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之外》末厢

2、第一章 孙子鸣

　　孙子鸣

　　凡尔皇家学院（the Loyal University of Verr）坐落在凡尔河畔，享誉世界盛名，是如今世界上排名第一的最高学府。凡尔学院培养出了南北工会数代领导人，孙子文则是凡尔学院历史上最优秀的学生。
　　在海域战争过了10年后的今天，凡尔学院迎来了它的第30界新生。
　　凡尔学院入学只有两个条件——入学的人要么成绩优异无可比拟，要么就是工会干部以上高官的子女。
　　所以这熙熙攘攘的礼堂中看似可能成为你的同学的人，他的父母搞不好都是工会的大领导。
　　更不用说新生代表孙子鸣了。
　　孙子文的孙子——这或许是一个听起来很可笑表述，但却是人人都渴望的头衔。孙子鸣自从升入高中就开始被外界关注。孙子鸣的父亲孙子逸在海域战争中牺牲，但却因此激励了南北大陆的战士们，从而为南北大陆的最终的胜利奠定了基础。然而孙子逸的离去，就更把孙子鸣推向了媒体最关注的问题——这么一来，南北工会下一任主席，就极有可能是孙子鸣。
　　孙子鸣也不是等闲之辈，成绩优异完全达到了凡尔学院的第一个要求，结果他不出乎意料的被凡尔学院提前录取，完全排除了媒体关于孙子鸣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担忧。于是在孙子鸣18岁的这一年，他便堂堂正正地站在学院礼堂上发表致辞，引起众人议论纷纷，尤其是女生。
　　孙子鸣顶着一头金发，这或许是孙子文隔代遗传下来的，他的父亲孙子逸的头发是暗黄色的。孙子鸣似乎也继承了他爷爷的威严和气场，在台上致辞时给人一种不可触及的凛冽感，皮肤很白，素颜眼线很深，眉毛也英气十足，薄唇，高挺的鼻梁，整张脸就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更何况他浑然天成的气质。
　　——所以当孙子鸣第一节课就在堂上呼呼大睡还一脸痴呆傻的表情，同班同学们都一脸黑线地看着他。
　　“孙……同学……”
　　“孙……子鸣……同……”
　　“孙子鸣同学！外面有人找你！！”
　　“哐当——”
　　孙子鸣在开学第一天就当着全班同学和在班级外围观的女生的面，就着趴着的姿势，被自己的同桌从桌子上推了下来。
　　原本就刚醒来就神志不清，终于缓缓直起身后还看到始作俑者一脸淡定的表情，孙子鸣立刻炸毛——
　　“妈的你没看到本本少爷在睡觉吗！！”说罢还一把揪起他同桌的衣领。
　　“啊，对不起，稍微用力了一点。不过这样你才能醒过来嘛。”
　　“什么叫稍微用力了一点啊？！你故意的是吧？啊？！你这OOXX%*&%￥#@……”
　　——于是孙子鸣在开学典礼上树立的冷峻肃然的形象，从此毁于一旦。
　　孙子鸣倒霉的同桌，在淡然地接受了孙子鸣满口粗言的咆哮后，仍然维持着欠抽的笑脸对着孙子鸣说，“外面，是真的有人找你。”然后抬起手指慢悠悠地指了一下窗外正在看热闹的女生们。
　　“你们找我有事？”孙子鸣挑着眉看着窗外。
　　就算孙子鸣说话多么难听，但是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只要稍稍一板，哪怕是再轻佻的行为都会让人一寒。
　　于是窗外的围观人群边喊着没有没有，边做鸟兽状散开。
　　“你说谁找我？”孙子鸣放开了他无辜的同桌，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那个带着无框眼镜一脸无辜的人。同班的人感觉大事不妙，都一溜烟的跑到走廊上，偶尔瞄进来看一下进展还顺便感叹这个课间真是够长。
　　“哎呀~看来似乎是我弄错了。”坐着的男人却丝毫没有畏惧，仍然笑着迎上孙子鸣的视线，无可奈何似的晃晃他的栗色脑袋。
　　就在两人对峙了很久不分上下的时候，倒霉的上课铃声终于响起。有同学陆陆续续的回到教室，并努力着不去看那电光火石的“战场”，虽然一个笑得一脸无害，一个凶神恶煞像要吃人。
　　“哼。你有种。”
　　谁也想不到，那个孙子鸣竟然先一步退出，然后乖乖的坐回了位置上。
　　“我哪里敢。”
　　这个人真是不要命了！逼得孙子鸣让步，结果还不甘心一样又补上这么一句。
　　整个教室一片肃静，连拿书的声音都没有。
　　好在这个时候老师进来及时调和的气氛。那个戴眼镜的老头也似乎感觉到班上气氛不太对，拼命地想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课程上。
　　孙子鸣盯着这个仍然笑得一脸无害的人。带着金边无框眼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货，低下头记笔记时刘海就会扫到眼睛，淡栗色的头发似乎是天生的，微卷；肤色很白，但是白得很健康，不像孙子鸣，白得像鬼，一瞪起眼睛完全让人不敢靠近。校服穿的中规中矩，领带打得老老实实，眉眼间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看起来脾气就很好，难怪刚才自己怎么骂他他都不生气。
　　——哼，乖乖仔一个。不过，挺带种。
　　以上就是孙子鸣对于他亲爱的同桌的概括。
　　要知道上一个能和他孙子鸣对峙的人早就被他弄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挺有趣的嘛，你叫什么名字？”孙子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认真记笔记的男人，想起好想在哪里听过谁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了——这句话果然是瞎的。
　　“我叫宁皓天。”
　　老老实实的回答，切。无聊的人。
　　“那么，我姑且原谅你的无礼。”孙子鸣摆起了少爷范，蔑视的看着宁皓天，“你等一下要再敢来打扰本少爷休息，后果自负。”
　　“好。”
　　宁皓天仍然是一脸温柔的笑着，像在宠溺小孩子一样应对着孙子鸣的少爷脾气，反而显得他孙子鸣是多么心胸狭隘多么人性的一个人。
　　切，男子汉就不要跟这种老实人计较。
　　孙子鸣想着便松了松领口，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趴回桌上。
　　不过几分钟就传出了细碎的呼噜声。
　　——孙子鸣，徒有其名，实际上只是个没心没肺、说话水准与地痞同级，并且患有严重的少爷病的小混混而已。
　　以上是宁皓天对他亲爱的同桌的定义。这样的人，为什么入学试会考得比自己还高分呢？宁皓天在心中默默哀叹。

　　……
　　“你们要是想早点回家，就乖乖听我的话。”
　　7岁的孙子鸣，还不如讲台高，此刻却站在讲台上，趾高气昂的俯视着底下一群乱哄哄的急着想回家的小朋友们。方才吵得像菜市场的教室，现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让尝试维持纪律最后失败的班长向思明只能一脸尴尬的站在讲台旁边。
　　“你们就算这次逃了大扫除，林老师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说，我们不如早点完成劳动然后早一点回家。”
　　“我凭什么听你的呀？”“就是啊孙子鸣你以为你是谁？”……
　　7岁的小孩子根本不会知道世界的虚伪，他们才不会在乎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孙子鸣还是孙子文，面对孙子鸣高高在上，调皮的男生甚至想爬上讲台把他拉下来，但是这时候向思明拦住了他们。
　　“那请问，孙同学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早点回家吗？”三年A班的班长向思明推了推他稚嫩的鼻梁上厚厚的眼镜，他显然也很不满孙子鸣的态度，他向思明才是班长，一个孙子鸣怎么会比他还有威信呢？但他从小受到的精英教育使他在这种时候选择了心平气和的对话，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唏嘘起哄。
　　“当然有。”孙子鸣低下头对上向思明直直射过来的视线，然后抬手指着向思明，“你比较高，你去擦窗。还有那边的女生，”孙子鸣的手臂一转，“你们摆桌子；那个男生你也很高嘛，你和向思明一起去擦窗，那边那个男生你扫地，……”
　　孙子鸣“你你你”地指了一通，就几乎把劳动任务都分完了。向思明愣愣地看着那个站在讲台上的人，好像他才是班长，甚至是老师一样，一口气的就把这么一长窜话讲得溜溜的，让人不禁猜想孙子鸣是不是打好稿子了。
　　当然事后孙子鸣一脸无辜的说“我只是随便安排”的时候，知道此事的孙子文更加震惊了。
　　向思明愣了一会，终于想起自己才是这个班的班长，才结结巴巴的开口说：“我……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做完的人，”孙子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掏出了一大罐五颜六色的糖果，“西大陆原产的水果糖任你们吃。当然先做完让我检查合格后才能先得吃哦。”
　　那罐糖是孙子鸣的叔叔从西大陆带回来的，是真真切切的进口食品，而且足足有一个啤酒瓶那么多。但是孙子鸣不喜欢吃糖，尤其是水果糖那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他本来打算带出来丢掉的，现在倒成了大扫除的慰劳品，也算是废物利用吧。小孙子鸣在心里得瑟着。
　　“你……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听你的吗！！”向思明又推了推眼镜，边说边咽了咽口水。
　　孙子鸣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晃了晃手中的糖，硬糖与铁管碰撞发出叩叩的声音。孙子鸣很得意的看到大家都在咽口水，然后渐渐有女生拿起了劳动工具开始干活。
　　孙子鸣凭着一张漂亮脸蛋在年级里都很受女生欢迎，所以“孙子鸣给的糖果”对于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女生来说，是可以炫耀好几天的事。
　　然后男生们也开始行动了起来，像是不想给女生们占便宜一样。
　　不一会儿，全班人都按照孙子鸣的安排开始行动起来。向思明在单方面对峙无效后，只能乖乖的拿起抹布去擦窗。
　　“你擦窗都是用抹布的吗？这样得擦多少年啊？”孙子鸣坐了下来，两条细腿在讲台边晃啊晃。向思明心烦，他确实被说中了，湿抹布擦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只能在一小块地方反复磨蹭。
　　“不然呢？用舔的吗？”
　　“你要是想舔我也没意见啊。”孙子鸣翻了翻白眼，不屑的转过身去。
　　“你……”
　　就在向思明就要摔抹布时，孙子鸣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大报纸，递给向思明说：“擦窗玻璃要用报纸擦才干净。你把这个分给那些擦玻璃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这样比较干净？”向思明像受宠若惊一样接过那张报纸。
　　“因为我们家搞卫生的大妈都是这样擦的，真是特干净。”

　　三年B班的班主任林老师正在走廊上狂奔。她在办公室看韩剧导致忘了时间，注意到时才发现每周一次的大扫除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
　　不过还好也不算太晚，她一路走来看到的班级都是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有些慢的班也不过才刚开始而已。
　　然而她走到自己的班上时，却发现教室里只剩班长一个人，但教室却焕然一新：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地板不仅扫过还拖过了，黑板的粉笔槽里都一尘不染，窗户更加是“晶莹剔透”得像是没有玻璃一样，特干净。
　　“林老师好。我们已经做完劳动了，我让大家先回去了。我留下来等负责检查的老师。”
　　“这……这么快吗？你们怎么……”
　　“是孙子鸣。”向思明撅了撅嘴，一脸不情愿的说，“他安排我们大扫除，让我们做完后让他检查，他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向思明赌气似的嘟起小嘴，刚才孙子鸣说他是“搞卫生的大妈”——他是这么理解的——他都差点跟孙子鸣掐架了，不过他最后也吃到了那个进口的水果糖，从孙子鸣手里接过的时候他竟觉得意外的高兴和满足，于是跟林老师说时就把糖果那段给省去了。
　　林老师嘴上“哦”了一下，心里却觉得奇怪，一群三年级的小学生，怎么这么快就做完了呢？
　　向思明也觉得不可思议，半个小时做完大扫除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而且就最终效果来看似乎效率还挺高，而听孙子鸣的话用报纸擦玻璃真的是只用擦一遍就干干净净的了，不像之前每块玻璃都要擦好几遍最后还是会有水痕。
　　林老师当然不会知道孙子鸣安排的时候，把许多重活累活都给了男生做，女生们只是在协助男生罢了，像铲铲垃圾递递抹布摆摆桌子之类的。本来女生们还怕老师给自己安排些什么洗抹布、洗拖把甚至倒垃圾的活儿，听到自己只用做这么些简单的事，就欣欣然地接受了，不尽没有抱怨反而还挺积极，这样一来也让大多数男生劳动得十分愉快。
　　向思明并不会注意到这些，也不会知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道理，当然那时候的孙子鸣说他也是不知道的。
　　……
　　孙子文睁开眼，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沧桑，这个曾经傲睨一切的男人，如今也已染上了青丝。一夜之间，仿佛就苍老至垂暮。
　　孙子鸣16岁的第一天就跑过来和他说，他只喜欢男人，气得孙老头子发怒穿冠，把孙子鸣关在书房关了一天。
　　孙子文自己也不好受，一夜不眠，还想起了孙子鸣小时候的好多事。
　　他记得三年级时孙子鸣的班主任林老师说无论怎样也要亲自和他聊聊的时候，他以为孙子鸣又闯什么祸了。那时孙子逸死了五年了，五年里孙子鸣懂事了很多，甚至了解了很多他那个年龄不应该涉足的东西。孙子文当然不希望这样。
　　但是当他听到那个女老师兴奋难耐的说起孙子鸣做的好事时，他在感动的同时，更多的是惊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个月孙家大扫除时，孙子鸣就呆在房里看那些保洁人员工作。
　　孙子鸣那时的表现，就让孙子文决定全心培养这个孩子，尽管孙子文并不只有孙子鸣这一个孙子。
　　过了快十年，孙子鸣总是超乎同龄人的理智，这更多是孙子鸣自己认知的结果，孙子文就算不希望也没有办法。
　　但是孙子鸣的懂事，渐渐成长成为乖张，或者说不屑芸芸众生，自傲而乖僻。孙子鸣越来越我行我素，他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做成，这在一定程度上或许是好事，但是——孙子鸣十岁那年甚至因为和一个男生打架打不过对方，事后偷偷用孙子文的名义把那个男生弄得退学了。这件事孙子文至今还弄不清是孙子鸣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意识到，孙子鸣正在往越来越极端的方向发展。
　　而如今的“我只喜欢男人”只能说是孙子鸣叛逆到极端的表现而已。但其实，又不太像在叛逆。
　　孙子文想起昨天孙子鸣在关门前说：“爷爷，这次是我错了。你如果能原谅我，我以后都会听你的。但是这次，我不会改的。”
　　那种态度，那双认真的眼睛，那种我不会悔改的神情，明明就是当年的孙子逸。只希望这家伙不要像他老爸一样，认定了就万劫不复才好。
　　孙子文索性起了床，开始工作好让自己不要纠结在过去的事里。
　　后来，孙子文还是先认输了。他把孙子鸣放了出来，但却把他转到了一所封闭式的贵族学校，加大了对孙子鸣的管教力度。他本以为孙子鸣会反抗，会吃不消，至少也会闹闹脾气，但是孙子鸣却一声不响的挺过来，最后竟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凡尔学院，孙子鸣整个人也变了许多。
　　当孙子文在观众席上看着孙子鸣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时，他想起了当年的孙子逸。孙子逸也是那时的新生代表，但只是第二名而已，孙子逸当时完全是无心向学，也不像孙子鸣一样蜕变，在台上仍然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丢尽了孙子文的脸。
　　但是这件事孙子文没有跟孙子鸣提过。或者说，关于父母的事，孙子鸣都不怎么听孙子文提过，他不知道他父亲也是凡尔学院当年的新生代表，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当年是怎么叱咤风云，在工会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只知道他的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没过多久母亲也因为太难过，搬回她在北大陆的老家生活了。
　　对于孙子文来说，孙子鸣知道这些就够了。

　　然而孙子文不知道的是，孙子鸣在进了大学后就有些原形毕露，渐渐恢复成了原来嚣张的大少爷，虽然他不会做什么任性的事，但是孙子文还是因此蹙起了眉头。
　　孙子鸣也不知道，这个大学生活完全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无聊，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年后孙子鸣语重心长的说。此时的他已经成为南北工会的主席，正如所大家预料的，然而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却流露出少见的痛苦，令人胆战心惊的悲痛。
　　浮生短暂，再忆依然。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