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涅槃》锦书写意

53、余波（下）

　　这些天，朝堂上一片混乱，因为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弹劾前巡盐御史林如海结党营私、贪墨盐税、残害盐商的折子递到了京里，大臣们立即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声援甄应嘉的，一派是力挺林如海的，还有一派就是左右逢源的了。因此，在家休假的林如海就被传召，当殿自辨。没想到，林如海不仅逐条驳斥了对自己的指控，还当殿递交折子，弹劾甄应嘉结党营私、贪墨盐税、残害盐商，和甄应嘉弹劾他的罪名一模一样。这下朝堂可是炸锅了。皇上下旨，急招甄应嘉来京自辨，并命林如海在家闭门思过，似乎是想各打五十大板。
　　然而就在甄应嘉正在上京路上的时候，扬州布政使唐延年弹劾暂任巡盐御史甄士风行为不检、聚中赌博的折子也到了，皇上立即下旨，甄士风有负圣恩，就地解职，着刑部押解回京审查。
　　甄家两大战将先后被调离，本来在江南官场占半壁江山的甄家顿时群龙无首，许多嗅觉灵敏的人都觉出了不对，开始试探着和非甄家阵营的官员频繁接触。这时已经是腊月，往年的这时候，都是各家各户热火朝天准备过年的时候，而今年的腊月注定是很多官宦之家忐忑不安的开始。
　　相比于朝堂上的激流暗涌，这些日子的林家却是一派安乐祥和的景象，因为林如海回来了，且再有几天太太的孝期就满了，林家上上下下都精神抖擞，即使老爷因为几件小事而撵了一个婆子两个小厮也没能打消众人干活的热情——姑娘可是说了，这个月月钱翻倍。
　　而林如海却添了一桩心事，就是黛玉的婚事。陈司赞已经把桂嬷嬷来访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林如海，并说了自己的顾虑，提醒林如海道：“过几天黛姐儿就出孝了，虽说给皇子选妃不可马虎，短期内不会有什么结果，可不论是给黛姐儿找人家还是争正妃之位，都应早作绸缪，若是想给黛姐儿另寻妥帖的人家，这相看也需要时日，大人还应早早打算，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林如海这段日子一直在为差事殚精竭虑，只想着怎样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办好差事，没有功夫想到女儿的婚事，在他的意识里，女儿还小呢，没想到女儿的婚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迫在眉睫了。
　　若说要争福王的正妃之位，以他对皇上所立的功劳，倒有几分把握，可一来他对将女儿嫁入皇家兴趣不大，二来万一没争到正妃，女儿若被赐为侧妃可就糟了，他怎么能让女儿去给人为妾，一辈子不能抬头挺胸做人？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抗旨的罪名林家也是担不起的。所以，能在福王大婚旨意下达之前为女儿定下一桩好姻缘是最好不过。但因他中年得女，黛玉和他那些同窗同年幼时玩伴的儿子都差了年岁，一时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几日时光转瞬即逝，这日到了黛玉姐弟除服的日子。黛玉姐弟这日早早醒来，在贾敏灵位前上香叩头，黛玉又将自己这些日子抄的经书拿出来，命人送到京中第一大寺相国寺，供奉在佛前，并捐了一百两香油钱。如意等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服侍黛玉和瑜哥儿换下素服，给林如海磕头——黛玉的守孝生涯正式结束。
　　既然已经出了孝，今年过年自然就要恢复正常的过年习俗和人情往来，黛玉便在陈司赞的指点下，在梁青家的、赵传家的、如意和杜姑姑的帮助下开始筹备过年的一应事宜，准备年货，预备年礼、安排宴请。这是黛玉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生怕自己出错辜负了父亲的信任，极为谨慎，常常秉烛研究往年的礼单和宴请规格，反复斟酌。
　　她全副精力都用在筹备过年这件事上，别的事情自然就无暇顾及了。直到这一日人报荣国府琏二奶奶过府拜访，她才想起自己出了孝后还没有去拜见过外祖母，忙接至二门，将凤姐迎入自己房里，问了贾母安好，这才分宾主落座。
　　凤姐笑道：“妹妹这些日子都在家做什么呢？老祖宗想得紧。”
　　黛玉道：“原是在家里学着安排过年的事宜，嫂子也知道，我是没经过这些的，难免捉襟见肘，忙乱了些，抽不开身去给外祖母请安，本想着等过年时一并去给外祖母拜年，不想嫂子就来了。”
　　凤姐笑道：“难为妹妹小小年纪就能管家理事，比我强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只会玩儿呢。”
　　黛玉抿嘴笑道：“嫂子过谦了，谁不知道嫂子是脂粉队里的英雄，最是能干的。”
　　凤姐笑道：“不过是给老祖宗和太太跑跑腿，哪比妹妹是掌印的。妹妹不只能干，瞧这通身的气派，和画上的仙女也不差什么，难怪老祖宗天天挂在嘴边念叨。因知道姑父回家来了，算着也出了姑母的孝，便让我来请姑父和妹妹，有空时过府聚一聚，免得老祖宗想得慌。”
　　按理说，林如海是姑爷，回京了应该到荣国府拜见贾母，可林如海借口皇上责令自己在家闭门思过，不能抗旨，只派秦来去递了请安帖子，人根本没到。便是迟钝如贾政也知道这是林如海在对贾家表示不满，毕竟黛玉在贾家可没少受委屈。贾母为此将贾赦兜头一通臭骂。林如海回京，虽然受了伤，但性命无碍，和甄家的官司眼见着也可能如别的地方大员互相攻讦一样拖成无头公案，最终不了了之，贾赦也不由有了悔意，贾母责骂也不敢还嘴。
　　贾母气归气，也知道林家这门亲戚不能断了。但贾赦虽然做错了事，却还要脸面，说什么不肯亲自去林家道歉，贾政觉得错不在自己，也拉不下脸面来道歉，贾母无法，想来想去，只好派贾琏夫妻来林家。贾琏求见林如海道歉，想来林如海看在贾敏的面子上也不能为难一个小辈，凤姐则来见黛玉，希望以骨肉之情说动黛玉，只要黛玉肯认这门亲，林如海看在女儿面上也只能妥协。
　　黛玉对舅舅一家早就寒了心，只放不下贾母，但她也不能因为贾母就不顾父亲的安排，因此斟酌着道：“我也十分想念外祖母和姐妹们，只如今父亲奉旨在家闭门思过，不能随意走动，我这里又俗事缠身，脱不开，左不过再过些日子就过年了，到时我们去府上给外祖母拜年，陪外祖母好生乐乐。”
　　凤姐对接了这样一件差事也不满意，别人惹得麻烦却让她一个小辈来收拾残局，她能愿意才怪，因此见黛玉不松口，也没多纠缠，反正她话已说到，回去也能交差了，黛玉去不去本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便抛开此事，捡了轻松的家常来聊。
　　黛玉松了口气。不一会儿，有丫头来回，老爷说留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吃完午饭再去。凤姐便觉得不虚此行——林姑父肯留饭，自然是还念着姑母的情分，自己夫妻回去也算可以交差了。
　　黛玉便命厨房整治了两桌席面，一桌给外院的林如海和贾琏，因林敬已经赶回家去过年，所以没人相陪，一桌摆在黛玉房里，宴请凤姐，又请了陈司赞作陪。
　　席间不免聊起家常，黛玉因问：“要过年了，姐妹们在家都做些什么？薛家姐姐可还常去外祖母身前说话？”
　　凤姐道：“妹妹们都是娇客，府里再忙也不能委屈了她们，每日里还和平常一样，不过是在老祖宗面前说笑，或者在自己房里绣绣花看看书。宝妹妹却比不得她们清闲，她那哥哥是不顶事的，家里一摊子事，全指着宝妹妹帮衬着姨妈。说起来，过了年就要小选了，宝妹妹要是选上入了宫，姑妈家才打饥荒呢。”
　　黛玉一愣，上一世宝钗小选的事只是听人一说，并没有下文，这一世又听见这个说法，不由问道：“既如此，薛家姐姐何必还要去参选？留在家里岂不好？”
　　陈司赞也道：“宫里人多嘴杂，却是不好相处的，薛姑娘那样的人品，去了可是可惜。”
　　凤姐叹道：“我也劝过姨妈，家里又不是缺钱，何必送姑娘去伺候别人？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姨妈原是因为薛家表弟不争气，才要送宝妹妹去宫里撞撞运气——这次小选是选公主郡主的伴读，若是能当了公主的伴读，也是她的造化。”
　　说到宫里，黛玉猛地想起大表姐元春可不就在宫里当差，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好像已经封妃了吧？记得自己当时是随琏二表哥在年前赶回的荣国府，在路上就听到了大表姐封妃的消息，就是没到日子，左不过也就这两日了，因此试探地问道：“大表姐在宫里可还好？”
　　凤姐道：“上次传出消息说很好，这已经有半个月了。你也知道，大妹妹只是个女官，不能随便传消息的。”
　　黛玉不由心中狐疑，封妃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事先一点风声也不透？上一世，她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不知道宫中的礼制，听到元春封妃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一世她拜陈司赞为师，朝廷的典章制度、后宫的礼仪规矩都有所涉猎，就发现这件事的不对之处来。
　　后宫女子的升迁，一般都要循着等级一步步来，像元春这样的女官，初封最高不过是个贵人，这还是额外的恩典，像上一世元春那样直接从女官一跃封妃的从未有过，原则上讲，只有家人对社稷立下大功，才会有这种恩典出现。可贾家从上到下，没听说有谁办过朝廷的差事，更遑论立功了。而且，对于皇后和四妃的父亲，皇上一般都要按例给加官或是进爵，可二舅舅却不曾因为女儿受到恩宠而在仕途上有丝毫进益，不要说加官了，皇上连个末等爵位都没赏赐，依然是五品小官，甚至都不曾派给差事。现在想来，元春封妃一事真是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