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之外》末厢

7、第六章 不知为不知

　　第六章

　　凡尔学院的美术系，原身是南大陆首屈一指的皇家艺术学院——洛曼斯顿美术学院（Art Academy of Romansstain）,学院曾经培养出了风靡一时的画家、艺术家和诸多风流人士，无不享誉世界盛名，在世界四处游历作画。
　　凡尔学院设立之初，仅仅是个只有五个学院的公立大学。南北大陆合并后，凡尔学院也因此日益扩大教学的领域，并购了许多来自南大陆和北大陆的不同的名校——最后终于在五年前，将闻名于世的洛曼斯顿学院收作囊中私物。
　　——以上摘自凡尔学院校史馆。
　　杨雪走在洛曼斯顿学院的校道上，如沐春风。
　　她刚刚在图书馆里借了一本书，叫《如何让不爱你的他对你死心塌地》，里面的第一章就讲了一个另杨雪欣喜的古巫术——若是把喜欢的男孩子的头发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那么那个男孩子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你的枕边。
　　杨雪十分高兴，因为她终于有了可以近身接触那个男孩子，甚至拿到那个男孩子的头发的机会。
　　那个男孩子是学校女生的中心，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引起女生的议论，但本人却总是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一般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话，这样的人，要想要到他的头发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杨雪可不一样。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聪明，懂得走直道会碰壁那么何不走弯道这个道理。
　　杨雪觉得一路飘来的丙烯的臭油味都没那么难闻。

　　孙子鸣伸手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看着那两远去的大卡车，想着这样的车怎么会允许进入市区。
　　眼不见为净——孙子鸣秉着这理念，从宿舍跑了出来。
　　他当然不愿意看宁皓天和他的女朋友在自己的面前秀恩爱，于是他和宁皓天又吵了一架——虽然只是他单方面在发脾气——然后摔门离去。
　　孙子鸣觉得自己是因为不想看见情侣，而不是不想看见杨雪。
　　从宁皓天和杨雪交往以来，孙子鸣就没给过好脸色。他当然不会承认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好寂寞什么的，所以好脾气的宁皓天只能默默的承受这无缘无故的怒火，然后还得做一桌子好菜来平息孙大少。
　　但孙子鸣真的真的不想见到那两个人在一起。
　　孙子鸣很清楚自己是GAY，当初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他也想过，会不会爱上宁皓天，但他也知道，宁皓天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甚至对谈恋爱都不怎么感兴趣，而且这样乖乖的比他还高大的好学生完全不是孙子鸣喜欢的型——他喜欢的可是那种长得有点可爱但其实很有骨气的0号，所以孙子鸣完全排除了爱上宁皓天这种可能性。
　　但是自己最近，明明是越来越在意他了。
　　孙子鸣推开一家叫Love&Peace的酒吧的门，这是他在圈内一个旧相好开的店，两人分手后那个人还好心的为孙子鸣留了特权——只要是在他的店里消费，都不用记账。
　　孙子鸣倒不是担心那几个钱，只是因为Love&Peace算是凡尔市内比较正规干净的一家GAY bar。
　　现在才晚上八点多，暖场刚结束，几个穿着华丽的年轻男孩刚从台上退下，星星点点有些许人，但这个时刻在的同类型酒吧里算多的。
　　“孙少爷，好久不见啊，今儿怎么想着来了？”吧台的酒保笑着咪咪眼的跟孙子鸣打招呼，脸上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酒红色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极具魅惑——这样的人做酒保，也难怪生意这么好。
　　酒吧里所有认识孙子鸣的工作人员都会叫他孙少爷，孙子鸣也并没有羞愧的拉开椅子，直接坐在了吧台前，端起酒保递过来的一小杯Hot Summer一饮而尽。
　　Hot Summer是Love&Peace每天限量供应的特制鸡尾酒之一，是店长夏海自己研制的，以轩尼诗李察作为基酒，加上些许波士利口酒和柠摄，还有许多迷惑人心的香精，入口香醇冷冽，但一旦入胃就会别的异常热烈，就像在热夏的沙滩上饮下一瓶冰汽水一样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上瘾。
　　酒的颜色从上到是浅蓝、淡黄、浅蓝和深蓝，就像从天空到沙滩到浅海再到深海，真是十分符合制作者的名字，就差没直接取名为夏海了。
　　Hot Summer是L&P酒吧里最贵的一种，单价一小杯就要五千，能把它当啤酒一样喝的估计也只有孙子鸣一个。
　　“夏海呢？”
　　“店长现在不在，再晚一点可能会来。”酒保肖扬娴熟的转动着手中的酒瓶，不一会儿就为孙子鸣重新填满一小杯Hot Summer，然后笑盈盈的撑在吧台上看着孙子鸣，“孙少爷要是心灰意冷的来买醉的话，就浪费了Hot Summer的热情了呢，买醉的话我推荐Killer哦~”
　　Killer即杀手，看名字就知道这酒是可以杀人的。伏特加作为基酒本来就很刺激，再加上金酒和朗姆，哪怕只是一个小号高脚杯的量就可以让人呛得不顺气。
　　“我发疯了才要那种烈酒。”孙子鸣不屑的撇了肖扬一脸，然后又把小小一杯的Hot Summer喝了个精光。
　　“但是呢，我可是在大少爷的脸上看到了失恋的忧伤呢。”
　　“谁失恋了？我根本就没有恋！”
　　孙子鸣硄的一声把高脚杯敲在吧台上，引来周围人的各种注目。
　　肖扬以为孙子鸣生气了，只好耸耸肩到一旁工作去。
　　“很明显吗？”
　　“啊？”肖扬一抬头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的孙子鸣，就坐在他面前，晃着高脚杯中的一点点的蓝色透明液体。
　　“我是说，”孙子鸣放下杯子，抬头有点别扭的说，“我看上去很像失恋的吗？”
　　“…………”肖扬愣了一下，然后随即爆发出惊天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肖扬笑得准备喘不过气的时候，孙子鸣怒了。
　　“你丫要是再想在这里干活就好好回答本少爷的话！”
　　“啊、抱歉。我只是比较惊讶，孙少爷也会有为情所困的时候。”肖扬慢慢支起身子，强忍的笑解释道，“因为孙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渣……呃，出了名的老手了，从来都只有那些漂亮男生对你念念不忘，我倒是从没见过孙少爷你对谁动过真情呢。”
　　“什么动真情，我哪有动过什么真情。”孙子鸣皱着眉头说道。
　　因为这句话的低有点虚，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样算是动真情，而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有真情的话，就早已经全部奉献给那个人了。
　　“哎呀呀，这么说子鸣你和我交往的时候也不是认真的吗！”
　　一个穿着咖啡色西装、打着闷骚的紫色领带的男人站在孙子鸣的旁边，叉腰瞪着那双画着娇媚的眼线的狐狸眼，五官精致美好，却因为画了些眼妆而显得极具诱惑力，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似与周遭格格不入，在孙子鸣看来这明明就是一种禁欲的诱惑。
　　“啊~老板你来了，孙少爷我去工作啦~”肖扬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只好识局而退。
　　“唉，算了算了，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夏海径自坐到了孙子鸣的旁边，“反正我也早知道你不是认真的，哪个人爱上你这种人也只能认栽。肖扬，给我一杯宾治。”
　　“我有这么糟吗？”孙子鸣挑眉，然后伸手揽过夏海的腰，凑到夏海的耳边呼气，“那我今晚就好好补偿一下好吗？”
　　“你快算了吧。放开你的猪蹄。”说完立马拍开孙子鸣的手，还把孙子鸣往外推了一下。
　　“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趣。”孙子鸣从椅子上跳下来，和夏海挥挥手，“我去找乐子了，记得帮我买单。”
　　夏海看着孙子鸣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样好吗？”肖扬把一杯青绿色的鸡尾酒放在夏海面前，看着这个妆容精致的男人眼里遮不住的痛苦，不禁担忧。
　　“那我能怎么样？”
　　夏海喝了一口薄荷味的宾治，冰酒下肚，夏海觉得自己连指尖都开始发冷。
　　“真的，喜欢上子鸣这样的人，真是只能认了。”
　　“你就没考虑过别人吗？”比如我。肖扬差点就说出了后面那句话。
　　“我可以和别人交往，但是只要他一招手，我绝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回去找他，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这样。”夏海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颤抖，他只好咬着嘴唇拼命忍，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员工面前掉眼泪。
　　“老板……”
　　“肖扬，我是不是很贱？”
　　面对夏海快要哭出来的眼神，肖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慰的话已经说过无数次，肖扬知道夏海不想再听了，而自己也不想再讲。但是每次，只要一说到孙子鸣，夏海总是这样一副忍着眼泪的表情，肖扬看着就难受。但是他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一个酒保，还是个兼职的酒保，如果不是因为夏海曾经是他的学长，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和他的店长说上话。
　　随叫随到很低贱吗？为了一个人倒贴自己很低贱吗？若是爱到这样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肖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出什么自欺欺人的话。
　　“夏海……”
　　肖扬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在夏海需要帮忙、需要依靠的时候出一份力罢了，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揉揉他的头发，陪他一声不吭的喝喝酒罢了。

　　L&P是凡尔市内最大的一家Gbar，之所以说很正规，只是因为夏海和孙子鸣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孙子鸣自然会罩着点。
　　但其实L&P的里面也是很乱的。
　　舞池背后就是一排一排的包房，像KTV一样绕来绕去没有尽头，孙子鸣就算来了很多次也还是会在里面迷路。酒吧因此也顺理成章的提供KTV服务，附带色情服务。夏海说白了其实也是个老鸨之类的人物，光是开几家连锁酒吧可赚不了这么多钱。
　　L&P酒吧一年赚的钱不比一些大型企业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很封闭，其实也就是保密性好，里面的工作人员素质高，从不会说今天有哪个知名的大人物莅临酒吧，所以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干部或是知名的公众人物，都会很放心的来这里例行消费。这也是孙子鸣从来不怕被曝光，而且曾经频繁光临的原因。
　　孙子鸣没事干，本来想着先要几个MB来玩玩，但却被告知头牌的几个都没准备好来上班，他也只好到处乱晃。
　　快九点了。宁皓天和那女人也差不多了吧。
　　孙子鸣刚想掏出手机打一个电话回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些黄色的肥料——那两人不会打算晚上一起过夜吧？
　　孙子鸣几乎是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受不了，赶紧去厕所洗了一把脸。
　　说起来，男女朋友之间这样那样，不是很正常的吗？孙子鸣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脸，在心里默默吐槽：你可别因为你自己是同性恋就看不惯人家异性恋啊……
　　孙子鸣开门出去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心情不好的孙子鸣觉得今天自己什么事都衰，连MB都找不到，看来只好回去了。
　　“你是……孙子鸣？”
　　那个被孙子鸣撞到的小青年拉住了孙子鸣的手腕，看着孙子鸣不屑又疑惑的目光，只能尴尬的放下手解释：“我是蓝加，你忘了？凡尔学院的。”
　　孙子鸣看着眼前的卷发小青年暗蓝色的眼睛，突然想起他陪宁皓天去面试的时候似乎遇到过这么一个很拽的人。
　　“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蓝加没等孙子鸣开口就揶揄道。
　　“你也是。”
　　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啊。蓝加在心里无奈的笑到，嘴上也只说：“还请您别和别人说起啊。”
　　“本少爷像那种多嘴的人吗？”孙子鸣瞥了蓝加一眼，再一次觉得自己很衰，竟然遇到学校里的人，于是决定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就走了吗？这不是才刚刚开始玩吗？”蓝加看着孙子鸣想走，就赶紧冲上前笑嘻嘻的拦在孙子鸣面前，“再玩玩嘛，我第一次来呢，竟然能遇到熟人。”
　　孙子鸣看着这个比自己略矮一点点的小个子，突然觉得很不爽，连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人物都敢和他孙子鸣叫板了。
　　“玩什么？玩你吗？”
　　孙子鸣捏起蓝加的下巴，指节微微用力，满意的看到对方皱眉。
　　眉清目秀，甚至有点阴柔，暗蓝色的眼睛在酒吧的灯光下更具魅惑——比夏海还撩人，孙子鸣第一次觉得有比夏海还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就别来这种地方。”
　　一把推开蓝加，孙子鸣觉得这是他的极限，他现在心情极度不好。但他却发现一双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不要生气嘛，我可不是小孩子。”
　　“放开。”
　　“你可以试一下，我不介意的。”说完将自己的嘴唇凑了过去，当然被孙子鸣伸手强行掰开。
　　“你不是第一次来。”孙子鸣嫌弃的甩了甩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滚。”
　　“哎呀，又是肯定句。”蓝加笑靥如花地看着孙子鸣，“想和我交往的人可是数不清的哦。”
　　“那种交往是吧？”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蓝加看着孙子鸣一张臭脸，也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然后很风骚的拨了一下头发，向孙子鸣风骚的眨了眨眼，“那就学校见了，大少爷。”

　　孙子鸣走在宿舍区的长廊里，觉得气温有点下降了。
　　入秋了。
　　宿舍楼的灯光几乎全亮了，这么晚了大家都在宿舍了吧。孙子鸣蹲在池塘边，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他被蓝加恶心的一身鸡皮疙瘩，现在又吹着秋风瑟瑟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都没想就回来了，但却看不到自己宿舍的灯光是不是还亮着，说实话，他很怕推开门看到的是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哪怕只是真的坐在一起写论文。
　　孙子鸣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理智了，无论是吃晚饭就立马摔门离去，还是在酒吧晃了一圈什么都没做就回来，还是现在这样，蹲在池塘边吹着冷风玩水。
　　残月倒映在池塘上，水里的鱼儿因为水的拨动而张皇失措，孙子鸣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换了多少个姿势，在安静的夜晚里打了多少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再这样下去就把自己身体给冷着了，真不值得。
　　但是，还是不想回去。
　　失恋吗？孙子鸣想起肖扬今天说的话，然后很失身份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个动作被任何人看到会引起骚动的。
　　有这么……明显吗？
　　孙子鸣承认自己确实是因为宁皓天而心情不爽，确切的说，是因为宁皓天要带他女朋友回宿舍他才不爽的。但这又是为什么呢？如果是普通朋友，像是夏海，如果夏海带他的男朋友来见自己，自己应该十分乐意并且真心为他们高兴吧。
　　但是对于宁皓天，始终是理不顺。
　　孙子鸣觉得，经过初中的那件事后，他的真心就已经死完了，随着那个人的离去灰飞烟灭了。但是现在心里的这种感觉，又何尝不是那个时候悸动的感觉？
　　孙子鸣自暴自弃的乱揉自己的头发，想拿出手机看看几点，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与宁皓天相处的一幕一幕都浮现在眼前。他帮他擦头发，不跟他计较，帮他剥桔子，帮他煮菜做饭放好洗澡水，早上很温柔的叫他起床，两人的课不是同一个时间段的时候，他还会给他留下画有表情的小字条。
　　孙子鸣记得自己刚刚住进宿舍的时候有些小感冒，没有什么大碍，但就是嗜睡，宁皓天见自己不舒服也就没有叫醒他，而是在床头柜上放了几片药，然后写了一张字条：记得吃药^_^
　　看到最后那个表情，孙子鸣仿佛看到了宁皓天温柔的脸，一大早的起床气立马消失不见，心里暖暖的。
　　孙子鸣从小都没有被这样关爱过。他第一次觉得有人在意他。
　　他不知道宁皓天对他是什么感觉，他突然很在意。
　　看来还是喜欢上了。
　　孙子鸣不会逃避自己的感情，但也不会轻易的说出来，但像现在这样如此确信自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了。
　　思明，我对不起你，我好像爱上别人了。
　　孙子鸣蜷在长廊的座椅上，头靠着柱子，隔着镂空的窗格看着星空。现在大概有十一点了吧，还是去宾馆睡算了。
　　孙子鸣刚想起身离去，就感觉到背后一束强光，照得孙子鸣眼睛不适迷了起来。
　　“孙……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