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绸伞三尺

2、一

　　丫鬟小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白釉的青花瓷盏顺着自家小姐的手凌乱地滑下来，随着“砰”“咔嚓喀拉”几声碎成了数片。

　　云想衣迷惘地抬头看她：“纳尼？”

　　“啊？”

　　“咳，我是说，小荷你刚刚说了些什么？”

　　小荷无奈，勾起兰花指把那城西的三姑六婆们的话再复述了遍，听起来着实怪腔怪调：“‘哎哟三婶你不知道啊，前两日覆淮河灯花会那个云三小姐哟，题了句诗，叫什么云想衣上花想容，春宵一度露华浓……’‘哎呀现在这个谁不知道，云三小姐怪不得到了双十年龄还没嫁出去，原来心有所属啊’‘花想容花公子俊朗无双，文韬武略皆是当状元的料，怎么可能不看上别家的莺莺燕燕而娶了云三小姐呢？这云三小姐注定是没福气嫁到花家了哟……’等等等等。”

　　云想衣怒：“我擦！花想容哪个二货，我了个去啊谁知道他爹哪根筋不对给他起了这么个小倌的名字！什么我上面是花想容？要注解也注解成我上了花想容啊！”

　　还没等云想衣脸色青白，就有丫鬟在房外敲门道：“三小姐，刚刚彩秀坊的暮雨姑娘遣人送了幅绣画过来，听说是要三小姐你亲自打开……”

　　云想衣有气无力，摆摆手道：“小荷，你去。”

　　于是小荷提上门闩打开门：“呀，不会是前几日小姐你题诗的那副绣画吧。”

　　有个小童模样的少年抱着画轴走了进来，见到云想衣后便费力地将画轴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云姑娘，暮姐姐说了，要我亲自看着云姑娘你打开画轴方能回去。”

　　云想衣又是嘴角一抽，前几日不是看过了么，难不成这还是新的一幅？于是扯开锦缎，将画轴一点点铺开，几乎占了整张案几。

　　绣画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绣花的人又在白牡丹丛中用金丝线绣上两句诗，虽小却格外晃眼——云想衣上花想容，春宵一度露华浓。

　　这回云想衣已经显得格外镇静，拿了块糕点塞给小童道：“嗯好了，我看到了，你去吧。”

　　小童无奈地看着手上油腻腻的芙蓉酥：“云姑娘，暮姐姐要我带上一句话，说了我才能走。”于是踮起脚凑近了云想衣：“暮姐姐要我带上四个字——‘深得我心’。
　　”
　　云想衣面皮紧了紧，又听得小童再道：“暮姐姐还说了，‘诗是好，只是少寒碜李白，他是我从小的精神力量不解释’。”

　　其实说这句话，就连带话的小童也很疑惑，说是疑惑还不如说他根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当时暮雨姑娘的表情就如同——耗子在猫窝见到同为耗子的另一生物一样，却搞得帮忙带话的他一头雾水。

　　云想衣闻言，眼睛亮了亮，对那小童道：“你去吧。”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旁的小荷终于忍不住出声：“小姐，李白是谁？”

　　云想衣嘿嘿笑了笑，不答反问：“小荷，你可见过彩秀坊的暮雨姑娘？”

　　小荷想了想：“嗯……去年跟着老夫人去覆淮河游船时在彩秀坊的船上见过一回，人倒是相貌清秀，也没什么出众的，只是那一双眼睛……如琉璃似琥珀。”语罢抬头一笑：“除了小姐，我再也没有见过有哪家小姐比暮雨姑娘的眼睛更好看的了。”

　　云想衣嘴角咧得大了些：“小荷，我们等会儿去彩秀坊去买块绣画回来。”

　　“可、可是小姐，你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这种闺中女子的玩意儿吗？”

　　“非也非也……”

　　“三姐，”一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刚才彩秀坊的人来过了呀？”

　　云想衣闻言，刚拿起画轴的手一顿，转头对着出现在门口的小女孩阴测测地一笑：“云小四，你还敢出现哪？”

　　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噌的一下躲在小荷身后，探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吐了吐舌头：“哼哼，我又没有撺掇你写诗，只是拉你出去玩儿就被记恨上了，女孩子家家小肚鸡肠。”

　　云想容揪着云箬乌黑的发髻把她从小荷的身后拖出来，无奈小姑娘一把抱紧了小荷的腰侧不放，还得意地蹭了蹭，大有“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云想衣放了手，坐在一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也不再管她。

　　云箬看她也没把自己怎么样，便也放心大胆地探出身来：“前几日三姐你题的诗到现在还沸沸扬扬呢，估计闺中小姐们也气得差不多了。”

　　云想衣不看她幸灾乐祸的小表情：“是我出丑，那些闺中小姐们气什么？“

　　“咦？三姐你不知道？被你调戏的那个花想容呀，是各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们的准相公。”末了加上一句“哼，准相公也没有用，等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

　　云想衣一口茶喷出来，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对面的云箬，后者对于尽数喷在自己脸上的茶只是气哼哼地抬起宽大的袖子，用另一只小手抓着抹了把脸。

　　云箬指着云想衣继续奶声奶气地控诉：“我听说了！什么‘云想衣上花想容春宵一度露华浓’，你一待字闺中的小姐这么调戏我未来相公，没个正经，活该嫁不出去！”

　　云想衣放下茶杯，站起来俯身掐了一把云箬肉嘟嘟的小脸，笑了一笑：“真的？”

　　小姑娘仰起小脖子，顶着白皙的脸上一个小红印：“哼。”

　　于是两个时辰后，云府里急得团团转的云老爷还有云夫人被一大帮家丁丫鬟围着，终于找着了后院里那棵参天大树上吓得面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却也愣是没哇哇哭出来的云四小姐。据说云四小姐被解救下来的时候，扯着嗓子喊了声“说不过我就欺负人，三姐混蛋呜呜呜”。

　　不过此刻云想衣正与小荷在街上晃悠累了后找了家茶楼坐下，对于云箬冲天的怨念也就一概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