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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亚冢]若即若离 ...


  •   若即若离     [亚冢]FOR VALENTINE’S DAY
      冬雨缠绵地下了一周,今天总算是停了。地面的积水未退,街道上时不时传来车轮打滑的声音。
      让人心跳突然加速的声音。
      周六没有训练,也没有课程;听说是按前些年的经验,今日的学生根本无心听课,教授们索性不安排了,据说有些独身的教授还约了学生一起玩耍。传言毕竟是传言,手冢倒也没真见过。
      有两个美国女孩昨天就送了花。一个是本地人,另一个来自西雅图,平日里都是爱玩的孩子,没什么交流;没想到竟会送花给自己。同班的中泽今早突然敲开了门,腼腆地递来亲手做的巧克力。老家在兵库县的中泽因为同是日本人,遇事总是求手冢帮忙。现在明白,原来她是这个意思。特地查到了自己的住址,留她喝杯茶她便惊恐万状地说打搅了我知道你和教育系的女孩在交往让她误会不好之类的。手冢想想辩解起来麻烦了些,于是顺着她送她到楼下,对方就再也不愿与他同行了。
      回到房间,看看桌上插着的两朵玫瑰,以及旁边的一盒巧克力,虽然并不在乎,但还是会觉得凄凉。想起以前在日本,在青学读书时,那多到让人发愁的巧克力,最后究竟是怎么处理的呢?
      没到5年时间,那些不太重要的细节便忘个一干二净。
      记得在高中时代,Margle告诉他,这种沉默冷峻的魅力在美国是行不通的;你若不先注意女孩子们,她们就不会注意你,她们要的是那种野兽般火热的目光。按她的理论,桌上这两朵玫瑰也应不见踪影才对。忽然间想下楼找她上来看看,但又记起她为了回家过阴历的新年请了一个月的假如今尚未归来。
      要说回家,基本上是每年暑假的事;但今年例外,新年时被母亲催促着回去参加了成人式,顺便拜访了亲戚朋友。青学的队友们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不懂说话已似老头的大石和蹦跳着的菊丸会出现在同一年的成人式上。
      其他人都进了大学,只有越前说准备回美国来打打球。手冢默默地鼓励他,因为这样自己的水平也会提高。河村寿司店的聚会,依旧的热闹。河村的手艺越来越好;其中给手冢的更是特级品。他解释说,优纪之前拜托过他,说是高中三年阿仁给部长添了太多麻烦。之后就问起亚久津的近况。
      虽同在加州,但一个是洛杉矶,一个是圣地亚哥,除了知道他在校际网球赛上小有名气,其他就不很清楚。手冢只能如此回答他。
      快5年了就回来两次,优纪很担心啊!河村对幼时朋友的关心程度不亚于亚久津优纪。手冢知道他纯粹是滥好人,但亚久津就会揪起他的领子怒吼你想当我老子就直说。
      其实亚久津也认为河村这朋友不错,但不想表达出来;他也想保护独自养育他长大的母亲,但他就是不回去看她。就好象是对待优纪托手冢带到美国的点心,装做不屑以顾,但手冢发现,每次离那盒点心远一点,回头就会少了一个。
      高中时,Margle就说将来会研究学前教育,为的是把Jin重新教育一遍——他现在的性格,跟幼儿园小孩没什么两样。这话是说在她初次听到别人评价亚久津是人格障碍之后。当时手冢更支持人格障碍一说,于是被她划归“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家伙”。
      现在想来,从4年前Margle送他们巧克力进入他们的生活开始,她便拥有了立于两人之上的女神般的地位,司掌混乱与调和的女神。
      送走中泽,坐在书桌前,手冢翻开上次回去时不二硬塞给他的小说。是日本近来最畅销的小说,不二说手冢看了一定有好处。手冢却不知好处在哪里;日本少女在异世界的心路历程,写得细致,但那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情景。后来不二发mail说,手冢你永远只能是个迟钝的家伙。
      除了网球,真想剖开你的脑子看还剩下什么。Margle在高中毕业舞会上喝了个酩酊,自称是代传的心声。
      边翻书边审视自己,原先觉得没有网球生命里还应剩下许多,但似乎一样也说不出。同样是以网球留学生的身份来到美国,亚久津就不同;网球只是他生活里极小的部分,最初甚至只是他来美国的手段;不过,以他的话说,无论算不算网球,他的生活都是一无所有。
      难以让人信服的论调。
      抬眼看向窗外,人渐渐多了起来。附近的公寓多数是租给学生的,所以街道上都是些热情的年轻人。突然看见一对当街拥吻,手冢便抽回目光;刚读了两行,想想美国人都这样没什么大不了这5年也早习惯了,执拗地将目光又投了过去,刚才的人已经不见了;再次看回书页,潜意识里有莫名的遗憾,不多会儿又游移上街道……久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细读;这样的节日里热闹与冷清对比得愈发惆怅,满屋子只有窒闷。
      浑噩着挨到华灯初上。Margle临回国前许诺2月14日一定致电问候;这时候,东亚已是2月15日了,但一直没有信息。于是发现早上被中泽打乱了步调,连手机都没打开。
      Margle果然遵守了诺言,发了些不着边际的言辞,说自己过得多么愉快,但压岁钱没少给几块。手冢正想回话,下面有蹦出一条:
      [两个小时后到]
      才意识到发信者是谁,楼下便传来今天不知第几次带着打滑感的刹车声。
      还未走到窗前确认,高频的喇叭轰鸣起来,一声一声毫无节奏,但决不停止。手冢放弃了先前的打算,披了大衣,蹬上鞋,胡乱地锁门——若想在邻居抗议之前停止这种噪音,不如此动作是不行的。
      一直要来到摩托车旁边,喇叭才会休息。车上的人什么话都不说就丢来个头盔;看手冢愣了一下,不容分说地扯下他的眼镜,夺过头盔给他戴上。“快上车!”眼镜随着沙哑的声音递了过来。
      “去哪里?”手冢认真地戴上眼镜。
      “我打工的俱乐部。”亚久津转正了身体。
      “在哪里?”手冢从未听他提起这样的俱乐部。
      “好莱坞!”亚久津猛地回头,不耐烦地解释。
      一听是在洛杉矶附近,手冢觉得上楼关了刚才忘记的灯或许不会耽误什么时间。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人抓了回来,不给争辩的时间。

      在好莱坞有点名气的正统摇滚俱乐部[V]是亚久津近半年来打工的地方。手冢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打工的地方离自己如此之近。
      老板Kage是个35岁上下的日本男子,以前的乐队在日本Indies界还挺有影响力;后来解散了,他就在好莱坞开了俱乐部。Kage一见亚久津便亲切地叫着“Jin”,叮嘱几句,似乎今晚亚久津要上台。手冢被安顿在吧台上,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亚久津帮他点了“SUEDE”——这里的酒全由摇滚乐队命名。
      亚久津主要的工作是服务生,有时会上台补空。高中时手冢就发现他对摇滚有兴趣,他本人也很适合;没想到现在他真走进这个世界了,不知会不会又很快嚷着无聊结束。
      今天俱乐部里有不少情侣,大多是摇滚爱好者,打扮得夸张。手冢这样的人是异类,头发、衣服、眼镜,连表情都是一丝不苟。亚久津刚离开,拘束感便将他包围。幸好Kage送来“SUEDE”时聊上了几句。
      “你也是网球留学生吗?”淡绿色的酒放在手冢面前,淡,却辣口,“我老家是北海道啊!你是东京人吗?”
      手冢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Kage;他不明白,亚久津会和打工地的老板谈起网球的事。
      “很难相信是吗?”Kage的眼角有浅浅的笑纹,“我以前的队友里有那样的孩子,所以大致了解交流的正确方法。要我告诉你吗?”
      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手冢条件反射似的立刻点头。
      “不,以后再告诉你。”Kage看到忽然间垂下头去的手冢,笑得更深。
      一阵喧闹,亚久津好象要上台了。偏头看,有不少女性观众支持地尖叫。从5年前就是这样;口语一过关,粘着亚久津拉着他一同去玩的美国女孩就多到要用打来计算,让手冢弄不清他来美国是为了什么。结合Margle的话,亚久津大概就是她所形容的,会用野兽般眼神去打量女人的男人。
      唱的是日语,并不疯狂的一首。Dir~en~Grey的《Ain\'t Afraid to
      Die》。Kage在一旁解说道。
      “……今天不是情人节吗?”手冢犹豫的问句得来Kage肯定的回答,“那这样的歌词行得通吗?”
      “爱摇滚的应该不会在乎这个。”Kage哈哈大笑,“这样的日子只会跟情人在一起,所以在幸福中听听别人的不幸或许会觉得更加幸福吧!”
      转而是落寂。“对于我这种没人要的老头子,听了大概只会触景生情吧。”
      Kage的相貌依然英俊,人也风趣,不至找不到情人。但真正的情人是真心喜欢的人吧?其他人就根本不能一同拥有这神圣的日子……
      只会跟情人在一起吗……
      “他不适合这支曲。”手冢将自己的思路扭了回来,“X之类可能更好。”那是他少数知道的摇滚乐队,因为高中当队长时有人形容他的强硬像X的队长。
      “你能给出建议真是太好了!”Kage高举双手,向亚久津打出暗语;那边一结束,便换上X的音乐。
      日本人都知道的《Forever
      Love》。但手冢是来美国后,在队友的极力推荐下听的。
      Kage被其他客人唤走,只微笑着抛下一句“他献给你的”。
      手冢不知道亚久津是怎么跟Kage提起自己的——突然像泄露了秘密似的焦急;但很快焦急溶入歌声里。与原唱不同,少了金属的润泽,多了粗糙的沧桑,互相摩擦着的声音也渐渐契合,渐渐动人。
      处在没有被定义过的状态,这样一起度过2月14日有些奇怪。来到美国近5年,这种暧昧不明的感觉少说也在空气中漂浮了三年。截然相反的两人竟然能在一起这么久,连Margle都不曾预料到;但吃惊之后她也庆幸自己没看走眼,跟这两人做朋友是明智的。
      高中三年住同一间宿舍,尽量不介入对方的私事;在同一队里打球,两人同时出席训练的次数也很少;同一个班,见到亚久津的可能就更低。上大学后不在同一个城市,有时一周,有时两周,有时一个月,亚久津会骑车到洛杉矶来一次;校际赛场上没对过局,有的只是擦肩而过。回眼望去,一路上的曲曲折折似乎可以忽略,从敌视到交谈,从争吵到亲吻,从拳脚相向到身体的契合,仿佛是自然而然的。
      跟不二说弄不好是一种异乡症结,不二就反驳明明看到你们学校有条件不错的日本女孩为什么你跟她们形同路人?
      偏头看着台上的亚久津,歌唱到动情处仍是一脸的不屑。都是这样的家伙:冰冷得读着读着就读出了感情……
      “喂!你是Jin带来的吧?”第二段歌词刚刚开始,两对男女围了过来;其中一个金发男人打量手冢一番,饶有兴趣地说,“刚抢了Micky的女人,就带着男人过情人节?!太不给他们情面了!”
      “请让开。”手冢不愿和这种醉汉罗嗦,沉下声音。
      “听声音还真是个男的!”另一个头发染得五彩的男人惊呼。
      “现在听当然是这样,”金发男人讪笑着要扭过手冢的脸,“瞧这张脸,到了床上肯定跟女人没什么两样!”
      手冢厌恶地甩开那只手,正准备抽身;歌声突然中断,电吉他摔在地面上震颤出尖利的噪音。等手冢回过神,亚久津已操起空椅子砸向金发男人。醉酒顿醒,急忙蹲下寻找避难之所;没爬几步便被一脚踩在肚子上,发出惨叫。
      “亚久津!”俱乐部里的人都被巨变吓得没法动作;只有手冢冲过去,紧紧抓住亚久津要砸下来的椅子,扬起眼角阻止他。亚久津的手僵在半空,Kage赶来抢走椅子,把金发男人跟他分开。
      他像泄了气一般,垂下头走向吧台。拿回外衣,随便地和Kage告别,拽着手冢离开[V]。
      还记得亚久津在无意中说过,他害怕手冢用那种眼神命令他。

      离开好莱坞,摩托车就一直沿着海岸线旁的公路向南行;或许用“飙”比较合适——刚开始手冢看了几次,速度都在140以上,后来他都看不清表盘了。
      这车是亚久津来美国后的第三辆。前面两辆都已经在高中时粉身碎骨。值得庆幸的是,主人没陪它们一起粉身碎骨,最多只是折断了几根不碍事的骨头,而且恢复得极好。手冢认为有的人天生就是运气好,但他同时认为,只要有第三次,亚久津运气再好也保不住性命。
      要是在2月14日晚上一同被撞个粉碎,别人会不会认为他们是殉情呢?
      车过了长滩,终于慢了下来。毫无预兆的,在一片没有人烟的海滩边停下。亚久津抛开车,跳下公路。手冢看看累趴了的车,索性不去管它,跟在亚久津后面。
      他在前面,眺望着看不见尽头的海面;这海滩恰巧在两架路灯之间,亮光弱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阴沉着脸点起烟,不愉快地喃喃:“有个同学说洛杉矶到长滩这段海域今夜会放烟火。可一路上什么都没看到,一定是在耍我!”打火机的盖子“啪嗒”“啪嗒”地响着,夹杂着愤怒。
      像亚久津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有人看他不顺,就像今晚在[V]一样。极不认真,没有耐心且暴躁,有再多的天才也会招人讨厌。手冢当初就看不惯他对网球的态度,好象是因为实在不能无聊下去,才找个“无聊的东西”来填充;从这角度,他不练习也能过关的天才便成了最可恶的东西。
      转眼间,亚久津已躺在沙上。手冢摸索着在他身边坐下:“下次加州的校际联赛你会上场吧?”
      伴随烟头一明一灭,亚久津发出肯定的哼声。
      “这次一定能碰上。”手冢竭力分辨长滩附近灯塔上的亮光,“很久没有跟你打网球了。”
      沉默了一会,亚久津翻身坐起:“网球!网球!你还会说些什么!”
      一辆卡车从公路上过,车灯发出的光散到这边,让手冢看清对面的脸上除了怒火还有从未见过的怅然。
      车光一远,亚久津看准了手冢不会有答案,塌了下去。等到第二辆卡车开过的时候,他又起身,捻息了烟;两人之间最后的光也消失了。
      “手给我!”与平常没什么区别,急躁低哑的声音。手冢将靠近他的左手伸过去——“啪”的一声,手腕上多出了重量。
      “什么东西?”边问边摸着轮廓,似乎是挂着锁的链子。
      “手链!”
      “打球时很碍事。”
      “就当负重练习!”
      亚久津什么时候变成乾贞治了?
      “这东西不适合我。”
      “不存在适合不适合!”亚久津不耐地站起,来回走动。手冢仔细地感受了一下,手链松紧恰好地贴在腕上,没有钥匙,怎么都脱不下来。
      “钥匙呢?”
      只听见静夜里有东西击破水面;之后很长时间,四下里只有汽车路过的声音。
      “Kage……那个老板在玩乐队时喜欢一个帮他们搞策划的女孩,那女孩也喜欢他……”亚久津讲着他不拿手的故事,如地上的沙一般,“他们俩心照不宣地生活工作玩耍……到后来,女孩嫁给了别的男人,连孩子都快可以过情人节了……”
      这就是Kage听歌会触景伤情的原因吧?手冢带着淡淡的惋惜想道。
      不知觉间,亚久津已经来到面前;执起那只左手,摩挲着手链,把他的头压进自己的怀中:“这是我的锁,只有我能打开;明白吗?”
      大概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手冢过了一会才说:“明天是周日,你们学校上午有练习吧?”说完,头被按得更紧,可以感受到亚久津气得发抖。
      长滩方向的海面上传来“嘭嘭”的响声,正是亚久津所说的烟火;但现在那个已经不重要了——他亚久津仁20年来的头一次告白就这样被淹没在巨大的烟火中央……

      Margle曾说过,她将来要谈一场若即若离的恋爱;那时候两人还听不太懂。或许,现在才真正开始明白……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亚冢]若即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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