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乐章 ...
-
那天晚上，严毅洵把我带到一个看上去很高档的餐厅去，说是实地考察。不太明白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想想也不至于会把我卖了，所以还是万般不情愿地跟了过去。
酒吧在一条充满文化气息的街上，算来也是这个城市的酒吧一条街。这个干净，温馨的小地方不像一般的酒吧充满了颓废的色彩，三三两两坐在里面的人都是别有气质的人，举止言行都十分得体，颇有种跑到音乐厅里的感觉。
“你小子终于出现啦？”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随后严毅洵便被一只胳膊崴了过去。
“我一空下来就往这里跑，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严毅洵也不甘示弱，抓着说话人的领子不放。
看着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知要寒暄到猴年马月，我无趣地站在一边，摸摸鼻子不作声。和严毅洵说话的人中等身材，看上去有些老油条，但从穿着打扮上看起来，这人应该还是挺注意细节的。
“夏易，这是我在柏林读书时的学长段睿齐，学的也是指挥。”严毅洵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号人：“睿子，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过的夏易。”
我微笑着向对方点点头，而被叫做睿子的对方却饶有兴致地瞎扯：“你就是夏易？嘿，车轮子，你有本事，能当星探啊。”
“车轮子？”我疑惑。
“是他的绰号。”睿子指指严毅洵：“因为他第一次自我介绍时就在那里显摆，说自己的名字最后那个字是苏洵的洵，结果不知谁来了句‘苏辙和苏轼是苏洵的儿子，那你就是车轮子的爸’就变成这副德行。”
反应半天，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辙和轼都是车轮子的意思，怪不得会叫“车轮子”，还真是学问深奥。
“你别说了，哪有这么泄底的！”严毅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恼怒了：“今天来这儿有事，你那个室内乐队什么时候到？”
“哟车轮子，你今天干吗来呀？”
“教学生来的，我多敬业你还不夸夸我？”没想到严毅洵今天心情不错，还能开玩笑。对比我冷着一张脸，和他相比还真是差别巨大。
“一会儿就到，你要亲自上场吗？”
“免费演出我还没问你要费用，怎么，你还排挤我啊？”
“免费劳工可用，我干吗付钱给你？”
我冷眼看着两人打太极，无聊至极，只能坐在一边的座位上打量餐桌上的菜单，然后点了份套餐享用。
严毅洵和那个睿子磨完后，坐到我对面的位置上：“一会儿的表演好好看，过后我会问你几个问题。”
呵，这家伙还真做起了老师样，真是败给他了：“知道了，严老师。”
♪ ♪ ♪ ♪ ♪ ♪
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四重奏——如歌的行板，乐思恰如其名，一般悠扬婉转，由这支业余的室内乐队演奏，竟也如醇香的咖啡一般浓厚，味道十足。如歌的旋律缓缓流淌，第一、第二小提琴配合默契，使旋律交替出现，一点也没有争抢的意思，中提琴、大提琴则起着衬托作用，犹如稳重的长者，不可或缺。
我不知道原来严毅洵拿手的乐器是小提琴，看他从容地坐在第一小提琴的位置上，心里颇不是滋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忌妒心？丑陋、肮脏，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所以造成了这种感情的滋生。嘴角边不免扯出一丝苦笑，为自己的丑恶感到厌恶不已。
不可否认，这支室内乐队的技术的确不够格，但是演奏乐曲的效果却毫不逊色，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么？
一曲终。餐厅中的人们都鼓起掌来，向台上的人们致意。
严毅洵兴冲冲地走下来，笑着问我：“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点点头。
见我没有搭话，他自说自话地开启了话匣子：“他们都是以前自己学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专业人士，但是他们的演奏很棒，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大哥，我知道还要你来问我？
“因为他们的乐声中有感情。这就是最大的差别。”他铮铮有词：“因为人生阅历的积累，造就了他们的乐声中有内涵，而那些所谓的大师们的音乐只是纯粹的炫技，毕竟因为他们的大多时间都是在琴房中度过的，所以他们的人生阅历可以算是一片空白，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感情可以流露和大家一起分享。”
“很难得能听见这样中肯的话。”我点头表示赞同。
“这也是我给你的答案和今天上课的内容。”他顿了顿：“因为你的钢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参杂其中，这种明朗中带有丝丝淡淡的忧愁正是我所要的感觉，所以我才会不遗余力地向让你来演奏。”
“保不准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好让我上你的床？”我冷哼。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人会做出这种毫无利益的事情。
“你要有这种想法我也无话可说，毕竟人都有私心。”他貌似有些无奈：“最近几天先到我家去好好捉摸着墨自己的琴声吧。还有，我不太喜欢你破罐子破摔的腔势，收起那种态度来。我喜欢你，爱护你，所以不希望你自己作践自己！”说完，他头也不会地走出店堂。
沉默。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跟着严毅洵的步伐离开。因为他的话句句在理，因为他的话让我无法反驳，因为他的话使我的心不再平静。
♪ ♪ ♪ ♪ ♪ ♪
第二天一早醒来，一看闹钟只有七点，在床上磨蹭一会儿再也没有培养出睡意来，寻思着还是起了床。
洗漱完毕后照例进书房关门修炼，经过严毅洵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听着里面静悄悄的，想来必定是没有起床，出于人道还是返回厨房，毕竟住在人家家里，把主人当佣人一般使唤有违我的家教。煎两个荷包蛋，煮两碗面的家务还是会的，不过除此之外的就敬谢不敏了。
解决完自己的那一份便钻入书房。说来还真是文化人的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堆满了乐谱还有其他书籍，偶尔翻翻觉得这人的文化素养还不错。再翻翻他的乐谱，乖乖，交响曲的总谱占了一大部分，大概是作指挥的原因吧，所以才积了那么多谱子。想来也是，专门从事音乐事业的人家里哪个不是有一大摞谱子的，我家里的谱子就一直堆在床下，塞得满满的，结果每次大扫除床底就成了我最头疼的地方，大堆谱子拖进拖出，完全是个体力活。
没怎么认真地练完手指，放松一下手腕，然后开始今天的磨练。刚弹了没几遍，书房门被砰的一声打开，探进一个脑袋，劈头就骂：“傻子，弹不好还那么假遛，你是讨打么？”
一大早的好心情就此被完全破坏，待看清是哪个缺德家伙后，立马得把想打架的气往肚子里面咽：“韩靖殊同志，感谢你的忠告。我没有讨打，只是给您个机会好好提拔提拔我。”
“要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指点你，小编辑，没想到你还能上台表演啊？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哥藏了这么一手，嘿嘿，你给了他多少好处？”
气得吐血也只能认了，谁让他大明星家财万贯，名气如日中天，我只有被欺压的份。还没等我回答他，这小孩自说自话的讲开了：“你那土包子样肯定也没有多少钱，肯定是跑上我哥的床了，怎么样？你肯定做惯这种伺候人的事了吧，爽不爽……”
理智被愤怒的火焰燃尽。一拳打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让他闭嘴，让他再也吐不出那么恶毒的话来。
“你打我？”小孩子明显傻眼，看得我心里一阵爽快。
“请你嘴上留德，没有根据的话请不要随意说出口，这么诬陷他人可不是什么好家教！”
“我哪儿说错了！！明明就是你自己心虚了！你弹琴弹得又不怎么样，我哥为什么非要让你留下来弹这部作品，为什么还要给你单独辅导！你倒是说啊！”韩靖殊狠狠地盯着我：“不是上了他的床他能给你那么大的好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圈子有多黑，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韩靖殊，是谁允许你这么说的！！”严毅洵铁青着脸出现在房门口。
“有贼心没贼胆，你干吗不承认！哥你还护着他，怎么，他把你伺候得那么痛快让你忘乎所以了？你个不要脸的下三烂，和你妈一样！”
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被严毅洵一个巴掌打倒在地：“谁教你说的这些？嗯？我们家的人有那么肮脏吗？是，我出身是不好，我承认，但是我妈不一样，就算她死了你也不能那么侮辱她！”
“本来就是她抢走了爸爸，她出现后爸爸就再也没有关心过我！狐狸精！”
又是一个巴掌。
小孩子明显不服气：“坏女人！”
再一个巴掌，响亮的声音让我不禁咋舌。
韩靖殊的脸通通红，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气的，眼神越发阴狠，嘴里也越发不干净，他每说一句脏话都会被扇一巴掌。小孩子实在倔强，脸被扇肿了也不肯认错，我这个看白戏的没法看下去了，只能从严毅洵身后死命抓住他的手劝他别再打了。笑话！再打就出人命了。
韩靖殊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看到有人拦着，便立即夺门而逃，把怒气全撒在严毅洵家的大门上了。地动山摇、足以撼动整栋大楼的关门声响起，严毅洵也像发条转完一样，整个人都了摊下来。
他苦笑：“我妈是前几年大夫人死之后才进韩家大门的，准确来说我就是私生子，所以我随我妈姓。韩靖殊是爸爸前任夫人的孩子，却比我小上两岁，够讽刺的……所以靖殊恨我是有原因的，他认为爸爸不关心他都是我们母子的原因，我不怪他，但是他不能这么说我妈，”他叹了口气：“我妈从小到大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他没有理由这么说我妈，也没有理由说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见到这么脆弱的严毅洵，我不禁心软，能让这么一个从容的男人失态到这地步，韩靖殊功不可没，这个幼稚的娇气孩子，伤透了家人的心。母亲是严毅洵的底线，韩靖殊却一再的挑拨他，真不知是这孩子太狡猾还是太无知，净往人心最软的地方扎刺。
这毕竟只是严毅洵的家事，我无权深究，只能任他转身紧抱着，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仿佛生命中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再也不松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