上次孑然不同，声音也愉快很多。全然已经忘记他打乱我生活之事。
　　“嗯……谢谢你，我想，我争取到‘失恋’的机会了，虽然，我一点也不希望它发生。”
　　“你是说……”
　　“嗯……所以，谢谢你，是你让我走出了那么一步，而且，你真是个好人……”
　　天哪，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如此形容过我？我是好人，估计竞争对手们都会说我是“坏人”。不择手段，步步为营。
　　“没有因为我喜欢一个男孩而歧视我，我恨感激……”若他知道我看耽美，还写耽美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爱，没有性别之分，只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我一定会的。”他肯定而坚定。
　　我挂上电话，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接到他电话。但我相信，他和他的他，一定会幸福的。

　　“叮咚……”
　　呃？是什么声音？
　　“叮咚……”
　　不是电话……那么……
　　哦，是门铃。要死！搬来这么久，从未有客人造访，我忽然凄凉，电话未有人打过，连家都没有人来过……
　　我拉开大门。
　　“是你？”我蹙眉。
　　“是我。”是顾嘉辰。“这就是你待客之道？”
　　我连忙侧身让他进来。“不好意思，我一个人住，没有准备多余拖鞋，你进来吧，没事。”
　　我招呼他到客厅沙发坐下，到了杯水给他，“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水，不知道你突然造访……”
　　“我来带你看医生。”他说。
　　“我已经没事了。”
　　“可你这两年来，时时头痛，已成顽疾。还是看看为妙，我已约好医生，她是权威，定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不想去。”我对医生并无好感，只觉看医生之时，便是最无尊严之时。他要你干吗你就必须干吗，毫无自我意愿。
　　“箫策，不要任性。”
　　我撇撇嘴，不情不愿换衣服，跟他出门。
　　上了他的车，我们一路沉默，为何？我会跟他出来。
　　真是为看医生？
　　我转头看他侧脸，流畅线条，细腻肌肤。他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为何？我无法迈出那一步？
　　我心中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箫策，到了。”
　　呃？我睁开眼。这不是公立医院。而是一个私人小诊所。
　　“我们进去吧。”他下了车，绕到我这边，为我打开车门。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跟在他身后，进了诊所。
　　我看到门口的招牌上写的是“王医师”。
　　“这个医生很有名，现在退休了，自己开了家诊所，一天只看几个病人，皆需预约。”
　　是吗？我心中置疑。医术真有如此高明？
　　“时间到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护士小姐过来，要带我进内室。
　　我看看顾嘉辰，他朝我点点头。
　　我转身进去。

　　“王医师，这是三点的病人箫小姐。”
　　“嗯。”
　　我看向那人，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慈祥老人。正朝我微笑。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我环顾四周，这里与医院的白色不同，是温馨的浅粉色，还有许多大盆的绿色植物，生机盎然。这里的环境令人心情舒适。
　　“箫小姐。”
　　我点头。
　　“你的病例上写的是经常无名头痛？”
　　我继续点头。
　　“箫小姐，是否工作压力过大？”
　　呃？我露出疑惑表情。看病不都是那些仪器，检查一下么？这么，好似心里医生，询问生活状况。
　　“箫小姐，可能你对疾病，医学有些误会，生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是需要日积月累。而且，与心情，生活状态，饮食习惯有极大关系。所以，我想看看箫小姐的生活是什么情况。”
　　“我，只是普通上班族，自然有压力。”
　　“那么，箫小姐是否有心事？”她和颜悦色，声音柔和。
　　心事？
　　我点点头。
　　她看着我，也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也许，这就是箫小姐疾病根源。药物并不能帮助病情，能抵御病毒伤害的，只有自身的免疫力和抵抗力，所以，要想根治，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吗？
　　回去的路上，我反复想着王医师的话。
　　“怎么没有配药？” 顾嘉辰问我。
　　“医生说我的病不严重，无需吃药。”
　　“可你疼起来，就是几天几夜的。”
　　我看向他，药就在身边，可是不能想，不能吃。
　　“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带我来看医生。”我说。
　　“嗯……好啊，我们去超市买菜，我做给你吃。”
　　“你会做饭？”我一脸惊讶！
　　“你才知道吗？”他得意洋洋。
　　对于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坐在沙发上等着吃饭。
　　刚才，我们在超市买了很多东西，但基本上都是他挑的，我就拿了些酸奶，水果。
　　不过，刚刚的气氛很好，好似，恋人或者夫妻一起周末采购，幸福而温馨。
　　可是，我们不是，什么都不是，我才是那个连“失恋”资格都没有的人。
　　“吃饭啦！”
　　我看着餐桌上多出来的菜……
　　红烧鲫鱼，蒜苗肉丝，麻辣豆腐，排骨土豆西红柿汤。
　　简单的三菜一汤。
　　这餐桌，我搬来以后，也从未用过……
　　我究竟有多少从未做过的事。
　　我们吃饭都很沉默，食不言，寝不语，但为何，我感觉气氛尴尬？
　　吃完饭，我主动洗碗，毕竟，来者是客，又是我上司。

　　我泡了一壶茶，也是刚才在超市买的。
　　两个人，也是许久不说话，只有电视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我？我一愣，他在问我，此刻在想什么。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
　　我看向他，他也在看着我。双眼迷惘，嘴唇泛着水润光泽。
　　我慢慢把脸凑过去，嘴唇贴上他的。
　　顾嘉辰，这就是我心中所想。

　　“箫策！你这是什么意思！”电话中传来顾嘉辰气急败坏的声音。
　　想必他是看见我放在他桌上的辞职信了。
　　我们那晚互相表白，原来，不是我一人暗恋，而是互相爱慕。
　　真的，若不迈出那一步，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局内还是局外。
　　即使被判出局，我仍然堵上全部尊严骄傲。我要试一试，我也要“失恋”资格。
　　可是，我赢了！是赢了自己。
　　但是，我仍然不知如何去爱。在学会爱之前，我首先要把“自我”找回来，我迷失太久，要好好寻找。
　　“顾嘉辰，你听着，我辞职，是因为我想好好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把‘自我’找回来。我想你能明白。”
　　“箫策，你这么做未免太考验我心脏。”
　　“呵呵。我知你承受能力极强，不怕，不然如何配的上我箫策。”
　　“是！箫策，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
　　“嗯……”
　　飞机在跑到上滑行，忽然腾空而起，我看着窗外的云。
　　炫目，美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