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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皇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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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的软轿刚到镇国公府,就忙被等在外面的管家韩平接了进来,说是圣旨到了,传旨的刘公公已经在外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玉瑶心下疑惑,若是平常赏赐,现在不是时候;若不是平常赏赐,断然没有给她下旨的道理。满腹狐疑的到内室去换衣服,一边差心腹丫环玲珑去前厅探到底是什么旨意。
片刻工夫,玲珑就从前厅回来,满面春风的进门,道:“小姐,大喜了!皇上下旨,封小姐为太子妃,聘礼晚上就到,明年中秋左右大礼。”
“什么?!”玉瑶正在挽头发,一下子失了神,手中的玉梳“当啷”掉在地上,跌作两段。玉瑶喃喃道,“太子妃?!怎么会是太子妃……”
镇国公韩选自然心知肚明皇上是什么意思。太子出身低贱、木讷愚笨,二皇子是皇后所出、更才华横溢;长此以往,于国于家都不是什么好事。皇上让玉瑶作了太子妃,他韩选日后就是国丈,是太子的坚强柱石。曾经掌控三军,几乎快要功高震主的他,能够让所有的嫡党——如果有的话——都想想,是不是还要动太子这块小石头。而对于韩选,女儿成为皇后,这也算是皇上对于他西南大捷没有合适封赏的最好的补偿。
这种安排,既合理,又平衡;既稳定了朝中局势,又笼络了老臣心,再也没有比这更符合权谋的了。可是,瑶儿呢?瑶儿怎么办?
玉瑶和二皇子从小情投意合,这是宫里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事。他本来也打算再过一二年,便去皇上那里替瑶儿求了亲。哪想到皇上的指婚来得如此突然,事先更没有半点征兆,弄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玉瑶虽然是温和柔顺的性子,但是韩选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其实外柔内刚,认定的事情,再固执不过。若是此刻来个抗旨什么的,可是再不好看。
正心下忧虑,见玉瑶已经换好宫装走了过来,脸上虽然并无喜色,却也没有怨气,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接了旨意,便略一点头,匆匆回身,倒是转身时候贴身丫环玲珑的表情,忧愁焦虑,着实吓了韩选一跳。
又跟刘公公寒暄了几句,送走了这位贵人,本想去看看玉瑶,却又有门生故旧拜访,一直忙到快半夜,府里的人都歇息了。韩选到底不放心,于是信步走下花厅,穿过竹园,向着玉瑶住的瓷星苑走去,想去望女儿一眼。此时瓷星苑已经灯火皆灭,还没进院,就听得有人低低的啜泣声,在安静的夜里面听得格外分明。
韩选心里一紧,出声问到:“谁在那里?”哭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道:“韩……韩大人……是婢子……玲珑……”
“玲珑?”韩选一皱眉,走进院子里,看到玲珑此时刚从花廊下的阶子上面站起,正拿了块帕子抹眼泪,心下有气,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里哭什么?吵了小姐怎么办?”
“小姐……小姐不好了……”玲珑犹豫地说。
“什么?!”韩选一惊,上前一步,逼视着玲珑,“怎么不好了?你别乱讲!”
玲珑心下又愁又急,又惊又怕,此时见韩选走近过来,“扑通”跪倒在地,大哭道:“小姐听到旨意的时候就不大好,哭了一场,过去接旨。回来之后就插了门,不让婢子进去。晚上婢子想,饭总要吃的,就找了另外两个丫头想法儿把门弄开,却见小姐……”
“小姐怎么了?!”韩选两只手抓着玲珑肩膀,把她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大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姐躺在窗上,高热不煺,还呕了血……”玲珑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听到不是短见,韩选一口气松下来,放开玲珑,任她跌坐在地上,上前轻轻推开玉瑶的房门。玉瑶躺在床上,一张脸烧得红艳如霞,原来娇艳欲滴的嘴唇此时干裂出一道道口子。头上搭着的毛巾也有些发烫。
玲珑悄悄的跟进来,冷不防韩选又问自己话,吓得差点跪在地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姐不让说,而且婢子也怕……”玲珑原来是因为玉瑶不让通报,后来眼见玉瑶越病越重,就越想去通报,又怕担了照顾不周的干系,心下也是左右为难。
“请了医生么?”
“请了王大夫,开了两方药说先吃吃看,小姐又不肯吃……”
听到说话声,玉瑶睁开眼睛,见韩选站在床前,脸上半忧半怒;玲珑在身后,两只眼睛肿得桃子一般。她张口叫:“爹爹”声音细若蚊蝇。
韩选见女儿醒了,忙凑上前去,给她掖了一下被角,温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爹爹,你不要管女儿了。”玉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让韩选看得无比凄凉,“女儿的病,好不了了。”
“胡说,不过是风寒罢了,怎么会好不了呢?你好好睡一觉,吃点发散的药,就好了。”
“不是风寒,是心病。爹爹知道。”玉瑶拉了韩选的手,一只玉琢的小手滚烫无力,她轻轻的牵着爹爹到床角坐下,道,“女儿的心思,因为从小就有,所以大家都知道。刚才女儿本不待接旨,可是若是不接旨,那就是爹爹和大家都有错了……”
“……爹爹知道,女儿是不会嫁给太子的,若是天收了去,谁也无话可说了。爹爹放心,女儿也不会寻短,寻短是怨,说出去不好;只有这病,才是命……”
韩选万万没有想到玉瑶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无言以对,只能假言宽慰道:“你先安心吃药,爹爹去给你找皇上问去,说不定皇上是错点了鸳鸯谱,过两天,旨意就改回来了。”
玉瑶却是冰雪剔透的人儿,她知道婚姻并不仅仅是婚姻,必然是政治的砝码,只是自己不幸做了这砝码,却万万不能。可是皇命难违,她又不愿意身边的人有一丝为难。只是高烧让她不知不觉中,却把心中想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韩选又宽慰了女儿几句,默默走出瓷星苑,漫天的星光冷峻,照得人从心底生寒。他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东方亮出鱼肚白,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一夜。一轮赤红的日从云层中穿出,突然变成金色,耀得韩选心底一震,突然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瑶儿啊,你如此说,不是要叫爹爹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