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斯芬克斯MT

4、四

　　6
　　星期六一早，西蒙就如约而来，他用力地敲着那扇脆弱的木门——
　　咚咚咚！
　　“托马斯，快出来。”西蒙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一边继续敲着木门，“我们得快一点。”
　　房间里传来各种声响伴随着托马斯的咒骂，他踉跄地替西蒙开门，“你想让我被赶出去吗？！”他冲西蒙大吼，“看看你做的好事。”托马斯揉着自己刚刚撞倒沙发的膝盖对西蒙说。
　　“你没穿衣服？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好了。”西蒙看着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托马斯说，“我们得走了。
　　”他指着表上的时间，“现在可不早了。”
　　托马斯忍无可忍地举高双手，“立刻就好。”他奔回自己的房间，快速的套上牛仔裤、T恤和夹克，“走吧。”他拿着自己的东西冲西蒙说。
　　西蒙却站在客厅里，向另外一扇门探着脑袋，“你的室友呢，难道他已经出门了？”
　　“是的是的。”托马斯把西蒙推出客厅，然后关上大门，“快点。”他不希望西蒙对自己的那位室友抱有过分的好奇心。
　　西蒙的汽车就停在楼下，并且完全没有上锁，托马斯小心地拽开车门，他生怕这辆西蒙不知道从哪个废旧处理厂找来的汽车，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四分五裂，“嘿，小心些。”西蒙坐在车子里对托马斯抱怨，“你刚刚应该更轻柔一点。”
　　托马斯坐进副驾驶，按照西蒙的要求，小心轻柔地关上了车门，但是随着汽车的行驶，车门开始发出声音，“听，你的公主在‘呻吟’了。”
　　“她是在为我们唱歌，多么体贴的姑娘。”西蒙无视托马斯的嘲笑，将汽车驶上公路，那所监狱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你准备去看谁？”托马斯问，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虽然他觉得那些狱警已经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他就是那样，就像一个第一次和女朋友约会的小男孩——这比喻有些奇怪，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我的父亲。”西蒙说，他的语调很平和，“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他了。”他将汽车拐入另外的车道，“你呢？”他记得托马斯当时是孤身一人来这儿的。
　　“一个朋友。”托马斯有些犹豫地说，“监狱里认识的。”他从来没有隐瞒过他曾经待过监狱的事情。
　　“我为他带了点东西。”西蒙说，他示意托马斯看向后座，“需要分你一点儿吗？”
　　“我想不需要。”托马斯不觉得自己和那个小个子是朋友。
　　“我觉得你的朋友会需要。”西蒙空出一只手，翻了下口袋，“如果你带一包香烟去，我想他会感激你的。”他把一包没有拆开的香烟扔给托马斯，“早上才买的。”
　　“谢谢。”托马斯看着手上的香烟，然后塞进上衣的口袋中。
　　西蒙打开了汽车上的音响，车厢内环绕着老式的爵士音乐，为它伴奏的是车厢内的嘎吱声。
　　“你和你的朋友关系很不错？”西蒙问，他的双眼直视前方，虽然托马斯明白这只是因为行程无聊，好友随意找的话题，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我不知道。”托马斯说，“我们当时的关系谈不上太好。”他半真半假的说，他和米歇尔的关系当然谈不上好，他们的关系也只是互相见过而已，“你和你的父亲呢？”托马斯问，由于他一点都不想将话题缠绕在自己身上，所以他选择把这交给西蒙，“我从没有听过你说你的父亲。”
　　“因为在这之前，我没见过他。”西蒙说，他歪头看着托马斯有些惊讶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说完后，他又将视线转回前方，“我的母亲对我说的，他快死了，让我去见见他……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我的母亲隔断时间就会消失一天是因为什么，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在私会情人。”西蒙的语调绝对谈不上沉重，甚至还有些轻松，“你呢？我从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他也在监狱里，欺诈了许多人。”托马斯说。
　　“听上去他是个骗子。”西蒙随口说道，显然他对托马斯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点都不关心“你觉得你的新室友如何？”
　　托马斯不明白西蒙的话题为什么转变的这样快，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他才住进这间房子几天而已，西蒙。”托马斯说，“我可没法对他做出准确的评价。”他不明白为什么西蒙对他的室友持有这样旺盛的好奇心。
　　“听说他人很不错。”西蒙说，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
　　“你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托马斯十分好奇，他觉得西蒙的消息网简直太神奇了。
　　“住在你们隔壁的那对儿。你的室友刚来的第一天就送了一些小点心给他们……他们还为此打了一架。”西蒙用一种聊这些事情的特有表情说。
　　“为什么？”托马斯问，他记得住在隔壁的是一对同性情侣。
　　“因为其中一个看上你的室友了。”西蒙对托马斯说。
　　“这些是他们告诉你的？”托马斯不可思议地问。
　　“不不，这些我是听他们隔壁的那位女士说的。”西蒙急忙说到，“不过他们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儿。”
　　“什么？”
　　“他们之前看上你了。”
　　“谁？”
　　“两个。”
　　“该死。”托马斯捶了下车门，这换来了西蒙的惊呼，“托马斯，你不能这样对它。”
　　托马斯只能举高双手，向西蒙和那扇可怜的车门，表达自己的歉意。
　　突然，西蒙跟着音乐哼起了歌，托马斯抬头看着前方，那所监狱的顶部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托马斯转头看着西蒙，发现他的小腿一直在轻轻抖动——他知道西蒙现在十分紧张，就像他一样。
　　7
　　西蒙提着那满满的大一包东西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是托马斯却笑不出来，他深吸了口气，催促自己迈动步伐，向这座牢笼前进。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那个白人狱警的注视让他的呼吸停顿了几秒，不过所幸的是，一切都很顺利，他成功地见到了米歇尔，那个他记忆里十分美丽的青年。
　　“你是谁？”米歇尔吊着眼角问，他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远处有一名狱警紧紧地盯着他。
　　这个问题也是托马斯想问的，他记忆中的米歇尔可不是一个肌肉结实，头发短得可以看见头皮的壮硕男人……如果不是熟悉的碧绿色眼睛，托马斯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名字一样的另一个人。
　　“托马斯。”他言简意赅地说。
　　米歇尔思考了一会儿，“你是那个托马斯？”他上下打量他，“那个金发芭比？”他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我记得你。”他睁开眼睛后会说，“在厕所里。”
　　托马斯知道他指的厕所里是哪次，事实上，他们在厕所中也只见过那么一次而已。
　　“我以为你会来找你的相好。”米歇尔大大咧咧地说，他的动作大了一点，立即被远处的狱警喝止，他只能耸耸肩，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你的呢？”托马斯问，“那个和你一起入狱的男人。”
　　“死了。”米歇尔不在乎地说，“被我杀了。”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我以前可真蠢，不是吗？”这个问题或许困扰了他很久，他的眉间已经出现了清楚的皱纹，“嘿，你当时也一定认为我蠢极了，是吗？”
　　“当然。”托马斯蠕动了一下嘴唇，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米歇尔陌生极了，或许就像他之前在监狱里发觉的那样，每个人进入监狱后都在改变。
　　“我居然会和他一起离家，还杀了人。”米歇尔看着托马斯说，但是托马斯清楚的知道，那目光并不是凝聚在自己身上，“愚蠢极了，简直。”他歪头看着托马斯，如果是以前的米歇尔做这个动作，一定十分可爱，但是现在……你能想象一个壮汉做这个动作的模样吗？托马斯不能，所以他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他有去找你吗？”米歇尔问。
　　“他？”托马斯疑惑地看着米歇尔，那个让他恶心的动作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他敏感地觉得，米歇尔口中的“他”或许就是自己的那个室友。
　　“就是你的那个黑发相好，他也出狱了……你不知道？”米歇尔惊奇地看着托马斯，但是一旁的狱警已经靠了过来，敲击着桌子，提醒时间快到了。
　　米歇尔只能站起来，他低头看着托马斯，“你难道都没点表示什么的吗？”
　　托马斯看了眼自己鼓起来的外套口袋，那里面有一包烟。
　　最后那包烟成了这场情报交换的报酬。
　　托马斯站在那辆破旧得像从回收场里捡来的汽车旁，等待着西蒙。
　　——沃恩出狱了。
　　这个事实让托马斯震惊，他几乎毛骨悚然，如果沃恩出狱了，那么那个和沃恩十分相像的室友是谁？
　　那个叫做汉克斯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过一会儿，两手空空的西蒙就来到了停车场，他看见了站在车边的托马斯，“你的朋友还好吗？”西蒙打开车门问。
　　“似乎很好。”托马斯不确定地回答，他迈进汽车里，“他变了许多。”
　　“你的朋友吗？这很正常，监狱是个改变人的地方。”西蒙说着发动了汽车，这辆汽车确实太旧了，一被发动立即发出了抗议的咯吱声，“他很快就要死了。”西蒙说。
　　托马斯转头看着十分平静的西蒙，然后转过脸，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自从自己入狱后，他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觉得自己该去一趟，即使那儿有些遥远。
　　“我遇到了一件令我困惑的事情。”托马斯思考了一会儿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一个人，他和我之前认识的朋友十分相像，不过这一点我也有点没法儿确定，因为他们看上去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性格一点都不同。”他有些艰难地说着，然后转头看了西蒙一眼，“你懂我的意思吗？”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你可以继续。”西蒙说。
　　托马斯于是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他们是两个人，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或许是一个人……你觉得这是发生了什么？”他问，“他们完全不同。”托马斯自己说着也快被自己混乱的思维绕晕，更别提一旁的西蒙，只见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听我说，伙计。”
　　“什么？”托马斯求救似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你说的朋友是个人类是吗？”
　　“我说了是‘他’。”托马斯克制地表达道，“他是个人类。”他又说。
　　“谁知道呢。”西蒙小声反驳道，但是他立即又说，“既然这样……”他看了托马斯一眼，“为什么你不直接询问，相信我伙计，凭着你的智商，即使50年后，你也得不到答案。你完全可以走一条捷径，比如——直接去询问你的朋友。”
　　“他会告诉我吗？”托马斯觉得自己有些忐忑，难道他得直接走到汉克斯的面前问——“你认识一个叫做沃恩的男人吗？坦白说，你们长得太像了。”——托马斯不确定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但是任何答案都不是他希望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西蒙说着捶了下托马斯的肩膀，“你应该看看镜子里你现在的模样，胆小极了。”
　　托马斯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就像西蒙说的那样，这个男人畏缩又胆小，看上去可鄙极了。
　　“你说的对。”托马斯说，他看着已经逐渐远去的监狱，那里面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无论他会遇到什么，都不该被那些记忆困扰。
　　托马斯靠在寒酸破旧的椅背上，这绝对谈不上舒适，但是他却渐渐沉入睡眠，他似乎又想起了监狱里的那些事儿——
　　“如果出狱了你会做什么？”托马斯坐在操场的台阶上问身边的沃恩，对方是被自己拖来操场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阴暗的图书室，超过洒满阳光的操场。
　　沃恩沉默地坐在托马斯的身边，“我不知道。”
　　托马斯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他在太阳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想我会去找个工作，然后和一个不错的室友住在一起。”
　　“室友？”沃恩问。
　　“没错伙计，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单独租一间房子，所以我想我会先找个室友。”托马斯眯着眼睛在阳光下说，“还有半年我就出狱了，我几乎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向我招手。”
　　由于阳光实在太温暖，托马斯坐在台阶上几乎快睡着了。
　　“我想继续和你做室友。”
　　“什么？”托马斯懒洋洋地问。
　　“用我以前的名字。”
　　“之前？”托马斯觉得自己已经快睡着了，他的室友怎么会主动和他交谈呢？这一定是个梦。
　　“汉克斯。”沃恩看着已经倒在自己身边的青年，罕见得没有推开他，反而移动了一下身体，让他睡得更自然些，“我是你的室友。”沃恩轻轻说着，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以后也一直都是。”

　　END
　　番外·在那之前
　　沃恩不是第一次入狱，但是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入狱。
　　沃恩不是他真正的名字，老实说，他都快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以及自己真正的性格，虽然干他们这行的总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但是沃恩觉得，谨慎一些总没错——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所以这是他最后一次入狱，罪名他也忘记了，但是他知道，出狱的时候，也是他正式退休的时候。
　　亡命之徒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沃恩几乎想快乐地歌唱。
　　他的室友是个富家少爷，据说十分有钱，沃恩没见过，因为当他知道托马斯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囚犯，还是被许多犯人觊觎的囚犯。
　　不过这和他没关，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度假，所以他安分地当着那个沃恩，只是在被触犯的时候，小小得教训那些人一下。
　　夜晚的时候，他的室友神经质地嘀咕着些什么，沃恩觉得他很吵，所以干脆地给了他一个建议——杀死那些人。
　　事实上，托马斯也确实那么做了。
　　这令沃恩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室友，他觉得他终于活得像个男人了一点，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那个外号简直准确极了——金发芭比——他的室友确实就是这样。
　　从那之后，沃恩发现，托马斯突然缠上了他，这种说法或许不对，但是他变得乐于和自己交谈，这让沃恩有些困扰，他只是准备来这里度假，并不打算结交任何朋友——
　　“如果出狱了你会做些什么？”
　　什么？沃恩皱着眉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室友，他是被对方拖来操场的，思考了很久，沃恩诚恳地回答，“我不知道。”他干了太多年那行，当他终于摆脱的时候，他觉得有些茫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他的金发室友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伸了个懒腰开始侃侃而谈……沃恩不明白，他究竟哪儿来的那么多梦想，但是他刚刚似乎听他提到了室友？
　　沃恩看着几乎倒在自己身上的金发青年，“我想继续和你做室友。”他说，虽然他还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是跟在他身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托马斯的嘴唇动了动，沃恩靠近了才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他思考了很久之后，说，“用我之前的名字。”在他还没有干这行之前，只是个普通人时候的名字。
　　托马斯又说了些什么，沃恩已经确定他完全睡着了。
　　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当然，这更多的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是你的室友，以后也一直都是 。”
　　沃恩，哦，不，汉克斯，在出狱后迅速找到了托马斯的住所，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室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在操场上他们的对话——这个事实让沃恩有些沮丧，当然，只是有些而已。
　　“我是汉克斯。”他向室友重新介绍自己，托马斯震惊的表情令他得到了些许的安慰——起码他还记得自己的脸，至于性格？
　　汉克斯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他决定用真正的自己——那个汉克斯和托马斯来段新的开始，抛弃监狱里的一切，“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他问道。
　　他的室友连忙否认。
　　他喜欢这个开始，汉克斯想，他拎着自己的行李走进自己的房间，感觉到托马斯在隔壁房间的动静——
　　他是托马斯的室友，并且一直会这样下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