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记》飞樱

13、第十二章

　　花开花谢，春已暮。

　　繁华依旧的京城里，不知何时开始流传着一首「望江南」小调；街头巷尾，无不传唱，风行一时。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

　　「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虽然这支「望江南」小调，标题清楚写明是咏彩蝶之作；可字里行间，谁看不出是暗讽这桩「偷香」韵事？

　　同样是午后的司空府，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长廊上。

　　「哈哈，韩掾吏，上回你不是还说自己『年少轻狂』么？有此等天赋风采，也难怪四小姐暗自仰慕了。」

　　「是呵，不知是哪个刻薄嘴巴，竟然藉了咏蝶，暗指府里『东墙上狐狸行迹』这回事？」

　　鲁公贾充还未露面，在前厅候着的府吏幕宾们，闲来无聊，竟也三五成群，取笑起近来韵事的中心人物了。

　　鲁公府家大业大、人多嘴杂，这夜半伪称有盗，役使全府僮仆搜寻一事，已是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当日宴席上，数人共同询问韩寿身上香气所为何来；众目睽睽之下，谁不曾留心细听分明？却不曾得知实际缘由，竟是着落在鲁公娇宠的爱女身上。如今这韵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今日大家齐聚，也是要看鲁公的权衡处置。

　　韩寿身处众人的包围之中，虽然心下其实尴尬不已，但脸上仍旧挂着客套而淡然的浅浅笑痕。他就这样听着大家的促狭玩笑，也不动怒，仍是满面从容，微笑得云淡风轻，没有露出一丝窘迫。

　　「呵！韩掾吏，这可当真是『长是为花忙』了！」上回问他身上香气所为何来的那位同僚，仍是仗恃着自己追随鲁公多年，俨然前辈的模样，在他面前毫无隐讳地开着玩笑。

　　「这也算一段佳话了罢？」那人扬高声音问着，赢来四周人群的一阵大笑赞同。

　　「咳，佳话？」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贾充快步从门外跨进厅内。望着满室登时噤若寒蝉的众人，他的视线扫了一周，最后不紧不慢地落在韩寿身上。

　　他在出声现身之前，已静静地站在门外的阴影里，观察了韩寿许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出动了夫人郭槐劝说、他也亲自出马责问，可是为何爱女会那样一意孤行，甚至以死相胁、扬言非君不嫁。那小子不过长着一张够俊美出众的脸，也薄有吟风弄月、舞文弄墨的才华罢了，哪里还有其它好处？

　　可方才他出现之前，韩寿在人群的重重包围之下，却仍然显得那样昂然挺拔、卓而不群。在众人的半是调笑、半是嫉羡的起哄评论里，他也保持一样的风度翩翩、从容不迫。这种自然大方的气度，也颇令贾充暗自惊讶。

　　而此刻，在众人皆为自己擅自议论鲁公爱女而心虚不已的时候，韩寿却静静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心虚恐慌，视线有礼地微微垂下，脸上一贯的恭谨表情里，更添了几分云淡风轻的坦然神色，却没有他预想中的那种亟欲攀龙附凤的急切、或闯下大祸后的惶恐逃避。

　　贾充沉吟片刻。

　　女儿的孤注一掷，看来是没有走眼。他想。这小子并不只是为了趋炎附势、飞黄腾达，才蓄意博取他爱女的欢心的。这小子……原来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呵！

　　他忽而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震耳。室内凝重的气氛，突然为之一变。

　　「很好。我也认为，这的确是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