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爱情》景遥

4、第 4 章

　　顾少功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盛世的总经理出差，大约一周后回来，而他们就要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时间做出一份详尽的报价单来。与开发商签单和与装潢公司签单的内容有很大差异，很多供货方都是第一次接触。小公司没有那么多公务车，顾少功和方平出门只得挤公交。两人已经在市内几个大型建材城来回跑了好几天，跟各种稀奇古怪的供货商接触，跑得腰酸背痛，早中晚饭也是随便对付过去。顾少功累得在公交车上站着都能打瞌睡，方平更是忍不住仰天长啸，恨自己学不会影分身。
　　保险公司来电的时候，他正和方平一起在当地最大的建材城。听筒那边的话务员嗓音甜美，但顾少功也顾不上欣赏，他们的对话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搅散，双方都完全听不清楚。好不容易讲明白自己最近没有时间去修车，也没时间去保险公司走繁琐的理赔程序，顾少功挂掉电话又钻回建材城埋头看报价。
　　一整天下来，方平已经跑得灰头土脸，还有心思跟顾少功开玩笑，压低了声音问：“小情儿想你了？”
　　“正宫还没有哪来的小情儿？少惹事，干你活儿去。”
　　“呦，害臊了是吧？怕哥说出去？别怕别怕，咱俩这关系……”
　　顾少功对着一旁好奇的陈老板抱歉地笑笑，转过脸瞪着方平低声道：“别坏我名声啊，是保险公司的电话。”
　　“又推销保险的吧这是？哎呀小顾，咱们这边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那闲心跟保险公司的小姑娘聊天，下次遇上这种电话就别怜香惜玉了，赶紧挂了拉倒。”
　　“是是是，以后都听你方大少的，咱们现在先说正事儿吧？”
　　方平连忙换了个特真诚的笑脸对着他们此行的目标：“陈老板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哈哈。”
　　“没事没事。”
　　“我们跟陈老板合作过多次，已经算是老朋友了，这个钙塑板的价格嘛……”

　　跑了近一个星期，报价表勉勉强强出炉了。谈好了供货商后，报价表还是需要每天更新，但总算不用在建材市场一泡一整天了。
　　初夏的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王大姐中午也要赶回家给上高中的儿子做饭，桌子空着。邻桌的小夏这两天面色如春，对着顾少功的时候表情自然了很多，方平私下打趣说小顾啊你的后备队队员叛变了，肯定是有了新欢。午休时间小姑娘也举着手机按个不停，一会儿蹙眉一会而傻笑，明显是坠入那啥河了。剩下的几个精神抖擞盯着电脑，不见工作时的一脸苦相，想来不是看电影就是打游戏了。方平初受重用体力透支，拖了几把椅子拼拼凑凑，躺下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顾少功也萎靡不振，趴在桌子上闭着眼，意识却清醒得很。
　　从赵川潇洒地甩门而去，到如今也快半个月了。顾少功越来越讨厌像现在这样安静又无所事事的时候。
　　顾少功自认不是矫情的人，但家人早已断绝了联系，大学时的朋友也成家立业各奔东西，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人不多，熟识的更少，生活的唯一重心就是赵川。换句话说，即使赵川不仁不义，顾少功也没有其他人能证明自己这四年好好活着。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命的是可回忆的碎片太多，塞满了顾少功的脑子，还不受控制地胡乱往外冒。上班时还勉强撑得住，回家对着冷清的公寓，怎么能不去想原本与自己亲热同住的那人。顾少功这半月来竭尽所能忙东忙西主动加班，只想拖着晚点回家，连累搭档方平家里娇妻幼子也眼巴巴地等着。众人只当他因新晋业务骨干想好好表现，丝毫不觉奇怪。方平最后实在受不了，追问是不是刘一挥私下给了什么好处才让他这么卖命。顾少功笑声朗朗地否认了，方平又问他是不是打光棍时间太长，不懂除了升职加薪外还有种乐事叫天伦之乐，顾少功无言以对后，方平认为自己诊断出了这个突发性工作狂的心理问题，安慰他别急，说嫂子那边好姑娘一抓一大把，哥一定让嫂子上心给你介绍，当然你也不用因为羡慕嫉妒恨哥哥我的幸福生活就每天故意不让我按时回家……顾少功原本伤心，被方平这职业拉皮条的样子一搅和，只觉哭笑不得。
　　激昂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方平一激灵摔到地上，哀叫着揉自己的尾椎骨。这铃声是当初赵川选定的，说慷慨激昂的铃声兼有提醒和提神的双重功效，沿用了四年顾少功还是会被吓到，但惊吓成了习惯后也没想过去换。
　　顾少功连忙对大家道歉，抓了手机冲去茶水间。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
　　听筒那边是普通的男中音：“顾先生吗？”
　　“是的，您是？”
　　“我是陆正则。”
　　顾少功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最近联系了哪个姓陆的供货商，带点抱歉地问：“不好意思，陆先生是？”
　　“我们在16天前发生了追尾事故，裁定我负全责。我在等顾先生把材料寄过来，但一直没收到，冒昧问一问。”
　　追尾？陆正则？半个月前那场微不足道的车祸还没有被彻底忘记，顾少功想起就恨不能撞墙。这姓陆的男人八成是头脑有问题，正常人哪有上赶着要给人赔钱的。再想想当时固执己见到神经质的男人，该不是那天追尾撞出问题了吧？后遗症还延续至今？顾少功一遇上这种顽固不化的家伙，就止不住自己恶毒的想法。
　　“陆先生，多谢你的好意，我的车子问题不大，自己送修也花不了多少钱，不用麻烦你了。”
　　“交警和保险公司勘察员已经裁定我负全责，请顾先生把责任认定书、修理发票和身份证复印件等材料发给我，我会尽快赔付。”
　　这家伙是在保险公司兼职过吧，说得这么溜。顾少功边腹诽边想着姓陆的究竟是怎么形成了这一套奇异的接人待物模式。
　　车子当时只是刮擦，二手车也没高档到需要送4S店，只找了家私人的汽车美容店喷了漆，几张毛爷爷就搞定。顾少功向来都很看得开，付出去的东西从没想过要收回，钱是这样，感情也一样。如今要为了已经交出的几百块钱再与这个奇怪的男人纠缠不休，他顾小爷是万万不肯的。
　　“顾先生，请尽快把材料给我，拖下去会过了赔付的有效期。”
　　“我没有要陆先生赔款的打算，这件事陆先生不用在意了。”
　　“因为我的失误给顾先生带来了损失，理应由我赔付……”
　　“啊，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挂了。”
　　赶在被姓陆的弄到抓狂前，顾少功干脆地按下了挂机键。电话联系就是有这个好处，懒得搭理对方直接挂掉便是。至于修车的钱嘛，权当破财消灾好了。
　　想想还是不放心，顾少功一不做二不休，刷刷两下，将那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顾少功回办公室的路上脚步轻快心情愉悦，一进门就看到了方平的一张苦瓜脸。顾少功自知理亏，忙抢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掉下来还是要怪你自己没设计好，受力不平衡。”
　　方平揉着自己尾椎骨愤愤道：“瞧你这恶人先告状的小样儿，哥哥就不应该告诉你，胡姐要我们晚上跟刘一挥吃饭去。”
　　“怎么了？刘一挥突然大方起来了？”
　　“大方个鬼，还不是盛世的经理回来了。那单子说是八九不离十，没签之前刘一挥能睡好觉吗？咱们这趟去，充其量就是个陪吃陪喝陪聊的新世纪三……”
　　“打住打住打住！话从你嘴里过一遭就变味，老总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得了吧，我这半个月被整得不行，家里儿子都快不认识爹了！”
　　“那说明你个人魅力有待加强。”
　　“屁！你哥我早出晚归，一整天都见不到儿子的面，儿子当然跟我不亲了，扯什么个人魅力！”
　　“我就这么随口说说，你怎么就气急败坏了，让嫂子多给你烧点青菜，少吃肉，去去火。哦对了，你今晚要去当新世纪那什么陪，不回家吃饭了。”
　　“晚上又不能回去陪老婆吃饭了，儿子啊……顾少功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见方平真的要上火，顾少功忙闭了嘴缩到一边。看方平跳脚的确别有一番乐趣，真惹火了他，麻烦的还是自己。

　　顾少功下了班，看方平苦着脸给自己老婆打电话，汇报不能回家的噩耗。方平的老婆顾少功见过两次，一次是他们的婚礼，一次是小孩的满月酒，两次都没留下什么印象，依稀记得是个微胖的人，对人挺温柔。
　　“唉，我老婆生气了，我之前说好了要带她去吃饭。”
　　“鱼和熊掌啊，你要选事业，就等着回家看嫂子拉长脸吧。”
　　“幸灾乐祸什么啊你，我就不信你打一辈子光棍？等你找个野蛮的弟妹，天天回家跪洗衣板。”
　　顾少功没说话，只笑了笑。打一辈子光棍这件事，说起来概率还挺大。只是他人前人后掩饰得极好，跟赵川在家中搞到翻天覆地，在公司不留蛛丝马迹，方平一干人等被蒙在鼓里不说，还常祝福顾少功众里寻她千百度，早日觅得佳人归。
　　方平见顾少功不言语，只当他是被每天跪搓衣板的悲惨前景吓到，安慰他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现在哪有人家还留着搓衣板啊，得罪了老婆，顶多跪跪键盘……”
　　“方平，拜托你件事。”
　　“是要你嫂子给你介绍个温柔的？放心啦，包在我身上！”
　　“你还是闭嘴吧……”

作者有话说

　　果然……木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