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歆意

33、距离

　　那晚的事情两人从此没有再提，可是很长一段时间，看到乐乐的踏板车，看到花盆，打碎碗等等类似的场合，两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件事情，而每到那时候，两人都会让人觉得别扭。连卢玉梅这个倒内不内的外人也能看出来。那事以后，她把自己的不满通通收了起来，当然乐乐对幼儿园的突然适应起了很大作用，而她还是希望儿子媳妇好好过日子的，看到小两口脸色变化，她都会努力地充当着穿针引线的角色。还好每次小两口都会很给她面子。她虽然在这事情上很有成就感，却也隐隐地感觉两人之间一定有些问题，她为此不禁暗暗暗担心。
　　这一点，雷诺却不以为然。
　　“我说你就是瞎操心！”雷诺出差回来，听着卢玉梅谈起那天的事情，只是淡然一笑。
　　“老雷你没看见，我还从没见过雷鸣那样子！”卢玉梅将雷诺的衣服从箱子拿出来，脸上眼里话里都透着不安。
　　“雷鸣什么样子？不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看着火冒三丈？”
　　“他那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你说雷鸣这么好的脾气，肯定是林湾做了什么错事让他这么生气？”
　　雷诺却笑着摇摇头，“在你眼里，儿子什么都是最好的，媳妇怎么都要差一点。”
　　“我说你怎么这么看重林湾。”
　　“林湾天天在我眼皮底下，她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倒是雷鸣啊，不够成熟还不定性，他天天和陈从泡一起，难免有闲话出来。”
　　“我知道雷鸣从小到大在你眼里都是不懂事，他读书做事，你也好象从来没有满意过。他从中腾出来干得好的时候你也没个笑脸，那次出事，我看他见了你就差没躲着走了！你说，哪有老爸和儿子弄成这样的！”卢玉梅脸色略变，她把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甩，坐在床沿。
　　雷诺看到老伴脸上的变化，他弯身捡起衣服，坐到她身边，“雷鸣养尊处优惯了，做事冲动，也不知道挫折吃苦都是什么滋味，我疼不疼他你还不清楚？”
　　卢玉梅叹口气，“说句实话，他这孩子是太冲动，那年他那么强，我还真不想要林湾做咱们家媳妇。当年你可也是反对的！”
　　“我当时反对是因为林湾也是小孩子脾气，两个小孩子处在一起怎么过日子？现在来看，林湾是长大了，两人在一起倒感觉雷鸣不懂事。我在外面还听到关于雷鸣的一些闲话。”
　　卢玉梅侧身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是不是健身城的小姑娘？难道是真的？”
　　“怎么你也不信儿子了？”雷诺站起来，“这点我对他是有信心的。不知道林湾怎么想。”
　　“她能怎么想？她嫁到咱们家还不是她的福份！”
　　雷诺扬着眉看着老伴，欲言又止。
　　“当时她魂不守舍地，还不是是雷鸣天天守着她陪着她哄她开心，现在要是为点小事就吵成这样子，这可不答应！”
　　听了这话，雷诺哈哈大笑，“我看你也是越来越糊涂了，他们的事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再说林湾哪点让你不满意了？不就是坚持送乐乐上幼儿园还有就是你看见他们吵架？生气？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卢玉梅不说话了。
　　雷诺拍拍她的肩，“吵架也是沟通。雷鸣心直口快，林湾又喜欢把话闷心里，说不定吵出来反而好了。两个人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他们的事咱们就别介入，只要不给他们添乱就好。”
　　“我不也是想他们好好过嘛！小吵小闹也就罢了，那天闹得这么大，又砸东西，第二天整个小区都在说三道四说你雷总儿子媳妇打架！你说，这能不让人担心嘛！再说了，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放？”
　　雷诺笑着，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可我们也只能亮敲侧击，不能参与进去，不然还真是雪上加霜！”
　　卢玉梅叹口气，“还说参与呢，瞧雷鸣现在家都回得少了，想参与都没机会。”
　　她顿了顿，“我说啊老雷，他们这个家雷鸣现在是顾得少了，你能不能不要林湾那么忙？我看他们有问题多半是两人都没时间！”

　　卢玉梅还真说对了，两人都忙，没有多少时间顾家，没有多少时间互相交流关心对方。在了解林湾的心意后，雷诺安排物色了新的同事分担了她的很多工作，她在八小时以外轻松了，但她和雷鸣的生活却被错开了。
　　林湾的工作比较规律，早八晚六，她不爱应酬，有了孩子也没多少时间出去玩，同事也了解她这一点。而雷鸣，常常要深更半夜林湾睡着了才能回来；林湾上班的时候他睡得正香。周末节假林湾有空的时候，也是房地产宣传最热烈的时候。他参与了公司的一个大型房开宣传活动。接下来的几个月一直为这个活动脚不沾地地忙碌着。之前他和陈从的关系在那次公路计划的失败开始出现裂缝，而这次轰轰烈烈的盛事象一块无限风光的绸缎将这道裂缝盖住，大家看到他俩几年如一日的一团和气和分工合作，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酒后意气用事的那场打架。
　　这次活动找了在凌山很有实力的广告公司远枫广告进行策划，而周燕也参与在其中。三个人公事公办地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一起吃饭闲聊的时候，特别是陈从时不时有事没事地开些意味深长的玩笑，但从周燕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局促和不安，这一点，让雷鸣禁不住感叹她的老练冷静和自控。原本他和陈从之间的关系，从他自己的角度也有些看不清楚，可周燕的出象就象一阵狂风，让那块华丽的绸缎掀起一个角，却让他彻底清楚两人之间的距离。
　　原来他在陈从眼里，在他这多年同学哥们的眼里，不仅仅是对老婆没脾气让他瞧不起，还有更多的。
　　周燕和陈从在休息室摊牌的时候，他正窝在里间打盹，陈从重重的关门声吵醒了他。
　　“你就别装了！燕子，你想什么我还不清楚？”
　　“麻烦您陈经理放手！”
　　雷鸣在里看不到两人的情况，但他能想象出陈从的戏谑周燕的无奈。
　　“叫陈哥啊！我听你叫雷鸣那小子雷哥，听得我耳馋！来，我还记得那会你……”
　　一阵响动，雷鸣禁不住站起来，他想拉开门去阻止，可伸出手又犹豫了，如果被自己撞破了，以后该怎么和他们相处？周燕冷静又老练，这事情，她应该能处理很好吧！还是看看再说。
　　“陈经理，请您放尊重些！”
　　“尊重！哈哈，燕子，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动听！当年你可不是这样的，难道真是被雷鸣调教出来的？”
　　周燕叹了口气，“陈经理，今天站在您面前的也不是那会男友生病急需用钱的学生妹，这点您也很清楚。而且当时我们可是断得清清楚楚，今天我还能站在您跟前是因为我知道陈经理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
　　“哈哈，燕子，这帽子你给我扣得真高。可我也清楚得很！你是心里另外有人吧，你想什么雷鸣那愣小子不知道，我是知道的。看在当年咱们关系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只要他老婆林湾在一天你的愿望都是不能实现的。我太了解他了！”
　　里间的雷鸣听到这里，缩回手，他有点迷糊。如果有面镜子，他一定很想看看自己的脸色，如果可以,他也想拉开门看看周燕的脸色，可他这会什么都看不到。
　　“陈经理您也错了，雷哥我尊敬他感谢他，我跟着你的时候只有他把我当个人看。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有他肯帮我。他和林姐感情好我知道，我比谁都希望他们能百年好合白头到老。陈经理你的想法不要强加到别人身上。”
　　听到这里，雷鸣松了口气。
　　陈从却放声大笑，“我还看低你了？我就从不相信男女之间会这么简单，雷鸣他凭什么帮你啊！你也不想想。他老婆对他爱理不理他想找个替身而已。再说雷鸣，你尊敬他感谢他？他一纨绔子弟你去尊敬他感谢他？是啊，他是风光啊，他可以拿下中航那块地，那是因为他老爸是中航老总，他是可以让我们从公路那工程退出来，也是因为他老爸。他要没那老爷子要吃碗饱饭都有问题。他还去帮你！他帮你不如说他老爸帮你！”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别忘了你能站这里也是他把你带进来。他对你也算是有情有义！”
　　“哈哈哈，这是我最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他把我带进来，是啊，他这阵子是跳得比谁都欢！他以为他能干，他以为他有多独立！他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他老爸！你等着看，他家老爷子还有几年在位子他就还能风光几年，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他不满意的人多了去了，等他爸一下，你等着看他哭得比谁伤心！”
　　隔着一堵薄薄的墙，陪着一扇薄薄的门，两间屋子的空气都是如此紧张。雷鸣情不自禁地将手紧紧的握成拳。
　　“他雷鸣凭什么吃香？中航那块地，我花了七十多万在那人身上，他死活都不给一句明话。雷鸣家老爷子一个电话，他有权啊，他一个电话就批下耿了！你以为他有多能干别人多给他面子啊！有面子是不是他是他老爸！燕子你知道这事会不会改变主意啊？人家虽然老了……”
　　清脆的一声响，想是周燕给了陈从一耳光，“龌龊！雷鸣最大的失败就是把你当朋友！你真不是个东西……”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雷鸣听不大清楚了。他瘫坐在沙发上，身子陷在软软的坐垫里，整颗心却象落入无底洞，不断往下沉往下沉无法着地。这几年他一直以为自己虽谈不上成功但还算独立，他在努力，可是他的心思他的激情却没有任何意义。
　　他从没有象此刻的孤单，林湾是他老婆，可她的心不在他身上；陈从是他的哥儿，可自己在他心里是如此不堪；他的事业，他的计划，只不过象小孩过家家的儿戏。接下来几个小时他那张脸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强行让自己装得若无其事地面对周燕面对陈从，虽然他们有什么表情他已经不在乎了！
　　强行欢笑真是累！他早早地找借口离开，回到家中，林湾正在给乐乐洗澡。
　　见到他在十二点以前回家，她甚至有些意外。雷鸣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林湾，她的头发在浴霸的强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说点什么，那话到了嘴边，却停住了。
　　“怎么了，很累？吃饭了吗？”林湾侧过脸对上雷鸣的视线，看着他的脸色，从僵硬渐渐转缓。
　　“刚吃过了，不过没吃饱。待会，你帮我煮碗面吧。”雷鸣走过来，蹲在乐乐的浴盆边，顺后将台上的小鸭子递给乐乐，“一下子松下来真是挺累的。”
　　乐乐拿着鸭子，将水甩在雷鸣头上，看着他躲避的样子，咯咯地笑着。林湾温柔的责备道，“乐乐，不要淘气啊，爸爸打湿了生病怎么办啊！”
　　“没事，”雷鸣站起来，“我去换衣服！”
　　乐乐却噘着嘴，手中一杯水全部倒在雷鸣脚上，“爸爸你怎么不陪我玩啊，我们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就乐乐没有！”
　　雷鸣听到乐乐这一窜连贯的语言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乐乐还是只会说些几个字的短句，他不仅吃惊乐乐突飞猛进的表达能力，更吃惊乐乐所表达的意思。他转过身，重新蹲到乐乐身边，“那爸爸不走，爸爸陪你好不好！”
　　乐乐心满意足地看着雷鸣，“爸爸，帮我装水枪……”
　　林湾微笑着看着他们父女两，很长时间以来，一家三人两种生活，他们多久没有在一起了，她也记不清楚了。
　　“雷鸣，你哪天有空？”
　　“嗯？怎么？”
　　“我们全家很久没有出去玩了，找个时间去效游吧！叫上爸爸妈妈。”
　　“好啊！看你们的时间？”
　　林湾笑了，“好象，我们家都是你没时间啊！”
　　“不是吧！你和老爸不是更忙？你不记得了，陪我吃个饭电话都响个不停的。”
　　对此林湾确实有些愧疚，“雷鸣，那阵子我是很忙，不过现在好了，新来一同事挺不错了，她分了很多工作……”
　　“别这么说，”雷鸣湿淋淋的手拉住林湾的胳膊，“事情重要，有时候啊做老公的难免要往后靠一靠。”
　　或许雷鸣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他很随意地不经思索地就说了出来，可听到林湾耳朵里，让她心里一颤。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过去？事业？赚钱？名利？还是孩子老公和家庭？
　　这一晚，是个难得和家庭夜晚。乐乐洗完澡后，雷鸣陪她做游戏，林湾给他煮了碗香香的鸡汤面。而雷诺和卢玉梅也适时地上楼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天喝茶看电视。
　　乐乐睡后，雷鸣最终还是没有和林湾谈起他的心事。
　　但林湾多少有些查觉，她以为，或许他不想说，或许是不想对她说，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于是她陪他聊天，谈乐乐的，谈父母的，提起很多轻松的事情。那晚两人聊到很晚，虽然没有谈到实质性的事情，但他很满足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林湾终于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