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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凫丽梦游记 ...

  •   凫丽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箴石,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侄,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山海经。东山经》

      话说生命像一个两极相逢的圆,每一步获得的丰富,离开单纯就越来越远,同时又是越来越近地向单纯返回。这就是生命的两难处境。
      人就在如此的生命中万劫不复。

      窗边的紫色流苏忽地被风火吹起,夜色中白烟滚滚,城中的一切似乎转眼便尽皆炸裂,火星雨点一般飞溅。火舌燎着格子窗,高高窜向半空,火色犹如红日落地,天火迸发。火中的人们不论是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是嘴巴抿得紧紧的,抑或是脸上肌肉不停抽搐的,都历历表露出心中交织的惊惧、悲愤与异讶。
      不远处有个面熟的姑娘,浓烟呛得她仰起惨白的面孔,火焰燎燃那长长的黑发,绣着菊花的衣袍瞬间化为一团烈火,是那么的绚丽……救她,快救救她……
      容铭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洁净干爽的木床上,全身生疼。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景象真实而虚幻,但梦的内容却在醒来的一刹那忘却了,只记得自己应该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一阵香风吹过,樱花似飞雪般纷纷飘落,进屋的是位女子,声音与神鸟伽陵频伽相比,也毫不逊色。
      “我从带山的彭水边把你救起,你受了很重的伤呢。”残月微光,只见那女子头插玳瑁梳簪,有如熠熠光环,身着曳地长袍,上绣点点樱花,罗袖款摆,婀娜多姿。容铭一时茫然自失,望着那女子出神,“大家都叫我龙儿,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你是怎么受伤的啊?”“我叫……容铭,我……”头突然像裂开一样地疼,容铭捂住头,表情痛苦。
      “呀!对不起!忘了你是病人。你赶紧休息吧,一切都会好的。”“恩。”容铭任龙儿给他盖上被子,继而喃喃地问到:“这是什么地方?”“凫丽山,这里很安全,你就好好养病吧。”“那就麻烦你了,龙儿姑娘。”山抹微云,天连碧草,多少蓬莱旧事不堪回首,可叹伤情处暮霭纷纷。

      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蛋羹,熏鱼,烧野鸡,烤乳猪,青菜,藤根——多不胜数,虽都是山野小菜,却色香俱全,逗人喜爱。窗明几净,有扇窗挂着绛红纱帘,窗下是一大簇白色小花。
      “铭哥,快趁热吃吧!你身体刚好,应该多补补的。”龙儿妩媚一笑,令满地的落花都为之含羞失色。
      “想不到你的手艺那么好!真是太好吃了。”听到容铭的称赞,龙儿的脸绯红,一抹红晕傍脸斜,更加地千娇百媚。
      龙儿对自己的情意,容铭当然明白,只是自己失去记忆,生死未卜,如何能给她幸福呢?
      于是,容铭在一个清晨不辞而别。但是凫丽山何其的大,走了一天的路,容铭仍旧没有出山,仿佛是在围着一个圈转,始终一切如初。无奈之下,容铭只好往回走,想向龙儿求助。
      回到村子里,却见龙儿倦缩在樱花树下,清唱着曲子:“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无语当告谁,只有年年归雁,寄我入相思。”月光中的脸,娇脆的轮廓,眉与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却有一种孤寂与无助,丝丝怜爱,油然而生。
      龙儿见到容铭身影,冷不防提起衣摆跑来,斜身偎上容铭的肩头,抽抽搭搭啜泣道:“为何这样的无情?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要的是你和我的未来!铭哥,难道你真的不愿意接受我吗?”容铭的心在见到龙儿的时候,已变得如水般的温柔。此时龙儿的头向后仰着,苍白的脸颊,隐隐泛出血色,双眼迷离。容鸣紧紧抱住龙儿,望着凑在眼前的脸已经无暇去多想,如火的激情荡在他心中。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屋里灯火已熄,木床上两人熟睡的鼻息轻烟似的,透过床帷,高高飞向星月灿烂的夜空。

      几天后,容铭和龙儿在村民的帮助下办了场热闹的喜宴,他俩郎才女貌,男耕女织,神仙眷侣般,羡煞人也。没多久,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村里的三个年轻姑娘神秘地失踪了,几经寻找,在山隅的水池中发现了她们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血肉模糊,在池中载沉载浮。四周是一片死寂,黑魆魆,暗幽幽,如在墓中。偶尔的影影绰绰,令人胆战心惊。间或听到一些声音,只不过那是濒死的蟾蜍,在血池里一面咽着血水,一面苦苦翻腾。
      这件事没多久便不了了之,可三个月后,怪事又发生了,相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唯一不同的是死者的人数,这一次是五个。死了八位少女,村里一下子变得人心惶惶,许多村民都搬走了,本来疏落的村庄更为空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又三个月,此时的龙儿已经有了身孕,经不起旅途的奔波,因而容铭一家并不打算离开凫丽山。容铭每天都练剑,为的是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确,该来的始终是逃不掉的。
      蓼花红艳繁簇,芦叶衰黄零乱,秋夜深了,白露却刚刚降下来。这日打猎走得有些远了,匆忙往家赶的容铭心急如焚,担心着家里的安全。忽然一道白光从眼前掠过,容铭定睛一看,是只白色的野兽,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
      那野兽嘴边的毛红如鲜血,它瞥了一眼容铭,迅速逃掉了。明知那野兽绝非善类,可容铭没有追上前去,心中涌起的不安令他飞奔回家。意外地在家院里看见那兽跑入木屋,容铭一惊,冲进了门。在他的面前,那兽竟化作了龙儿的模样!
      容铭脸若寒冰地向前踏上一步,手臂微扬,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遥遥指向要害。剑气森然,寒光如雪,映着容铭脸上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冷冽表情,整个人透出一股凛然的气势。
      “你是谁?”容铭问到。
      “我是龙儿。”“妖孽,不要以为幻化成龙儿的模样我就会放了你!”“如果我不是龙儿,那真正的龙儿又在哪里呢?”长叹一声,便开始清唱曲子:“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无语当告谁,只有年年归雁,寄我入相思。”“哐当”一声,容铭的剑掉在了地上。龙儿接着说:“我本名曰蠪侄,是这凫丽山的妖怪,偶然在带山的彭水边发现了你,第一眼就爱上了你。救你回来后用法术封山困住了你,后来……”脸上的泪水簌簌地流,“因为怀了身孕,必须食人来保住胎儿……对不起,我是迫不得已!”容铭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捂住眼睛,问到:“那我的记忆也是你封的?”“不是,”龙儿的眼里充满了悲凉,“是你喝了彭水中鯈鱼的血,那可以令人忘忧。”恨悠悠,几时休?流不尽,许多愁。
      铭,我曾经很开心你失去了记忆,以为那样你的命运就不会背负沉重,可以和我幸福地过一生。如今知道我错了,命运是必然的,一切早有定数,即使是你我的相遇。

      容铭的胃里一阵翻滚,他吐出了淡红色的液体,一时间,天翻地覆,失去的记忆如海流般向他奔腾涌来。他曾忘记了父母的死,忘记了城中居民的死,忘记了凤凰的嘲笑……现在,一切又回来了。
      失忆何妨,沉醉又何妨,只怕醒时的断人肠。容铭转身看龙儿,人早已不见,水空流,仿佛是一场华丽的梦。
      猛然记起那个着菊花衣袍的姑娘,浓烟扑向她,红红的火苗高高窜起,宛如泼洒的金粉。那是容婉,是自己天生不会说话的妹妹,谁可以救救她?

      戏完了,生活似乎刚刚开始。
      梦,本身就是一个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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