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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杜家在千里以外,路程快马要跑四五天,见仁坐车去摇晃了近十日。
      季良毕竟还是为了韶华庄的体面着想,准备的是一辆软缎挡风帘的乌木马车,车厢里用彩棉锦铺得柔软舒适,坐在里面像坐在移动的床榻上,见仁当然是不客气地好好享受了一番。
      然后的一个月,没有外人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韶华庄派去的探子只回报他被杜家兄弟关在府邸东北角隐蔽的独立院子里,饮食用度专人送递,门口守着精壮侍卫,杜大杜二轮流着几乎天天一挨天黑就进去,太阳上山了才出来。
      见仁是自己走上马车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却是用厚被子裹着躺着,作为杜家签定的结盟书的附属品被人送回来。
      书影只看了一眼就哭了个淅沥哗啦几乎岔过气去。
      从来没见过这么接近死亡的人。
      基本上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即便是年少时就被赞为持重冷静的季良,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手段能把好端端一个人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
      韶华庄请来了方圆百里最好的大夫,长须冉冉的老大夫望闻问切忙活好一阵,抹抹汗叹息着说:“这位公子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然后毫笔一挥,列出长长药单,临走前又回头看一眼,摇摇头。
      季良着李微准亲自去购了最好的药材,碧云居里整整一个半月绕着浓烈药味。
      闻着都叫人反胃的药汁一勺一勺喂进见仁嘴里,因为唇面和唇角的裂口均深长,结了痂后嘴稍微张大些就扯出血丝,加上喉咙肿得缝隙狭小,一碗药汁最多能被咽下小半,这样一来药效不够,只得加大药量,搞得成天药不离口,好在见仁长久处于高烧低烧的迷糊中,大概根本觉察不到。
      □□伤得严重,为了避免刺激伤口,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只能用熬得稀烂的米粥勉强维续生命。
      书影给他外伤敷药的时候,总忍不住涂着涂着就抽泣起来,以前十七年流过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月的多。

      季良偶尔会过来看两眼,神色里少了些鄙夷。通常是淡淡问问情况,然后静静注视会儿胸膛起伏微弱的青年,印象里邪魅轻慢的眸子被几乎透明的眼皮遮掩,略显女态的柳眉时不时皱起来,嘴唇微微蠕动,容颜上没有十分痛苦,但也不是很安稳的意思,而像是已经超脱了极限的麻木的无所谓。

      见仁完全清醒过来用了十几天,书影乍见他用清明的眼神盯着自己还露出熟悉的微笑时,兴奋得大叫,把几乎成了韶华庄专用大夫的老头子吓得差点踢翻火炉。
      病人自己倒很镇静,任老大夫周身检视一遍,然后就着书影的手喝了半盅淡茶。
      大夫擦擦手,捏碎一颗黑色药丸搅和在小半碗热水里,等它都溶了递给书影。
      “这碗药汁时不时含在口里,可以减少喉咙的不适。”
      见仁吃了两口,说着有些饿,书影就忙出去张罗。
      等他捧着香气扑鼻的苡仁细米粥回来,大夫正提着药箱告辞。
      “请公子小心着,老夫过两日再来。”
      “先生走好。”
      见仁声音干哑,但脸上不失温和。
      书影吹吹粥面上的热气,白瓷调羹舀了一勺,见仁背腰靠着松软的垫子,伸手接过,右手骨断的小指缠得结实,此刻像节白桦树枝般竖立着。
      粥确实很可口,见仁确实很饿,可是他知道现在必须有节制,大半碗吃完就不再增添。

      毕竟年纪还轻,韶华庄又舍得化银子用好药,一个月过去,里外的伤都差不多痊愈。
      已经入冬了,虽然华南不似北方那么快的就天寒地冻,可气温下降得也厉害,碧云居里的火盆燃得更加旺盛,见仁大多数时间都裹得厚厚的偎在火盆边,没事做就用火筷翻来覆去捅那些黑的炭白的灰,一时兴起叫书影要了红薯来埋在火炭下面烤,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熟透,两个人一人一根筷子,这个戳戳那个敲敲,可怜的红薯还没有发挥正经的用途就被当作玩具玩得个七七八八。还是经历过生活艰辛的老妈子义愤填膺,看不下去他们对食物的糟蹋,自告奋勇操持起来,成功挽救了饱受摧残的红薯们沦为弃物的命运。
      见仁逐渐步上康复的光明大道后,季庄主就绝迹于碧云居,看在他并没有同时让正常的额外的补给也停滞下来的份上,再想想要管理偌大一个庄园及其庞大产业是多么辛苦多么劳费精力的事,所以没有人觉得他做的有过分之处,所以,对于庄主大人突然没有征兆的召唤见仁也有片刻怔仲。

      然而在被带往书房的路上,他并未去揣度那个人的心思,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于“接受”。
      迈过圆月门廊,向右边拐弯,穿越很短的一截卵石道,走上一面临水的复廊,用仄砖铺就的菱形交错的地面,像蔓延了丰沛的雨水,从方的圆的花的漏窗看过去,是另一天地里的树光山影,缓缓的悠悠的后退,仿佛怀里揣着春华的少妇且喜且忧。
      复廊尽头连着一半掩在腊梅丛里的书房,现在梅离盛放的时节还早,枝桠上显得萧条,却能感受到暗香浮动的样子。
      书房外部的线条干净明晰,素面朝天,内部则是繁而不杂,齐墙的书架上砌着整齐的书卷,庄主大人坐在靠窗黄梨木长方桌后面,被尺高的深蓝封皮册子挡了多半的容颜,不仔细看几乎可以忽略,正是冷不丁装鬼弄神吓唬人的好阵势。
      季良抽空挥挥手,见仁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让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环顾四周,火盆放在远离书架的另一面墙下,旁边一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见仁不多考虑坐得踏踏实实。
      刚才拱手行礼的时候手炉兜在怀里,出门前书影添的新炭烧得热烈,虽然隔了几层布料仍是烤烫了胸腹,见仁把它掏出来搂着,只觉得里外都有热乎乎的温度甚是舒服,不由得称心如意地叹息。
      主人家仍在埋头奋笔无暇旁顾,打扰别人忙碌是不道德的,见仁不慌不忙啜口茶,听见外面脚步声响亮,曾经见过一面的执事李微准跑到门口停下,喘口气再走进来,给书桌已有的深蓝封皮册子增加几本成员,干巴巴说句“您要的帐册”。
      季良也不抬头,哼一声表示知道了,李微准拱拱手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这是刚吃了午饭,困倦悄然袭击,见仁再次打量周遭,感喟庄主大人勤于事务毫无懈怠,偌大一个房间竟然连张软榻都没有。
      茶喝完了,侍童加了火盆里的炭,见仁完成的呵欠数目突破两位数,忽然听见“啪”一声响,看过去是地板上落了本册子,季良伸长手弯腰捡,啪,头被另一本砸中,摸摸脑袋,继续捡,捡起来的随手摞回去,见仁闭上眼默默数了一二三,册子哗啦啦终于坍塌。
      心里乐,脸上的笑纹就加深了,没忍住,吭嗤声把没良心的看客暴露。
      季良像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人,盯着他一会儿,眼神不可谓不凌厉,只不过蹲伏在地上肩头挂着半道被拦截的册子一手抚头一手撑地的造型,多少冲淡了严肃的气氛。
      看客依旧携着好整以暇的微笑,变本加厉的将身体调整到更舒适的姿势。
      僵了片刻,季良利落地收复混乱,端坐回书桌后面,又是沉稳冷静的大好青年。
      “身体都好了?”
      “托庄主的福,大夫说还没有机会试验过那么多新药剂。”见仁上身稍微前倾以示感谢。
      “那就好。”季良淡然点点头,“最近忙,也没去看你。”
      “庄主大人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能挂念着区区不才在下我,真是让人感怀涕零。”见仁捏袖拭强忍呵欠憋出来的眼泪,颇增加了发自肺腑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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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自己还是不适合矫情的东西,所以,仍是流水帐似的信马由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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