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到达后两天,晋军大军也随之开到。军驻扎在平江峡谷西边的小山包上,依山筑营,居高临下。晋军营地则在函关西面,两军隔着一片草地遥遥相望。袁麟立在马上手搭凉棚向陈军营寨看去,边看连点头道:“陈信果然是沙场老将,这营寨筑得好生严整。”
袁寅却是一脸满不在乎:“哼,这个老匹夫,一会儿让他看看小爷我的厉害!”说完,他飞快跨上战马,两腿一夹,用力一甩马鞭,高声说道:“大哥,小弟先去讨敌骂阵。挫挫那厮的威风。”
“二弟——”袁麟不及制止,袁寅已经风驰电掣一般向陈军大营冲去。袁寅的亲随怔了一下急忙跟上。
袁麟回头冲一员副将吩咐:“李忠,你引三千骑兵随二公子前去敌营,我稍后就到。”
“是。”张忠领命而去。三千精骑紧随在袁寅身后,隆隆而去。袁麟率主力尾随其后。
“陈信老匹夫,出来应战——”袁寅来到陈军营前,横刀立马,破口大骂。骂声未了,就见陈军大将程综举剑高喝:“弟兄们,给我杀!”他话音方落,就见破虏军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样从山坡上纵马猛冲下来。见着晋军废话不说,举刀就砍。
晋军以前跟吴军魏军作战时都会先习惯性的战前喊会儿话,然后再将对将,兵对兵的厮杀。但陈军经常跟鞑子作战,双方语言不通,从来都是废话不说见面就砍。晋军仓促应战,再见对方这种骇人的架势,胆气已不自觉的怯了三分。
“给我顶住,杀!不准怯敌!”袁寅一边挥刀杀敌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声命令。但是,即便他喊破了喉咙,晋军仍在不停的后退。
刚刚赶来的袁麟一见这种情况,顿时脸色铁青,他立即高声命令:“击鼓助威。”晋军战鼓如雷一般的咚咚直响,陈军的战鼓也随之响起。双方士兵像是在比赛似的,都使了吃奶的力气擂鼓。但晋军方才已经先失了锐气,此时气势越来越低落,袁麟见状,当机立断:“张闻、陆绩你们各率五千精兵攻敌军两翼,胡班、钱成你们带步兵压后!主力压上!”
陈信将晋军大军压上,他也果断的一挥手:“给我杀!”说完,他不顾将士的阻拦,仍像以前那样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冲入敌营,轮起雪亮的大刀一路砍瓜切菜。所过一处,如镰刀割韭一样。晋军无一胆寒心怯。一时间,中央草地上是烟尘滚滚,战马嘶鸣,喊杀阵阵。陈军步步紧逼,晋军是节节败退。
袁麟带着五百亲随在后军观战,越看心里越急,陈军勇猛果然名不虚传,袁寅这种猛将根本不是陈信的对手。既然不能力敌,就只能以智取。他的目光穿过正在酣战的战场,摇摇的望见在陈军中军之后,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大红斗篷的年轻小将,正在聚精会神的观战。想必,她就是陈信的女儿靖平公主。袁麟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
他举剑高喝一声:“将士们,随我一起冲进陈军中军,生擒陈国公主!”
晋军士兵一齐高呼:“生擒陈国公主!”
袁麟喊罢便带着一千精骑冲入正在混战的士兵们,向陈军中军方向猛冲过去。
陈梓坤正在认真观战,忽有亲兵报道:“公主,那一股士兵不对劲,似乎是往我们这边冲来。”
陈梓坤定睛一看,却是袁麟亲率轻骑往她这里猛冲。而且士兵一边冲还一边高呼:“生擒陈国公主!”若是真想劫她,怎会如此大张旗鼓?事出反常必为妖。
她脑中飞快一阵盘算,立即命令士兵齐声高呼:“活捉二袁!”随令弓弩手做好准备,一旦袁军冲到阵前便万箭齐发。陈军齐声高呼,声音响彻云宵,试图见晋军的声音淹没。正在与晋军酣战的陈信一听晋军的呼声,不禁心中焦急万分,他哪会像梓坤那样多想,他只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可能会有危险。他当下转身举剑命令:“注意保护公主!”就在陈信这一错神的功夫,一支冷箭带着呼呼的风声朝他的背后飞射过来。
陈信的亲兵陈六子费力呼叫:“大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噗”的一声,那支利箭又稳又狠的射中了陈信的脊背,陈信“啊呀”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下马来。晋军一见这种情况,当下见苍蝇见了血一样,嗡的一下全围了上来。陈信咬牙挥剑连砍数人,陈六子等亲兵一起愤声高叫:“围拢!保护大王——”
袁麟又趁机命人齐声高喊:“陈王中箭死了!”正在混乱中的陈军不知真假,不觉军心大乱。晋军一扫初时的萎靡,精神振奋,愈打愈勇。战场形势急转直下。陈梓坤见势不好,忙命士兵鸣金收兵。陈军急匆匆退下,晋军也随之退兵。
众人抬着陈信快步进帐,军医熟练的除去他的甲胃,准备拔箭治伤。
“郭大夫,我父王的伤究竟如何?”陈梓坤满脸焦灼的问道。
郭大夫抹抹额上的汗珠:“殿下,大王中的是毒箭。”
“啊——”陈梓坤和众将士一起惊呼。
“大王——”陈六子带着哭腔扑倒在在塌前。
陈梓坤脚步虚浮,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冲陈六子喝道:“哭什么,快起来。”说完,她又冲郭大夫问道:“我母后临行时不是给你准备了一箱解毒药吗?”
“哎呀,老夫愚钝,竟然忘了。”郭大夫忙打开药箱取药,众将不禁松了口气。
郭大夫微微颤着手,将锦盒打开,先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命人碾碎了给陈信喂下。然后再取出一包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陈梓坤亲手给父亲喂药。陈信的身子颤栗了一下,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
“大王——”
“父亲——”
陈信的伤在背部,他此时正俯在塌上,听到有人叫他,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慢慢转了半圈,看到梓坤正好好的蹲在他面前,嘴里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陈信缓慢的举了举手吩咐道。
“是。”众将不敢迟疑,一起退了下去。
“爹爹——”待众人一走,陈梓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水像了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啪往下掉落。
陈信一手撑床一手摩着女儿的头顶,用干涩的声音劝道:“宝儿啊,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急什么?不就是首战失利嘛,我军的元气又没伤。……别怕。”
“都是因为女儿爹爹才受伤,您历经大小七十余战,从未受过如此重伤……”陈梓坤语气哽咽,心中既内疚又自责。
陈信费力的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个了。宝儿啊,爹爹恐怕暂时不能理事,军中的事都交给你了。……你千万别有压力,别总想着只能胜不能败,你尽管放开胆子去打,爹相信你。就算败了,爹爹也会给你撑场子,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的位置。”陈信说了几句,忍不住开始大喘粗气。
“父亲您别说了,快休息吧。”
“不,还不能——”陈信脸色蜡黄,从嘴出挤出一句话:“你下去,让、让他们进来。”陈梓坤迅速擦干泪水,快步走出中军营帐,传话让众将进来。众人面色沉重的进帐,一起伏在陈信榻前。陈信强打起精神,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各位弟兄们——”
众人带着哭腔一起呼唤:
“大王——”
“将军——”
陈信无力的摆摆手:“都别说话,让我把话说完,这次因我之错,首战失利,我身受重伤,暂时不能理事,军中大事一律交由我女梓坤裁决。”
“大王不可啊——”
陈信皱眉扬手打断众人的劝谏,然后拱手说道:“你们一定得听她的调遣,我拜托众位了——”话未说完,他咚的一声磕在榻上,沉沉的昏睡过去。郭大夫急忙跑进来查看。众人不禁慌做一团。
大将朱宁率先说道:“诸位,大王让我们听公主的命令,我等一律照办就是。大不了……大不了拼上一命。”
程综也慨然答道:“大王待我等亲如兄弟,国后更是对我们关怀备至,我程综这条小命就是大王的,他让我去死,我老程眼都不带眨的。”
“算我一个。”
“还有我。”
……
众人纷纷响应。帐中的气氛悲壮而热烈。
陈梓坤隐在帐后紧紧的攥着拳头,听着这嗡哄不绝的议论声,想着父亲的话,脑中不禁一片空白。父亲……父亲的毒伤……她的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已有了主意。可是……她多少又有些犹豫。
自从陈信受伤后,陈军便高挂免战牌,坚守营寨不出。晋军初战小胜,又重伤了对方主帅,个个心情雀跃不已。袁寅更是喜气洋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唯有袁麟仍是冷静如初。
他的目光遥望着陈军黑蒙蒙的营寨说道:“我们当乘胜追击,明日全军押上。与陈军决一死战。”
“好!”袁寅一听说有仗打,不禁咧嘴大笑。
陈梓坤站在帐中,对着陈仓地形图沉思半日。一个完整的计划已经在她脑中形成。但是对于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她仍在犹豫。
就在这时,陈六子过来禀道:“大王醒了,要见殿下。”
“哦,我马上就来。”陈梓坤心中一喜,快步向父亲的营帐走去。
“爹爹。”
陈信的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已比起昨日好了许多。
“宝儿啊,这仗怎么打?你想好了没有?”
“计策倒有,只是……”陈梓坤略有些迟疑。
陈信豁然一笑:“你说说让爹爹听听。”陈梓坤顿了一下,附在父亲耳边将计策和盘托出。陈信听罢不禁两眼放光,他一捶榻案:“这个法子好,一环套一环。”
“可是爹爹,,女儿实在不忍咒你……”
陈信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人越咒越活得长。不怕不怕。”
陈梓坤沉吟片刻,果断的拍板:“既然如此,咱们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