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期》玫瑰下

8、07 我的发型师

　　“我的发型师叫Aaron.。他脾气不好，如果我不听他的建议乱作发型，Aaron就会非常暴躁不肯放过我。我跟他的关系呢，就像两个情窦初开没什么经验的笨小孩，一会儿闹别扭一会儿亲亲热热。”
　　说此番话的是伊春。
　　今儿又是好天气，没有风沙晴空万里，唯有丝缕白云残残挂在天尽头。
　　叶林绿、田恬、伊春三个人坐在星巴克的露天咖啡座。没什么事，就瞎侃。
　　“私以为……”叶林绿眯起眼睛，摇头晃脑故作老学究状。“世间最不可得罪者非发型师莫属。”
　　“没错。你们不知道。自从半年前准备要孩子，我就不再烫发染发。刚开始几个月Aaron还行，没闹别扭。后来他就忍不住，每次我修头发的时候他都劝我烫一下做个纹理。我一女的也不好意思跟他说我准备生孩子呢不想烫发。于是他就不厌其烦的劝，我就不厌其烦的拒绝。终于，Aaron暴躁了，闹情绪耍脾气，说我这样对自己头发不负责任的态度他无法忍受，说他对我的板凳头再也看不下去了。我也怒了，索性换了个发型师。想着姐有钱，干嘛要花钱到你这里找气受呢。”
　　叶林绿做沉思状。“很显然，Aaron是个负责任的发型师。要知道靠谱的发型师碰上不听话的客人，简直跟主治医生碰到拒绝配合治疗的病人一样郁闷。”
　　“是啊。”伊春点头。“后来我也琢磨明白了。这不，重出江湖后我又去找了Aaron。这次他让我做纹理我就做纹理让我挑染我就挑染，总之是百分百配合。”
　　田恬抱着喜欢的抹茶星冰乐，装无知卖萌。“我就没有自己的专属发型师。怎样？”
　　“切——”叶林绿伊春同时嗤声，一同说：“怎样？鄙视你。”
　　“鄙视就鄙视吧。”田恬抚着自己柔顺黑亮的头发，神情颇满意颇眷恋。“像我这样秀发天成，哪里还需要发型师？”
　　“那你该嫁给刘德华。”叶林绿拿捏起刘德华的港普，说起那句流传已久的广告词：“我的梦中情人，应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话音刚落伊春就笑喷了，抽的不能行。
　　说起来，叶林绿的语言模仿能力可真是全宇宙无敌。而且她的模仿能力是不分方言地域不分国界种族的，就差跨越物种了。
　　提起刘德华的广告，叶林绿忽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说：“看八卦新闻了吗？朱丽倩怀孕了。”
　　“是吗？他俩年龄可是不小呢，太了不起了。”
　　“刘嘉玲好像一直要不上，梁朝伟都说顺其自然。他们肯定用人工方法了，只不过咱们不知道罢了。”
　　“人工手段也不是百分百保险的。小S不是用精子分离法想要个男孩的？结果还不是怎么生都是女孩儿。”
　　伊春很讨厌这个话题。怎么又聊到怀孕这件事上了呢？“看，我就说地球都让孕妇占领了吧。”她趴在桌子上，耳朵都恨不能耷拉下来。
　　这次胎停育给她带来的最大后遗症就是：无论多开心的时刻，只要听到怀孕这两个字，她的情绪都会从峰顶跌进谷底。“两位美女，换个话题行吗？呆会儿我还要去医院拿检测结果呢。”
　　“咦？”叶林绿挺好奇。“什么检测？”
　　“乱七八糟一大堆，什么抗精子抗体、染色体、性激素六项之类的。主要是排查一下胎停育的原因。要是都没问题我就好好养身体，养好了再要宝宝。”
　　田恬问：“用不用陪你去？”
　　“不用，就是拿结果找医生咨询。挺简单。”
　　“你没开车怎么去？”
　　“地铁。”

　　伊春以前不喜欢坐地铁的主要原因是气味。人挨人，大家像沙丁鱼一样排列，相互呼吸彼此的废气。不幸挨着个油性体质，那股热腾的头油味儿真是销魂，采集到易拉罐里当瘦身产品卖销量铁定不错。
　　直到看了部日本电影《谈谈情跳跳舞》，令她一改对地铁的恶劣印象。偶尔也会兴起坐地铁的兴致。似乎坐了之后就会发生些什么。当然，这不一定也不靠谱。但可能性总是存在的。
　　当可能性存在，它总会发生。
　　比如，再一次碰到大熊先生。

　　好容易挤了个座位，在人与人的缝隙中看无聊的地铁广告。
　　地铁里的广告很像小时候的一种动画书。你快速的翻页，画面里的人物动作就会连成动画，生动起来。
　　伊春先是看到一则美容广告，然后是婚纱广告，准备下车前又看到一则无痛人流广告。那广告语写的浪漫温馨——爱她，就给她最好的。旁边是一行小字：某某医院妇产科安全无痛人流。
　　忽然想起叶林绿好像说过这么句话：“咱国家避孕套广告不许有，流产广告可以有！而且是大大的有！”
　　于是，人流广告竟也催生出跟哈根达斯一样浪漫而温馨的广告语。年轻姑娘们恐怕会以为做个人流就跟去哈根达斯吃个提拉米苏那般轻松愉悦。哦，还有超五星的服务呢！
　　这究竟是多扭曲的消费观啊。

　　列车开的很快，人流广告半分钟就看完了。伊春却想了很多，怔怔盯着对面车窗出神。以至于该下车的时候她错过了。仍坐在座位上发呆，直到终点站。
　　对面坐着会拉大提的大熊先生。他竟还认得伊春，并且对她一路上一直凝注在自己身上目光产生了误会。于是站起身走到伊春身边，轻蔑地说：“姐姐，还没看够？”
　　他打断了伊春关于躺在产床上毫无尊严的回忆。
　　她缓缓聚集眸中焦距，怔怔盯着他，一时搞不清自己怎么了。只一瞬，眼中就聚集了氤氲水汽。
　　“你……”这谁啊？自己又在哪儿？
　　四下里空荡荡，已没了人。
　　伊春如梦初醒，有点囧。赶紧擦去眼角的湿漉，起身飞快冲向面站台。
　　好吧。你自作多情了，大熊先生。

　　这番折腾下来，到医院时间已不早。伊春拿着一堆检查报告坐在候诊室等待。
　　看妇科，你永远是等待，等待，等待。等上整天，主治医师能跟你安安静静说上两三分钟话，就算是运气不错了。这期间你只能回答，如果冒冒然提问，医生会很反感。
　　比如你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怀孕？”
　　医生态度好点，就当作没听见。态度不好，会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那是你跟你老公做工作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
　　可真什么都不问吧，也不是事儿。所以伊春还是问了：“医生，您让做的检测都做了，从结果上能看出这次我为什么胎停育吗？”
　　医生熟练的翻看完检测结果，抬头，很温和地回答：“做检测只是排除原因。检测结果一切正常，你和你爱人这些方面没有问题。造成胎停育的原因非常多，我们只能一项项找，发现一块石头就搬走一块。”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要孩子。”
　　“三个月后再要。”
　　“可我还是特别想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胎停育。下次怀孕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二次一般不会。但具体到每个人情况不一样。”
　　“如果第二次又是这个结果呢？”
　　“那就是习惯性流产了，会比较麻烦。”
　　伊春神色黯然。“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医生把那些检测结果一起夹在病例中，递给她。“心情放轻松点。你看我这儿，比你情况严重很多怀不上的病人多着呢。”
　　伊春心里直嘀咕：我能不跟人比不幸吗？

　　走出医院，章先生的电话恰好打进来，他问：“医生怎么说？”
　　“做的各项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说三个月以后可以再要孩子。”
　　闻言，章先生语调轻松起来：“那就没什么啦。你别想太多，把身体养好。这会儿准备去哪儿？”
　　“逛街。”每次从医院出来，伊春都发疯似的想逛街。只有将汽车后备箱装的满满当当，她的心才不会空空落落。
　　“好。那晚上早点回家，别在外面吃饭，家里有黑豆浆。”稍顷，他又恶声恶气地说：“不许乱花钱！”
　　“哦。”
　　哦的意思，就是花不花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看东西是不是我喜欢的。

　　再补充一句。伊春厌恶所有以豆子形状存在的物质。或许，是因为她曾给那个六周大的小胚胎起名：小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