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涅槃》锦书写意

8、接人

　　林如海父女风尘仆仆回到扬州官宅，跟去的一众下人俱都累得人困马乏，林如海便给他们都放了两天假。
　　回来第二天，林如海就请了黄大夫来给锦绣诊脉，确定锦绣已经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不由大喜，顿觉精神健旺不少。当即就给锦绣配了两个小丫鬟，抬举做了姨娘，上上下下都称四姨娘。
　　黛玉一路车马劳顿，回来后就病倒了。不过她现在心气和前世不同。前世她只顾着伤心母亲仙去了，每日哀思难解，使病情一拖再拖，如今她却要想着不能让父亲再为自己操心，十分配合黄大夫的医治，因此上只半个月病就好了。病一好，黛玉就让人收拾出从前母亲常用的小佛堂，禀明父亲，自己要茹素一年，每日里在佛堂内抄两个时辰经书，为母亲祈福，也请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林如海听了大为感动，但不敢拿她的身体开玩笑，特意询问了黄大夫，黄大夫却道黛玉脾胃较弱，常吃素食可减少脾胃负担，也是不错。听得与黛玉身体无碍，林如海方允了。四姨娘听说，对黛玉大为感激，每日里也到佛堂陪黛玉抄经。
　　黛玉如此，她的老师贾雨村处境就尴尬了。黛玉本来有两个师父，一个是教女红的杜姑姑，一个就是教诗书的贾雨村。自从贾敏病重，黛玉停下所有课业侍疾开始，杜姑姑就请辞了，贾雨村想着这份教学生计活计轻待遇好，辞了这个，很难再找到这样称心的，既然东翁没有开口，他就选择了沉默，依然留了下来。一开始，府里下人都敬他是读书人，觉得他和杜姑姑不能同等看待，依然服侍得很尽心。但是现在黛玉已经声明要为母守孝一年，贾雨村还以西席的身份住在林府就不免令人侧目了。贾雨村无法，只得向林如海请辞。林如海略作挽留，也就允了，送了丰厚的仪程。
　　黛玉每日里在佛堂里除了抄经，就是看书，遇到不懂的则去请教父亲，比起和贾雨村学习时时不时告病的情况，学识反倒更进益些。她听了白茶的劝告，每日里都在院子里散步，风雨无阻，这样坚持下来两个多月，黛玉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好了许多，且不至于走几步路就喘，林如海见了，大感欣慰。他本是心病居多，现在知道自己可能后继有人，女儿身子又一天天好起来，况且乖巧伶俐，聪敏早慧，为了儿女，也得支撑下去，有此信念，身子也就慢慢好起来。
　　扬州布政使唐延年家的夫人因和贾敏私交不错，想着贾敏亡故，只留一女，恐其悲苦，特意遣人上门探望。来人见过黛玉后回去禀明唐夫人，黛玉每日在小佛堂为逝去的母亲抄经祈福。当时唐夫人正在招待几个官衙的女眷，众人听了，联想到黛玉在灵堂上和出殡时的表现，都赞黛玉孝顺。
　　黄大夫常给扬州城内的官衙眷属诊脉，有时闲聊起各家儿女，不免赞林大人的女儿有孝心，小小年纪就知为母守孝茹素。于是，黛玉的纯孝之名在扬州的上层之间不胫而走，这是后话不提。
　　现今，黛玉正面临和前世一样的处境。
　　贾敏病危之时，林如海已经给岳家去了信，奈何路途遥远，等信到了荣国府，贾敏早已仙逝，于是，还没等荣国府内商量好派谁来看望姑奶奶，报丧的信又到了，直把贾母哭得昏厥过去，暮年人遭此打击，一下就病倒了。荣国府内请医延药，又是好一通忙乱。等到贾母病好，众人才想起应该派人奔丧，可这时候天寒地冻，谁愿意出门子？况且此时贾敏早已应该入土为安了，便是派人赶到，也是无用。众人更有了借口不去。
　　贾母人老成精，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心思，只是两个儿子有爵位官职在身，无诏不得出京，小一辈里贾珠没了，宝玉还太小，受不得这番奔波，只有贾琏可用，偏贾琏被王夫人派出去办事去了。按理说，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可以去，可邢夫人小家子气，又从未见过贾敏，天寒地冻，根本不可能走这一趟，而王夫人倒是和贾敏有些交情，不过不是什么好交情，虽谈不上过节，但姑嫂二人一直不对付，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维持面子情罢了，因此王夫人更不可能去给贾敏奔丧。贾母思虑一圈，发觉诺大荣国府竟然到了后继无人之境，想到最小的女儿也先自己而去，不由更感悲凉，把众人都叫来道：“我知道你们身骄肉贵惯了，都吃不得辛苦，这天寒地冻的，不可能去给你们妹妹奔丧。”
　　贾政最是孝顺，闻言叩头道：“母亲这话，儿子当不起。妹妹去了，大哥和儿子焉能不伤心，但朝中没有为妹丧请假之理。”
　　贾赦也跟着叩头。邢夫人和王夫人跪在那里低头不语。
　　贾敏将众人态度尽收眼底，叹道：“我也知道你们不易，只敏儿这一走，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孤苦无依，府中无人可教导，须得接来，我方放心。你们要是真孝顺我，就依我。”
　　比起天寒地冻长途跋涉去奔丧，不过是派人接个小女孩来，府里也不差这点子钱，众人自然满口应承。可派谁去，王夫人又犯了难，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和仆妇都不愿意跑这趟苦差，找出各种借口推脱，甚至为此病了两个，眼见得贾母日日使人来催，王夫人无法，最后只得派了几个三等管事和仆妇去扬州。
　　贾家的下人大都是眼大心空之辈，遇到有钱拿时，不论能不能做得来，都削破了脑袋想挤进去，遇到辛苦，再不肯上前。这些个三等下人比不得那些一二等的有能力，被指派了不敢不来罢了，心里也是着实不愿的，又没有什么成算，又没有人压制，一路上打着荣国府的旗号很是张扬。
　　待到了扬州，见着林如海，送上贾母和贾赦贾政兄弟的书信和奠仪。林如海见这带头的几人全无大家下人的能干之态，心中不由皱眉，状似无意地询问一下各人在荣国府各司何职，虽然这几人极尽吹嘘之能事，但林如海是什么人，日常打交道的都是奸猾无比的奸商，只几句话就探出了几人的底细，心中十分不虞。贾母因恐外孙女无人教养，日后做亲遭人诟病，遣人来接至自己身前教导，这本是一番好意，可总应该派得力之人来接，纵使府里的主子都无法脱身，也要派出能干的大管事，只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自己怎能放心将女儿交与他们？
　　将贾府下人打发下去休息，林如海来佛堂见黛玉，正遇到几个贾家的仆妇见过黛玉后从佛堂旁的厢房里出来。佛堂是清静之地，自然是不能接待客人的。
　　黛玉见是父亲来了，忙起身请安，锦绣也起身请安。她如今身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好在冬天穿得厚，倒不大显怀，也没有笨重之感。
　　林如海示意两人坐下，对锦绣道：“你身子也渐渐重了，天冷路滑，若是不方便，就不必来了。”
　　锦绣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太太对我恩重，我来陪姑娘抄经，也是给太太尽一点子我的孝心。再说，姑娘这般聪慧，我常陪着姑娘，也好叫肚子里这个沾点子姑娘的灵气。”
　　黛玉道：“姨娘做什么总是打趣我。”
　　林如海点头道：“她说的也没错。”在他心里，女儿自是有万般好处，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对锦绣道：“天也不早，你且回去用晚饭吧。”黛玉茹素，既云要为母守孝，自然吃住都在佛堂，可锦绣现在是双身子，肚子里是林家的希望，不敢断了荤腥，都是在自己房里用饭。本来这时还没到用饭的时辰，不过锦绣是剔透人，自然知道这是父女两个有话要说，立即满口答应，退了出去。
　　林如海把贾母的书信交给黛玉，待她看完，道：“你母亲仙逝，为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家里没有女性长辈教导于你，于你日后总是不利，为父为此日夜优心。你外祖母是一品诰命，若有她老人家亲自教导于你，对你日后自是有番好处。”因黛玉还小，自己又是个男人，不好跟女儿直言嫁娶之事，因此林如海这话说的十分含糊，前世黛玉就没听懂，不过经历一世，此时的黛玉自然是明白的。日后说亲，自己是“丧母长女”，父亲又没有续弦，在娘家无人教导自己，自己便在“七不娶”之列，可要是到了外祖母身前，说亲时就可以说自己是由一品诰命嫡亲的外祖母教养长大，身份自是不同。黛玉醒来之后，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可能，她是不想再去贾家了，很多人很多事，只要不再相见，自然就可以避免。可是，以自己眼下的情况来看，去贾家却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否则上一世父亲也不会将自己送去了，为此还请托自己的先生随行看顾。思来想去，黛玉只想到了一个拖字诀，自请到佛堂为母守孝一年，拖一年是一年，也许情况到时有变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