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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尘] ...

  •   【妻子】

      “您的名字?”

      “伊志岭风见。”

      “哦,是伊志岭太太啊。再冒昧地问一下,您原本的姓氏是?”

      “桂。就是桂小五郎的那个‘桂’。”

      我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在走形势。坐在我面前努力摆出一副和蔼可亲面容的,医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或许他也想着早点下班回家会比较好吧。日复一日地应付着他所谓的“病人”,有什么样的人不会为这其中大部分人的歇斯底里而感到厌烦,甚至厌恶呢?

      在我之前的那个病人——是个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他在房间里的激烈反应,尽管隔着墙壁我也能感觉到。我随口应付着医生的问话,尽量表现出其实我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心理咨询,我的内心很健□□活也很平静。

      “哎呀,伊志岭太太,您这样的态度……说实话我也很难办啊。”

      医生摘下他有些可笑的圆片眼镜擦了擦,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的工作情况现在很稳定,家庭生活也很稳定,和人交流没有障碍,我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已经有些失礼了,于是我深呼吸,尽量平和地对医生作出重复了许多遍的解释:

      “我现在的生活与普通人一样。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我之后的生活。”

      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我看了看时间,还早,我决定放慢速度走回去。今天并不是工作日,不过为了维持生计,我的丈夫会在每周六出去接一些正式工作以外的活计,并不会回来吃饭,因此周六是我相对轻松的日子。

      “哎呀!”身体被什么人猛地一撞,我赶忙扶住墙才没有摔倒。

      是几个国中生打扮的女孩,穿着褐色的校服,前几秒还在轻松地打闹,现在几个人都有些害怕地立在原地,急急忙忙地道歉。

      现在的国中生……真幸福。

      至少,他们再也不会有我那时的烦恼。

      不,与其说是“烦恼”,更不如说是“死亡的威胁”。

      我向那几个女孩点点头,低声说了句“不要紧”,加快了步伐。

      【丈夫】

      我的名字是伊志岭正已。

      我最近觉得,我的妻子,有一些不对劲。

      看见我在家,她并没有掩饰脸上惊讶的神色。今天应该是我出去赚点外快的日子,不过也是风见通常在家里做些家务,稍作休息的日子。

      我并没有像许多传统的日本男人一样,认为妻子就应该在家里操持家务,事实上我并不介意她有时候出门去散散心——因为她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很开心。但我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要瞒着我。

      “……你去哪里了?”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这个问题,然后看见她的手无意识地捏紧。

      “和几个相熟的同事去喝茶了,真不好意思没有和您说。对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需要我准备晚餐吗?”

      可是我知道,她并不喜欢她的同事。

      我和风见认识是在三年前,理由很简单,有热情的欧巴桑替终身大事没有着落的青年男女介绍了一下。第一次见面,聊天,觉得对方还不错,于是试着交往看看。半年以后结婚,一直到现在。

      其实我一直认为,我这样的人孤独终老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在这个世界,准确地说是这个美丽的,没有什么可怕教育法的新世界,我是个与它格格不入的人。虽然因为我自己的个性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从国中毕业那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可能与普通人一样生活。

      即便这里已经远离我的家乡,远离执行过那部法案的地方。

      即便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其实在风见之前,我也曾经交往过一两个女孩。但风见给我一种不同的感觉。

      当时她比我早到见面的地方,当时还是短发的她低着头坐在那里,纤细的手指转着一杯茶。然后她抬起头来看我,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们应该是很相象的人。

      但那怎么可能?先不说概率实在太小了。我见过几个和我一样,多年前从残酷搏杀下生存下来的人们,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发了疯,痛恨原来的世界,也痛恨现在的世界。

      但风见很平静,平静到她就像是一个当年幸运地没有被选中的人。

      当天下午我们简单地交谈了一会儿,她是本地人,有一份还算稳定但工资不高的工作,喜欢看书,知道很多奇怪的知识。我确信我是对她有好感的,原因说不上来,一开始也只是抱着交往看看的心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她相处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感觉如同方糖融化一般晕开来,得到一点,就让人想要更多。

      但我始终不敢对她说出十年前的真相。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妻子】

      我觉得我的丈夫可能看出了什么。

      其实我并没有瞒着他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怎样把这个真相和盘托出。直接告诉他,跟你结婚两年半的妻子其实是个疯子?

      只有在内心深处我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事实,而且我还是个胆小鬼,我根本不敢告诉他。我不敢想象我失去他。

      我连日记都不敢写,我害怕他无意见看见,然后窥视到我内心隐藏最深的秘密。我希望他留下,希望每天都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尽管工作其实不太如意(对啊,有那种履历的人怎么可能找到好工作呢?),尽管我们每天在家中的交流少到几乎没有。

      从正式交往开始,到现在结婚两年半,我的丈夫并没有碰过我。

      正式交往以后,曾经有几次他试图牵我的手,可是每次都是轻轻覆上以后就迅速地放开,仿佛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有一次我因为公司里的事生气,我瞥到他的手极轻极轻地想要放到我背上作出一些安慰的举动,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更不用说一般情侣之间更加亲昵的行为。

      对于电影和小说里“女性一辈子最重要”的新婚之夜,我记得他用一种带着莫名的悲哀与庄重——我不知道这样形容是不是妥当,一种这样的眼神看了我很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睡吧。”一直到现在。

      但是我已经感到满足。深夜里我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尽管是背对背的姿态,但我总有种错觉,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后面有力地跳动,他本人的生命的存活能让我感到最大限度的安心。但天亮之后,我又像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个美丽的,陌生的世界。

      我宁愿他不碰我。我是个胆小鬼、疯子、杀人犯,对世界充满恶意。

      我们的交往感觉像是纯粹的精神恋爱。我们用三年的时间小心翼翼,如屡薄冰地维持着这种扭曲的关系。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善意。我终究不能压制住所有时候的负面情绪,这时候他会用有些拙劣的语言安慰我,试图让我回去休息,或者泡出浸满了关切的茶端给我。

      我也尽我所能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国中的时候我的家政课经常不合格,但我现在能烧出一手好菜,半天里把家打扫完毕,用最柔软的态度对待我的丈夫,每当这时候,我就有种错觉,其实我只是个普通的妻子。

      可惜我不是。

      我再也不想去那所谓的心理咨询室了。

      【丈夫】

      我捡到一张心理咨询所的名片。我猜风见瞒着我的应该是这件事。

      风见其实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至少没有我细心。我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辛辛苦苦瞒了我那么久也相当不容易了。或许她觉得一张掉在地上的名片说明不了什么,但很不巧的是,这家心理咨询所,其实背后是官方,而且我正好知道。

      如果我没有一个在这家机构工作的朋友,估计我也得去。

      名义上是心理咨询所,实际上则是专门改造幸存者的地方。没错,是那些少年时期经历了同班同学间的生死搏杀,存活到现在,而且并没有参与反抗事业的幸存者。

      是的,我是其中一个。

      作为幸存者我非常能够理解官方的决定。大多数经历了这样的惨案,存活下来的学生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对于现在的这个废除了《新世纪教育改革法》,安宁而和谐的新世界来说,我们首当其冲就是最最不稳定的因素。

      我们活下来了。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依然不是合格的大人。

      我们会被几乎所有人排斥,以杀人凶手的眼光看待,剩下的人也不过是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态度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这些幸存者苟且偷生。我们的胜利是用同龄人的鲜血换来的,不是什么荣光,而是洗不去的罪孽。

      而一且只是因为在游戏结束后我们作出了不同的选择。那些选择加入反抗组织的人大多已成了英雄,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现在躺在市中心的墓园里被万众景仰,但活下来的那一些被捧成了自由的战斗者,而民众们似乎已经忘记他们和我们走过的路是一样的。

      我们有错吗?

      我当年的选择,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再战斗了。

      想活下去,有错吗?

      没有。

      我认定我没有错,所以我现在活的要比大多数幸存者要好一些,但我不可能否认我的手上曾经沾满了同班同学的鲜血这一个事实——所以我不敢碰风见,不敢碰我的妻子。我无数次地想抚摸她,亲吻她,然而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爆炸。这是一双染满火药和鲜血的手,怎么可以碰她。

      所幸她并没有表现出极度不满。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她和我,真的是一样的话……

      【妻子】

      我的名片不见了。

      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丈夫】

      调出十年前的新闻并不简单,不过找十年前的报纸档案馆就有。

      这些关于BR法优胜者的报道现在是不公开的,不过我的朋友作为那机构的工作人员可以调阅,以了解病人情况的名义。

      然后我看见了她。十年前的她。

      短发,破裂的校服,血迹。

      是的,就在我之后的那一年,在京都,这个女孩活了下来。然后,现在她是我的妻子。

      我的感觉没有错。

      我们是一样的人。

      【妻子】

      在最开始的歇斯底里(是的,我以为我自己狂躁症发作了,幸好家里没有人)之后,我的大脑忽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因为我的手机响了。

      上面的来电显示是“正已”。

      在我意识到其实我是不敢接这通电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风见。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怎么了?”我只有尽我的全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但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他并没有问起我名片的事。难道是我弄错了?还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正已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我有一份文件没有拿,放在书房的第三个柜子里,柜子的钥匙在桌上。很急用,你能现在就帮我拿一下吗?”

      “但这是工作上的文件吧,我看到可以吗?”

      “没关系。”

      我推开了书房的门。正已有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因此我也只是平时打扫的时候才进去,并且也从来没有打开过那几个柜子。我按照他的话拉开柜子,很奇怪,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电话那头传来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能帮我打开看一下里面文档上的日期是不是3月14日吗?”

      我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并没有什么打印文档,而是一些陈旧的报纸,一些手写的档案。

      在我找到那个日期之前,我首先看到的,是“1994年BR法顺利执行”的标题。

      【丈夫】

      我放下电话冲进了书房。

      不出我所料的,风见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手上是那一份文件,也是我过去最痛苦的记忆。但这是我想让她看见的,我想让她知道,与这个新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并不只有她。

      我事后想,我们两个人真是干了同样的傻事。抱着不“污染”到对方的决心,还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关系,小心翼翼地保守自己最黑暗的秘密。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都是从黑暗里存活下来的人。我们都是旧世界逼迫出的产品,都同样被新世界所背弃。

      “啪嗒”一声,文件夹摔落在地上,里面发黄的纸片飘散开来,落了满屋满地。

      风见紧紧地抱住我的身体,仿佛是抓住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我此时的狂喜是最不道德的感受,我不该为我的爱人曾经经历过这样惨痛的遭遇而欣喜,但我知道风见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谁也控制不住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同类的喜悦。

      尤其是,这个人早已陪伴在你身边。

      我问她:“可以吗?”

      她胡乱地点头。

      我猜她其实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于是我微微俯首,虔诚地亲吻她的额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漫长的学期和补课结束回来更新!!虽然我知道番外集没什么亲会看不过正好前几天有了个灵感所以回归第一篇写这个~
    注意事项:
    1、CP依然是正已×风见,越来越喜欢他们了。
    2、依旧平行世界的故事:这个世界存在BR法,不过发生的故事和原文略有不同,看下去就知道了。而且本番外开头他们就是夫妻关系……
    3、可能基调会有一点点暗(比起《重光》来说)
    4、如果!有亲!看的话!想点别的CP的番外可以留言~
    5、存在视角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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