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秦劫（大纲文）》八爪鱼

22、（二十二）

　　听闻蒙浩所言，瑞昭犹如五雷轰顶，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始皇之于他，不仅是君臣，更似父子，想到往日里的种种教诲信任，瑞昭心痛得宛如锥心刺骨一般。不过，此时却容不得他悲伤哀恸，眼前的情势犹如一发千钧，胡亥、赵高、蒙浩显然早有预谋，若不能及时揭穿他们的阴谋，则扶苏和大秦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瑞昭逼近蒙浩，直视着他镇定问道：“陛下驾崩，你以为便有机可乘了么？扶苏公子为长，且有陛下的遗诏为证，还有丞相在此坐镇，岂会令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手遮天？！”

　　蒙浩望着瑞昭不卑不亢的表情，心中却是又爱又恨。正如瑞昭所言，丞相李斯乍闻始皇留遗诏传位于胡亥，便满腹狐疑，又察觉近臣瑞昭并不在场，更觉蹊跷，这才让蒙浩找瑞昭前去查问。蒙浩心知瑞昭见到李斯，必定会将几人矫诏之事告诉丞相，虽然他早已在心中拟好了一套说辞，只是不知李斯是否会接受而从此与他们结为同盟。但事已至此，再无回转的可能，他也只好舍命一搏，若是李斯不肯就范，多杀一人便是。

　　蒙浩也不多言，只冷笑道：“沙丘此处人迹罕至，行宫内外也早已被我的僵尸铁卫掌控，丞相赞同也好，反对也罢，于我有何不同？到头来只有那些拥戴胡亥之人方可走出这里。且丞相的仓鼠厕鼠之论，天下皆知。他到底是不畏艰险，舍生取义，还是明哲保身，安享荣华，我正要拭目以待。倒是你，如此坚持不过又是自讨苦吃罢了。”说完，他便举步向寝宫方向走去。

　　蒙浩将瑞昭押至寝宫，却正巧听到赵高游说李斯。此时李斯已猜出始皇遗愿传位于扶苏，因此据理力争，要赵高立刻传诏。赵高却巧言劝他：此诏若出，恐丞相的相位难保。蒙氏三代功臣，且大将军又与扶苏交好，终有一天这丞相之职会落入蒙氏手中，那时丞相怕也难全身而退。

　　李斯听罢，却不以为然，道：先皇对我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我又岂能为个人荣辱而背弃陛下。况且我素来深得先皇重用，便是蒙氏兄弟，对我也礼让有加。李斯乃是大秦的股肱之臣，扶苏公子即位，朝堂诸事也需仰赖于我，又何来退让之说。你若明理，速速将遗诏交出，颁布天下，否则就治你欺君灭族之罪。

　　听到李斯拒绝的言语，瑞昭心中大定。以丞相举足轻重的地位，能有他全力支持扶苏公子，则大计可定。他看看蒙浩阴沉的脸色，几步便抢在前面走到李斯身边。若是蒙浩敢孤注一掷击杀李斯，他便是豁出命去，也要保住扶苏公子的最大强援。走到近前，瑞昭向李斯深鞠一躬，道：“丞相深明大义，瑞昭感佩。身为人臣，理应为君分忧，忠君之事。陛下早已亲下诏书命扶苏公子承继大统，如今又有丞相的鼎力相助，相信公子必能如先皇一样，兴我大秦。”

　　李斯颔首，旋即又再次逼视赵高。一旁的蒙浩却轻叹一声，道：“丞相此乃愚忠，怕是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李斯没料到蒙浩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吃了一惊。瑞昭见状，忙道：蒙浩与赵高早已同流合污，丞相莫要被他的话所蒙骗。

　　蒙浩冷笑，道：丞相可知，我身为堂堂蒙氏子孙，又为何会不顾两位已经位极人臣的兄长，偏偏忠心服侍二公子胡亥？

　　李斯不解，蒙浩遂继续言道：先皇虽遗诏大公子即皇帝位，恐也是不得已。丞相随侍先皇多年，莫非看不出先皇与扶苏公子的志向意愿早已南辕北辙，对公子的种种做法更是诸多不满。若非如此，又何故先皇迟迟不肯下诏为他正名继承大统，还将他遣离咸阳。倘若先皇能再多活三年五载，他日继位之人还未可定。正因如此，蒙浩才不顾家族的反对，唯二公子之命适从。

　　蒙浩边说着，边偷眼打量李斯，见他蹙眉沉思，已知他心中有了不同的心思，遂再力劝道：再请丞相细想，当日扶苏公子在宫中之时，常与丞相所举背道而驰，屡有争执。他日若扶苏继位，就算以丞相的威望，他不得不谦恭礼让，可毕竟他是君，丞相为臣，难保丞相不会处处掣肘，无法施展抱负。反观二公子，虽然年幼，却一心仰慕丞相，时时不忘丞相乃大秦的股肱栋梁，视丞相为良师严父。倘若二公子能承袭皇帝之位，在丞相的悉心教导下，必可成为一代明君，而丞相亦会成为我大秦的千古第一能臣。丞相，始皇陛下雄心壮志，还有您毕生的志向和心血，此刻皆在您的手中了。

　　蒙浩言毕，从赵高手中拿过写有遗诏的书简，便递至李斯面前。

　　李斯正沉吟间，忽然一个身影冲至，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他眼前。瑞昭伏身行过大礼，含泪祈求道：先皇对丞相有知遇之恩，扶苏公子素来对丞相也是万分信任敬重。以丞相对大秦的耿耿忠心，必不会被这些乱臣贼子挑唆，辜负了先皇的重托。请丞相三思！

　　瑞昭说着再次伏拜于地，久久不肯起身。蒙浩见状，怕瑞昭这番晓之以情的说辞再度打动李斯，连忙一掌将他击昏在地，接着回手将遗诏投入了火盆之中。

　　望着猎猎燃烧的木简，李斯终于长叹一声，疲惫地闭上了双目。赵高见状，忙招呼众人向胡亥行君臣大礼，山呼万岁。李斯缓缓下跪，却被胡亥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好言安慰道：丞相不必拘礼。今日太过劳累，请丞相入内休息，和赵高一同整理父皇留下的遗诏。李斯心知这是胡亥令自己矫诏天下，只得默然退去。

　　蒙浩见诸事皆已料理妥当，正想抱起昏迷的瑞昭退出行宫，哪知却被胡亥出言阻止。胡亥蹲下身，轻抚着瑞昭苍白的俊颜，幽幽说道：听父皇的近侍议论，这瑞昭似乎每月都要进食鲜血，而且样子也越发的俊美。朕现在就要亲自查看查看，他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古怪。

　　望着内侍将瑞昭抬出行宫，再入了胡亥的行帐，蒙浩双目渐渐泛起一层寒气，转身便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