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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7 行豌豆公主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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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住进了薰宫西北角的云雁居。
云雁居是一间二层的小楼,好久没人住的样子,一点人气都没有,皇后派了两个小宫女随在我的身边,那两个孩子,一样也是眼睛大大圆圆,可是话都不会说的样子,我问十句,她们顶多回一句。
早过了晚饭时分,根据宫里的规矩,不许再吃任何东西,我只好饿着肚子上床。
那两个小宫女住在一楼,我一个人睡在空空的二楼里,那一晚,风儿阵阵地急吹,好像要庆祝我住进这么个死域一般的地方,兴奋得不得了。我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好像又嗅到了香薰的味道,浓重得几乎要让我窒息。
半睡半醒之中,我不知又流了多少眼泪,因为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的母亲,她再次离我而去。
第二天,皇后娘娘所谓的后妃进修学习正式开始。我的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官,一脸和善的微笑,不久就让我认识到高雅无比的软刀子伤人法。
“什么,我要跪着吗?我又不是日本人或者韩国人。”
“禀小薰小姐,跪姿和躬身礼是没有国界的,代表的是对于传统的尊重和追随,在中国,许多传统的家庭里一到过节的时候就有晚辈向长辈下跪的仪式,往往还要磕头。”
“我们现在又不是在中国,而且又没有过节。”
“请小薰小姐行跪姿,要不然我们的课程会无法进行。”
我长吁一口气,对面那个老太婆一直跪着,我不跪好像是在欺负她了,只好跪了下来,没想到这下可是跳了火坑,她继续微笑着说:“我们会一直以这个姿势进行学习,表示我们对于传统的尊重。”之后她还叽里咕噜地念了一堆我半懂半不懂的文言文。
后来,我被她折腾得什么火气都没了,她让我干吗我就干吗,整个儿麻木了,于是,她脸上的微笑灿烂得像开了一朵花。
这个薰宫真是锻造人的大熔炉,我暗自为桐将来会纳入宫来的真命天女祈祷,皇后之下将享众女仰慕的皇子妃啊,希望你受得住这炼狱的洗礼。
公休的七日终于结束了。皇宫准我上学,我兴奋得几乎从我的云雁居上跳下来。上学前一天的晚上居然像个准备开运动会的小学生一样睡不着觉。半夜还爬起来在墙壁上画正字,5乘12得60,当我画了十二个正字,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啦!
早起换上校服,国立大学的传统女装是蓬蓬公主裙,蠢得要死,穿上去好似双眼不停地冒着桃心,在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类幼稚的梦。
咦,我的膝盖怎么又红又大,象顶了两个圆底的盆子。动一下,“呼”,好痛。该死的皇室后妃特训,我诅咒你。
不再多想,我抓起书包飞奔了出去。
宫里派了车送我,我让它停在离学校还有好几条街的商店旁,说我要买东西,然后从那商店的后门溜了出去。
狂伸脚趾,用它的智商都知道不能让皇室的车停在我们学校的门前,我才不会为了一时的虚荣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上。
因为没有休息好,在学校的一整天里我半梦半醒地,只要有学习的空子就钻进去睡觉,被老师罚了N次背诵皇室历史,幸好这几天的皇妃特训就是在进行这个,我中气十足,倒背如流,让老师们非常欣慰,只差拍拍我的头鼓励我继续睡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好的在校学习时间就要过去了,我无比惆怅,望着天边的云烟发呆,哎,为什么每写正字的一个笔划都要渡过漫长的一天呢?
斜肩背起书包,我一拐一拐地走了校园。也许是因为一天没跪的关系吧,膝盖更是肿得厉害。
苏苏走后,我一直是孤单的一个人,活在媒体的围追阻截之中,活在别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中,活在高木桐那满是薰衣草的花香,无所不在的势力范围之中。
高木桐!这个混蛋,把我弄进宫就不管我了。七天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不要,我不要为了他流眼泪。
走出校门,觉得前面交通有些堵塞,没心情凑热闹,我低下头贴着边儿走。突然,我觉得我面前出现了几座铁塔。
“小薰小姐,请上车,太子正在车上等你。”铁塔化成骇客军团,再一次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扭头看看,只见人群已被骇客们开出了一个通道,桐的那一列皇室专用车正大摇大摆地停在学校的正门前,很有些虎视眈眈的意味。
桐一直在读皇室贵族学校,怎么跑到国立大学的门前来了,他刚刚当上皇太子,难道不知道学生是最冲动的一群,不怕引起喧哗和骚动吗?
“请上车。”骇客们催促着。
遥望着不远处的车子,我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很复杂的情绪,酸酸的,一瞬间我想起皇后娘娘的眼光,空荡荡的云雁居,一跪七天的后妃进修课……,在我受苦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又是干吗,要我上车我就得上吗?
“不上。”我负气地说,一把推开身前的骇客,继续走我的路。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啪”,我听到了一声很清晰的车门声,下意识地望去,只见皇室专列的车门打开了,桐伸腿走了下来。
本来大家都在猜测和窥视,他这一走下车子,没戴眼镜,也没带帽子,神清气爽的,就象从皇室限量画册上走了下来。于是,尖叫声响掣云霄,在场的同学们就象遭遇了珍奇的恐龙,狂叫并哭泣着。
他没理睬那些混乱,几步走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跟我回去。”他的目光凶巴巴地落下,语气也非常不驯。
“我不要。”本能地,我抗拒着他。
他用力扯着我,哎哟我的手臂。
“不要?你居然敢和我讲不要?难道你想这条街上发生大暴动你才高兴吗?”
望望左右,此时大学路上的阵式是有点不妙,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了。可是我还是嘴硬地说着:“谁让你下车的,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清楚吗?”
他连拉带拽地把我弄上车,然后催促司机开车,终于慢慢地远离了大学路。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大街上,桐没有讲话,从观后镜里可以看到他一脸的不快。奇怪,这些日子一直是我在受气受苦,他却不闻不问地,居然还对我摆臭脸。童话里的那些王子都是编出来的,王子根本就是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代名词。
“真是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的女人。”他喃喃地说。
“你在说谁呢?”我忍无可忍,决定大闹太子专车。
“说别人对得起你吗?不是讲好的吗,再帮我两个月的忙,没想到你是个谎话王,我忙完策封以后回东宫一看,人已经没了,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回学校上课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责任感,最会说谎,最自以为是,还最没有知识的女人,除了问为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会。”
原来他并不知道我被皇后召到云雁居的事。我被他数落,一肚子的委曲全都升级,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边哭边说:“我一直在宫里,哪有跑?就为了和你那该死的两个月的约定,我被皇后娘娘关进了冷宫里边,那里一晚上一晚上地吹冷风,好像有怨魂在里边住着。皇后娘娘还让我学什么后妃课程,让我学跪学磕头,讲一大堆的我听不懂的话让我背诵。可是,那么辛苦,我都坚持着没跑。你居然还骂我,冤枉我。——妈,我想我妈,我要我妈,妈啊——。”
心口好像压了块巨石,快要背过气,我什么也不管了,好像回到了小孩子那想哭就哭,想叫就叫的年龄,拍着一侧的车门哭叫着我要下车。
桐沉默了,突然伸手拉高了我的裙摆,我那又红又肿的宝贝膝盖落入了他的眼里。我连忙推开他的手,注意力转到了另外的事情上,抱着我的双腿戒备地望着他:“你干吗?”
他还是不讲话,只是望着我,漂亮的眼眸中暴发出了一股愤怒的光芒,那光芒映得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团火焰,好像有些动画在描写超能力伏身时的那个样子。
“你怎么了?”我声音低了好几个八度,听得我自己都觉得怯怯的。
突然,他伸长手臂把我搂在了他的怀里,“其实,我不是想骂你,我只是觉得有些担心,因为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没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是错觉吗?我感受到他身体有着轻微的痉挛般的颤抖,于是,我陷入了迷乱之中,我受了委曲,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委曲了,他真的会这样愤怒吗?
回到薰宫,他拉着我径直来到了皇后娘娘的西宫殿,不等女宫内官通报,他一路闯了进去。皇后娘娘正在饮茶,真是见多了大事面的女人,见他拉着我冲进来,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太子,有事吗?”
“皇后娘娘,很感谢您又开始为太子妃的修养问题操心。不过,这一次,换我做皇太子,我认为在成为太子妃前,她首先是我的妻子,所以我的家事,请皇后娘娘不要操心,我身为皇太子,自然知道进退的轻重,不过,国家和我的人民接受我作为皇太子,甚至于未来的皇帝,就一定会接受我所选择的皇妃。”
“喔,原来是太子殿下心痛我教育你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带进宫的这名女子了。那我就没必要多事了,请太子殿下把你的爱人带出西宫殿吧,你的家事,我不会再管了。不过请太子殿下记住你的话,希望你选择的皇妃不会让我们的国民失望。”
皇后冷冷地望着我,她的目光让我颤栗。
“谢谢皇后娘娘,相信他们不会失望,因为再没有比鲜活生动的生命更加真诚的了。”
桐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西宫。
我郁闷地想着,我和皇后娘娘梁子算是结下了。她看起来是个犟脾气的人,以后啊,我能躲着她还是尽量躲着吧。
刚刚桐讲的话里边好像有点玄机呢,什么叫又开始为太子妃操心,难道受我种罪的人还大有人在?而桐心中的怒火应该不是为我一个人燃烧吧。
还是那句话,这薰宫里,有太多隐藏着的东西了。
回到东宫殿那间芭比娃娃般的房间,桐给我介绍了那天英勇地帮我挡架的女官姐姐,她给人的感觉是个漂亮温和的人,相当地忠于她的职责。
“那个,谢谢你。”看着桐要离开,我终于吐出了想了很久的话。刚才他的表现真是太帅了,让我都快飘飘然了。没想到他扫了我一眼,冷冷地回答:“用不着,你以后少给我惹麻烦就行了。”然后就出门去了。
我气得再次诅咒他的个性,奔到门口洒了一堆白眼和鬼脸给他。忽然想起我道谢干吗啊,明明是他求我进宫来,那些欲加之罪也是他给我惹来的,应该是他向我道歉才对。哼,这一路上他还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呢。
超级王子末世纪症候,翻译成中文就是死鸭子嘴硬,还皇太子呢,连作人最起码的涵养都没有。我居然向他道歉,真是笨蛋白痴。
一边想着一边双手握拳捶打房门,没成想桐又转了回来,“别的规矩不管,每天早上一定要和我向父亲去问安。”他说完盯着我暂停了的拳头,拿起来,研究似地看了看,然后放回原位,转身离开,嘴里还嘟囔着:“又发什么疯。”
我气愤地瞪着他的背影,心想明天我就做个弹弓,专打他的后背,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发疯。
皇帝陛下没有住在太医院,而是住在薰宫南侧的乾嬉宫里。
一大清早,我换好女官姐姐为我准备的衣服,然后随着桐去乾嬉宫向陛下道早安。这个时刻,正是后宫的女官们奔往西宫,向皇后娘娘报道的时刻。
薰宫的规矩,由不得人多想,想多了会觉得有重重阴谋。好比所有古老的遗迹都会不自觉地勾引人的眼泪一样。
因为不用再练下跪,我轻松得不得了,走起路都像可以飞起来。吹面杨柳风,让我心情好得不得了,桐见我蹦蹦跳跳的,忍不住说:“不要再跳了,我真是怀疑你膝盖上的伤是用红药水擦出来的。”
“是啊,是啊,我就是装出来的。”他思想怪异,我才懒得理睬。
转眼来到了乾嬉宫的门口,我看到从甬道的那一头走来了两个人,就像拍电影一样,他们越走越近,姿态之美,仪容的优雅用文学的字眼只能用谈为观止来形容。
他们竟是原来的薰国皇太子高木堇和原太子妃若樱,这引发今年薰宫目睹之怪现象的一对儿竟然如此和谐地走在一起,脸上的表情那样的轻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帝王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桐立在院门前,望着含笑走过来的堇。
“昨天下午。”
“在东南亚玩得好吗?”
“还好。”
“真让人失望啊,我本来以为你会被海啸卷走呢。”
“臭小子。”
我仰目观赏着这位从婴孩的时候起就在薰国万众瞩目的男孩子。他也许不是很帅,可是举止和神态都纯净高贵无比,每走一步都引得他身边的空气就象是在冒一些五色缤纷的气泡,闪烁着细碎晶莹的光芒。
一身白衣,他来到了我和桐的身边。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怔了一下,然后礼貌地向我问好:“你好。”
“我……我好。”我发誓,这辈子我已经做过很多很白痴的事情,可是这句回答让那些事情都变得充满了智慧。
“我好像见过你,是在报纸上,你是叫小薰吧,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这是刚刚那句回答的双胞胎弟弟,也很白痴。
堇笑笑,眼光从我的脸上滑了过去。我长出一口气,感觉又活了过来。这个男孩子,难怪会让薰国女性发疯的迷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刚刚在想,你怎么会回来,不是说要躲上一阵子吗?”桐又问,看起来他对堇的归来也感到很意外。
“是那么打算的,不过,得到了你被策封太子的消息,就知道宫里一定是出了大事,回来问过若樱,才知道是因为爸爸的病。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很难过。”
“那些话不要再说了,谁都不能预知未来。走吧,我们去看爸爸。”
他们兄弟久别后重逢,有些兴奋,干脆把我和若樱当成院门外的两棵树,视而不见,相携着走进了宫院。
若樱一直保持着脸上温和恬静的笑容,向我点下头:“我们已经认识了,对吧。”
“嗯,是啊。”我连连点头。
“那一起进去吧。”
早晨的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美丽的衫裙,一泻而下地抚动她如云的长发,额前细碎的留海,淡淡弯弯的长眉,一双深湛的大眼,高挺的鼻子,弧线美好的嘴唇还有娇嫩得像蔷薇花瓣般的面颊。
可是,我的心中忽地一紧,耳边产生了幻听,好像又听到了那位五十多岁的女内官在教育我的时候讲的那些大段大段的文言文,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分明就是一个绝佳的成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