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录 下部 月舞影华》西*雪

25、断崖求生

　　此时在琉国禁宫中，盛天晴解下外衣的腰带将漆盒包扎好牢牢束在腰间，这才抬头问道：“四皇子，我们要如何出得圣地？”
　　琉宇浩然摇头道：“三皇兄既下得这番狠手，肯定已派人遍搜峡谷，必不会放过任何抓住我们的机会。我只是担心……”他神色忧虑，继续说道：“父皇早年虽受过伤，但已经过去多年，筋肉早已愈合多半，怎会一夜间突然变得这么严重！竟然连我们都不能得见一面！”
　　盛天晴神色黯淡下来，轻轻说道：“皇家的亲情果真都是这么脆弱吗？”她隐隐有点知觉，轩磬帝的急病与身边人有关，只是现在由琉宇浩然亲口说出，才深刻体会到其中的残酷，父子兄弟间尚且如此，好比她自己，她不是也从来没信任过盛沐环吗？甚至还怀疑她提防她，只不过那都是她的猜测，而眼见着琉国发生的事情，她难道不是幸运的吗？
　　琉宇浩然听出她意指为何，不禁叹息一声，他也不想，奈何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他既已下定决心，与三皇兄的对决是迟早事情，他只是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公主不必伤感，人的命运有时是天注定，却可以由自己把握，如果有可能，我并不想与兄弟自相残杀，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必须接受所有的挑战才能生存下去！”
　　盛天晴清楚琉宇浩然的话是对的，比起出身人脉，他不及自己的哥哥，又被其视为眼中钉，更不易生存了。
　　“可是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啊！我……我必须与楚司宾她们取得联系，我必须回到乐丁！关于议和之事，等你们处理好自家纷争再论也不迟！”盛天晴咬咬牙站起身来，扬头对琉宇浩然坚定地说道。
　　琉宇浩然看着她秀美的脸庞，发现自己的目光此后想必也再不能移开分毫，一段时间不见，她已比初遇时成熟不少，充满稚气的神色被时而露出的沉着冷静取代，她再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两句玩笑话而红了脸，她最先想到的不再是自已的安危，她是皇女，她是当之无愧的陶国公主！
　　“公主，如果你肯冒险，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思忖片刻，琉宇浩然开口道。
　　“只要能避开三皇子的下属，总比坐以待毙更好！”盛天晴神态自若，毫不畏惧。
　　琉宇浩然微笑着点头，向她稍稍讲述了一下圣地的大概地形，圣地位于秋谷地势较高之处，三面俱是深崖，唯有南面通向谷外岔口。
　　“难道不有从之前我们通过的那条甬道出谷吗？”盛天晴问道。
　　“不能，他们既知我们从那里跳落，一定会派更多的人搜索。要出谷只有从西面越过寿川山脉，界时我也可以与效忠于我的人联系。”琉宇浩然摇头答道。
　　“那太好了，你快带我到那里去吧。”盛天晴立即迈步走下梯台。
　　“只是，”琉宇浩然神色略显犹豫，若只是他一人，他自然无惧，就算拼死也会去，但是盛天晴是他喜欢的女孩，他始终不愿让她身陷险境。“西面为一处断崖，地势复杂，岩石嶙峋，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你怕么？”盛天晴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自然不会。”琉宇浩然回视她，目光柔和。
　　“那请带路吧！”

　　跟着琉宇浩然走下去，盛天晴才发现禁宫地底有许多暗道，这些暗道四通方达，想必在危机时刻，圣地兴许是琉宇皇族避难的地方。
　　琉宇浩然先带着她来到圣地一隅，那里竟然种着许多果树，他摘下一些放到她手中，并撕扯衣袍下襟，将十来个包起。
　　“一番惊险下来，公主想必也累了，我们在这里稍事休息就到西面去。”
　　盛天晴默默点头咬了一口那不知名的果子，甜丝丝的清香，甚是好吃。
　　“往后……”琉宇浩然收拾妥当，出语犹豫，一向洒脱自如的他竟也有为难的时候，俊美的琉国四皇子曾是多少贵族少女的憧憬，然而在他的眼中她们始终比不上眼前这人。
　　“嗯？”盛天晴又吃了一个，抬眼看他。只见他双眼带笑，眉眼间的情意毫不掩盖，这种神情她只见过一次，那便是在显邑医馆之中，那时她借着听到锣鼓敲打声，故意躲过了那尴尬的气氛，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又能躲到哪里去？
　　她略微朝后移了移身体，琉宇浩然见状也不近前，只嘴角带笑地问她：“往后，不必称我为三皇子，浩然即可，母妃的娘家正是庆州苏氏。”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名字是联系着他与她的一个符号，因着它，他们之前没有隔阂，轻松自然。
　　盛天晴点点头，却因他的下一句话差点呛到。
　　“我可以叫你晴儿吗？”
　　盛天晴咳了两声，偏过头道：“虽然有点失礼，苏然，我当你是朋友，但是，其它的……”
　　“我可以等啊。”琉宇浩然仍是嘴角带笑。
　　“这可不是等不等的问题！我已经……我已经……”盛天晴急了，佯装的镇静终于崩溃。
　　琉宇浩然轻呼一口气，笑着起身道：“是我唐突了，我们上路吧。”
　　盛天晴却见他的笑容中充满自信，并未因她的话有任何挫败感。她本能地觉得琉宇浩然今后会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她真心不希望以后会与他敌对。

　　他们穿过另一条甬道，来到了西面的断崖，果然如琉宇浩然所言，怪石嶙峋，崖下更有数不清的石剑拔地而起，唯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窄小岩堑横穿裂谷，直达对面寿川山脉，若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会死的很难看。
　　“这道天堑一次只能通行一人，晴儿，你想好了？”盛天晴正想纠正他的称呼，却对让他一双担忧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毫无恶意，真正对她好，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她何必这么紧张呢？
　　“就算留在圣地，也难保你皇兄不闯入，再危险也始终是条出路，走！”盛天晴心一横，又拿出当初面对恶霸的无畏勇气来。
　　琉宇浩然却自怀中取出一个锦袋来，展开一圈银色的丝状物体来，不动声色地将它的一头拴在盛天晴的腰间，说道：“我看着你走过去，此乃天蚕丝，韧性强过任何皮革，可防万一。”
　　“多谢。”盛天晴垂下眼睑，这一条丝线，牵连着他们两个人的性命。

　　直到盛天晴站在断崖边，才真正体会到那种万丈深渊带来的恐惧感，光是看一眼，脚下就再也迈不出一步……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视前方，窄小的天堑唯有半人宽，唯有两脚脚跟贴脚尖才能勉强走动，而且必须保持平衡，才不至于失足落入石剑林。
　　第一步，第二步，盛天晴没有回头，她怕见到琉宇浩然那双担忧的眼睛，那样，她会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勇气。铁刀，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样做呢？你会看着我走，还是走在我的前面？
　　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而漫长，耳边唯有呼呼的山风和偶尔的鸟叫，虽已是午时，稀薄的云霭仍时不时掠过身边，盛天晴有种行在云间的错觉。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加快了，前方巍峨的远山仿佛在召唤着她，她必须去，必须去。
　　“呼！”当脚踏上平地，盛天晴松了口气，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待她回头，呆住了：琉宇浩然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朝这边悠悠行来。
　　盛天晴捂住嘴，生生压回了那一声惊叫，她不能让琉宇浩然在这最后关头失神。他原来早已打定主意要跟着她粉身碎骨了么？怎么可能？他们彼此认识的日子还这样短，他还未取得他应得的位置，他怎么会……
　　待琉宇浩然踏上安全之地，盛天晴再也忍不住，大声问道：“你傻了吗？若是我失足落下，你也会死的！”她终于明白那根天蚕丝根本不是用来保护她的。
　　“如此，你可知我的决心？”琉宇浩然神色未变，只是更显庄重。“我不会添你烦扰，晴儿，你可以慢慢考虑。”
　　言罢，他摆袖朝前行去，淳厚的嗓音掠过山间：“出得此谷，你我或许更难相见罢。”
　　一阵响亮的哨声随后出现在寂静的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