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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池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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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还是个噩梦,梦里血光飞溅,她是被吓醒的,一醒来就小小地惊叫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如意的衣襟,身体瑟瑟发抖。如意本来怕得要死,此时见了黛玉这副惊恐无错的样子,反把自己的恐惧感压了下去,忙轻轻地安抚她道:“姑娘别怕,坏人都死了,没事了,没事了。”
陈司赞见黛玉吓成这样,顾不得五殿下还在眼前,忙告了声罪,匆匆爬上车,把黛玉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不怕,不怕,我们黛姐儿不怕啊,先生在这里。”
黛玉仰起脸看着陈司赞,不确定地唤:“先生?”
陈司赞忙道:“是我,黛姐儿不怕,我在这里。”
黛玉一把抓住陈司赞的衣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咽道:“先生,好可怕,先生!”
陈司赞轻轻舒口气,放下心来,能哭出来就没事了,顾不得数说她话里的漏洞,忙着安慰她道:“不怕啊,都过去了,没事了。”
小男孩看看立在原地不动的五殿下,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黛玉,不由撇嘴,一个哭花了脸的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这位趣味还真奇怪。眼见得五殿下没有移动的意思,小男孩只好轻声道:“该走了,不然就要晚了。”
五殿下被他一语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不由脸一红,忙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道:“陈司赞现在在别人府上做西席?”
陈司赞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一位大人物,忙道:“回殿下,臣妾在兰台寺大夫林大人府上做西席。我这学生受了惊吓,在殿下面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低头对黛玉道:“莫哭了,这位是福王殿下,莫要惊了殿下。”
黛玉狠狠地哭了一场,心思渐渐清明,闻言忙止了哭声,只是哭得很了,一时抽抽噎噎无法完全止住,低了头,不敢乱看,在陈司赞和如意的搀扶下下了车,施礼道:“民女叩见殿下,请恕民女失仪之罪。”声音因抽噎而断断续续。
五殿下忙伸手虚扶,道:“林姑娘请起,原是因我让姑娘受了惊吓。”
黛玉双腿发软,扶着如意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因今天是从荣国府回家,所以没有戴帷帽,事起突然,仓促间也不可能翻箱倒柜地找帷帽戴上,只好垂着头,轻声道:“是我姐弟运气不好,与殿下无关。”
五殿下在宫里美貌的女子见过无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都不太在意,偏今日见了黛玉这般惊恐无助继而痛苦哽咽的可怜模样,心就软了,只觉得这位林姑娘一举一动莫不让人心生怜爱,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好减轻她的痛苦,可自己一个男人,非亲非故,也不好太着相了,见黛玉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忙道:“雪地寒冷,姑娘快些回车上去吧,不要着了寒气。”
黛玉施礼道:“多谢殿□□谅。”身子却没有动。
五殿下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别的人不可能上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的小男孩也在犯愁,自家的马车已经在打斗中支离破碎了,马也死了好几匹,这可怎么走?见五殿下和陈司赞认识,主意就打到了陈司赞头上,笑眯眯地对陈司赞一拱手道:“见过陈司赞。”
陈司赞揣摩他的身份,不像是小太监,估计是五殿下的伴读,皇子的伴读都是勋贵世家子弟,因此不敢怠慢,还了一礼道:“小公子少礼。”
小男孩笑嘻嘻地道:“陈司赞也看见了,我们的马车坏了,无法使用,可是五殿下有急事,既然陈司赞是殿下的旧识,可否暂借我们一辆马车一用?”
陈司赞怎敢说不好,只得满口答应。林家这次来了五辆马车,自然档次不一,最好的就是黛玉和陈司赞的车,可惜黛玉的车已经不能用了,一位王爷开口借车,总不能借给下人坐的马车,因此只好将陈司赞的马车腾出来。
五殿下正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对黛玉的关心,见此便道:“林姑娘也受了惊吓,回头本王让太医院派人去府上诊脉,聊表本王歉意。”又吩咐道:“留一个人等顺天府衙役,再派两个人好生将林姑娘姐弟送回家去。”这才上车走了。
林家一众人都挤到剩下的三辆马车上。黛玉受惊过度,一路依在陈司赞怀里,昏昏沉沉。杜姑姑胸口生疼,挣扎着上了马车,已是满头虚汗,不敢再动。锦绣一边臂膀生疼,咬牙硬挺着,倒是瑜哥儿哭累了呼呼大睡。陈司赞看着满车伤患,眉头紧锁。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梁青家的和赵传家的带着人接了出来,看这幅样子吓了一跳。陈司赞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指挥众人将黛玉和杜姑姑都抬回房里,一面命人去请大夫,一面叫人熬安神汤,给今日遇险的众人压惊。好在因为天冷,林府内的修葺已经暂停,工匠都撤了出去,众人行动起来方便许多。
林敬也吃了惊吓,好在他是男人,胆子到底大些,连喝了两壶茶,慢慢平复了心悸,坐镇外院,因想着京里也不太平,府里叔祖不在,叔叔幼小,都是老弱妇孺,还是小心为上,便吩咐张永紧闭大门,府内众人不得随意出入。
一阵忙乱后,林府慢慢平静下来,林敬正想缓口气,却听门子报,太医来了。当时林敬自然也听到了五殿下的话,可并没放在心上,觉得那不过是贵人的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太医不仅来了,还来得这样快——林家请的大夫也才到不久。忙忙地将太医接了进来,一面往内宅送信,一面请太医在外书房奉茶。
不大一会儿就有婆子来请太医,林敬陪着太医来到正房,陈司赞接着,竟然还是熟人。
陈司赞笑着施了一礼道:“何太医别来无恙?”
何太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司赞,讶然道:“托福,陈司赞一向可好?这是司赞亲戚府上?”
陈司赞道:“我是这府上西席,就是我那学生受了惊吓,劳动何太医。”
将何太医让进黛玉房内,林敬则留在外间。红绡和雪雁已经放下床帐,将黛玉的手放在帐外,手腕下垫了小枕。何太医细细枕了脉,和陈司赞来到外间。
陈司赞忙问:“我这学生可有妨碍?”
何太医道:“陈司赞放心,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心思郁结,我开一剂安神疏散的药,静养几日就好。”
雪雁奉上纸笔,何太医就写了方子交给林敬。
陈司赞有心请他给杜姑姑和锦绣看看,可对方毕竟是太医,便是黛玉也是没有资格由他出诊的,他不过是受了五殿下的差遣,这时要是再提进一步的要求,却显得林家有些不知好歹了,因此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出口,客客气气地奉上诊金,让林敬将人送出府去。
好在张永派人请的大夫也不错,因是给女眷看诊,还带了医婆来,给受伤的杜姑姑和锦绣都看了,杜姑姑伤势较重,胸腹多处淤青,好在没伤到骨头,锦绣较轻,只是手臂淤青,也没伤到骨头,大夫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嘱咐静养。如意受了惊,好在不太严重。瑜哥儿什么事也没有。陈司赞终于舒了口气,好在没出大乱子。
黛玉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她此番病倒,不仅仅是因为惊吓。这些日子,因为父亲之事,她的精神一直处在紧张状态,早已身心俱疲,今日又突然见到这般惊惧之事,精神的承受能力终于超过了极限,一病不起。
相比起来,如意只是受了惊,喝了安神的药,睡了一觉后已经没有大碍,坐在床边做针线守着她。见她醒来,忙放下针线,笑道:“姑娘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黛玉秀眉微蹙,伸手摸了摸额头道:“只是有些头疼,许是躺的久了。”
如意扶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塞了个大枕头道:“姑娘坐一坐,若还觉得不好,得马上请大夫。”
黛玉坐起来,觉得昏涨涨的头脑立时好了些,便问:“瑜哥儿和姑姑姨娘怎样了?”
如意道:“姑娘放心,哥儿什么事也没有,姨娘手臂受了伤,姑姑伤得重些,但好在都没伤到筋骨,修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姑娘一天没进米水了,先生让备了参汤,姑娘先喝些,我这就让她们传饭。”
黛玉道:“也好。先生可好?”
如意为她斟了参汤,答道:“今天多亏有先生在。姑姑和姨娘都受了伤,我一开始也受了惊,全仗先生铺排,不然家里就乱了套了。”
黛玉慢慢喝了参汤,如意出去传话让厨房送晚饭来,又派人通知陈司赞和林敬黛玉醒来的消息。红绡和雪雁进来服侍黛玉梳洗。
刚刚洗漱完毕,陈司赞就来了,黛玉忙起身道:“正要去给先生请安。”
陈司赞紧走两步,按着她坐下道:“这时候还用这些虚礼做什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黛玉道:“只是头有些沉,无甚大碍,今日事全仗先生,让先生受累了。”
陈司赞在她身边坐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只要你没有事就好,就是受些累我也甘愿。”
黛玉抱了陈司赞的手臂唤:“先生。”
雪雁进来道:“姑娘,小敬大爷来给姑娘请安。”
陈司赞道:“今日外面的事多亏了小敬大爷。”
黛玉便道:“请小敬大爷到小书房喝茶。”
如意上来帮她换了衣服,黛玉这才和陈司赞一起来到小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