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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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醒来时已经到申时了。
也许是因一觉好眠，此刻回忆起巽芳，虽然仍觉心如刀割，却已不再是被悲惨绝望埋没。
或许是因为百里屠苏在这一刻令我觉得温暖吧。
我发现我对他未免信任过头了。
我并非轻信之人。数千年来经历的种种背叛已令我无法再相信人心……连巽芳，我最深爱的妻子都在最后站到了我的敌人的立场上，还有谁不能背叛？
然而百里屠苏……毕竟是不同的。
或许是因为与温润合魂，受了她的影响。
——温润是个比我幸运的多的人。同样是受命运的摆布，她却并非一味的孤寂绝望。她经历过人世间许多美好感情，反而是她自己时常背叛。明知不可信任却交托后背，本来值得珍惜却付诸伤害，眼睁睁看着在意之人陌路，喜爱之人受难却无能为力……被迫行不愿之事，却不敢有所改变，实在懦弱可悲。她厌憎于必须维护的命运，却从不怀疑命运给出的判词，信任谁、否定谁，从一开始就自有判断。
也或许是她比我懦弱。或许是她比我绝情。或许是她比我明智。一世完结，她便不敢回头再去看曾说要永远陪伴之人。因此便没有隔世之后的背叛。
她仍然相信着期待着人间的真情。
而我，也因此有了些犹豫。
或许，我只是比较倒霉，被天命玩弄，从来遇不到值得珍惜之人？
我能不能，信一次来自温润的判断？
但是百里屠苏……
说来是灭族之仇，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赌吧。
我强撑着起来洗漱。
昨夜至今衣服都没换过——也是花满楼想着温润是个女孩子，我如今却是男人，叫谁帮忙换都尴尬——还是我自己强撑着脱了破烂的外衣。其实无论我还是温润，经历这么多世又如何在意这些。倒是百里少侠却也不嫌弃。
这么着我的形象便着实有些颓唐难看，我便招了一团水来仔细打理仪容。
花满楼在外面敲了敲门。
我喊他进来，一边不紧不慢地梳理一头长发。
“少恭。”“阿楼。”互打招呼。
他看了我一会儿，“看来你已好多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应了一声，“阿楼你之前受的反噬可有大碍？我是个大夫，自认医术通玄，不如让我诊治一番。”
他便伸手给我。我诊过脉，给了一枚流霞归元丹。
“……从前你总是悲伤迷茫，如今却坚定执着起来……我很高兴，只是……我怕你伤害了自己。”
我不置可否地笑。
“……于百里屠苏，你如何想？若是可以……对他好一点吧？”
“我自然会对他好。”我奇怪地看他，“那小子很讨你喜欢？”
“陆小凤已邀请他来时管局。”
“我却不想他去呢。”我慢慢道。
“为什么？”
“我杀了他全家。”
他怔住了。
我悠然微笑，“我还要逼迫他、折磨他、杀了他。”
“阿润。”
我微笑摇头：“我不是温润，我是欧阳少恭。”
他沉默很久。
“你与从前完全不同了。爱一个人，失去一个人，真的可以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吗？”
他看起来落寞极了，“或许……你真的不再是她吧。”
我笑了笑。
临离开前，他还是劝了我一句，“我知道，你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然而，我还是希望你……快乐一些。待人待己，都好一些。”
百里屠苏端着碗粥进来时我刚换完衣服——还是几年前在白帝城与千觞一起捉偷酒贼时得来的“梦魂”外装，黑红二色，因为跟百里屠苏那身太像情侣装，我一向不穿的。然而眼下，青玉坛的杏色长老服是实在破烂得穿不得了，只好穿这身。
再加上之前有了一段同床共枕之谊，眼下见他，难免稍有尴尬，“百里少侠。”
“……先生。”他眼神有些游弋。
“……是皮蛋瘦肉粥？却是令人嗅之胃口大开。”我转移话题。
“……先生饿了一天了……”
“那在下便不客气了。”我笑着拱手，等他放下，尝了一口，“不知是谁的手艺，如此美味？”
他脸红：“是……我。”
我调笑，“却是看不出，少侠如此贤惠。”
他撇头不语，显然害羞了。
……很可爱。
我便慢慢喝着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少侠年纪尚轻，一身修为已十分了得。想来少侠必是师承高人，天资绝顶。 ”
“……先生谬赞。先生……剑术超凡，只觉天下只有师尊可以比肩。”
我之前与伪巽芳一战，琴毁之后，亮了剑术，让百里屠苏见了。这套剑术还是温润几百年累世修行得来，自然非凡，我练了这些年，却也有了点心得。若非这套剑术恰可克制伪巽芳中远程的白练，若非得了温润的魂力与法力，以我原本魂力耗尽虚弱之身，竟还赢不了她。
其实原本的欧阳少恭，是不练剑的。
“剑术再强、医术再精又如何，上天要夺去什么，也终究无可奈何……”
我笑了笑，却是黯然，“说来古今凡圣，如幻如梦，纵是风华绝世，也抵不过日影飞去，时岁与生死本是凡人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
“先生当真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
我顿了一下，“……是在下不自量力，妄想逆天行事。”
他默然。半晌，他问，“巽芳公主……魂魄还在么？”
我怔住，“——不在了。”
我的巽芳，已彻底不存于世了。哪怕真的炼出起死回生丹，也不能再将被吞噬被毁灭的魂魄救回来……再大的法力也办不到，哪怕以最为逆天的时空之术能够救下的，也不是我的她了。悲痛再一次浮上来，有一刻我憎恨地想，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呢？为什么不能让我……再存一些幻想？
我……只想再见她音容而已……
他按住我的手，少年人特有的热力从他的手心我的手背透过来，“……先生的心情，我也能体会一二。我自幼灭族……亦曾动念令他们复生……最终心思成空，绝望之下，几乎想毁灭一切。幸好……有友人陪伴。只劝……先生，不要因逝者放弃眼前之人。”
……为何会有这样一番话？不对，太不对了。到底哪里不对……有某种不安在隐约挠着我的心，我却找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静静地望着我，漆黑的眼眸里是一片悲伤和真诚。
忽然就觉得心下熨贴一片。
“是在下糊涂，倒令少侠陪我伤悲。说来少侠所负之剑看来十分特异，却似乎不见用之，不知是何来历。 ”
他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眼神看我，最终只道：“剑名焚寂。”
……还是不对……
“不知那剑是如何铸成，竟是凶煞异常……不瞒少侠，在下亦于铸剑有些心得，这样的凶剑，却是前所未见。”
他沉默半晌，涩然，“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我愕然。
“不知少侠何出此言？”
“……先生所求，我已知晓。太子长琴魂魄分离千年——”
我摔了凳子。
一时太过震惊，我竟无言以对。我按着桌子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过了仿佛极为漫长的时间，才哑声问：“你——知道多少？”
“乌蒙灵谷灭族，半魂封于我身……仙芝漱魂丹，玉横与洗髓丹……重建蓬莱之愿……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嘶哑地吼，“我如今身负重伤，琴毁力竭——我与你同榻而眠，毫无防备——你何不一剑杀了我——”
我刚刚决定信任他……我刚刚决定相信一回人心……！
命运何其不公，如此逼迫于我！
“我只想问，天墉城中九年相伴，每逢朔月从不误期——可是先生？”
“那不是我——”我只觉一片苦涩，不知道自己是在急着否认什么。那是温润……是的，那个时候，操纵这具躯体的是温润。
“先生。”他望着我，神色平静极了，“时至今日，我已不恨你……”
我只是冷笑，“你当真可以毫无恨惋？”
“……已经过去了。”
他一步步走过来。我强撑着没有退后，按着桌子的手微微颤抖。这一刻我竟是恐惧的。他仿佛是一团火焰。仿佛他再靠近一些，就会将我烧成灰烬。
“我亦曾憎恨天命，令我失去亲人家园，令我时时面对死亡的威胁……然而我仍想说，能与先生相知，是百里屠苏一生之幸。”
这样的话，我不相信。
“我与你……都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我不怪你。”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仿佛深渊，望不见底。
我一点也不相信。
“我只是想……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少侠，那是情诗。”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1。摊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