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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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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是谁?
林湾心里装着数不清的疑惑。
看照片上的文字,林野和李韵在七二年一月结婚,她知道姐姐林玥在七三年一月出生。难道姐姐是林野的女儿,那自己呢?他们看着是认识的,是熟悉的,可林松涛是什么时候怎么走进这个家里来的?又或者,林玥知道真相?难怪林玥一向和林松涛不是那么亲近。
可是林野又在哪里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
林湾脑子有点乱。她定了定神去泡了杯茶,思索了几分钟,决定试探地问问林玥,可她的电话没有人接听。挂断电话,她对着手机出了会神,注意力又回到那本象突然被她撞破秘密的相册上。原本有些冷静的心又开始咚咚乱跳起来,她无法抑制毫无逻辑的胡思乱想,双手胡乱地翻着相册。在一张毕业合照中,她准确地认出了李韵,林松涛,林野,还有一个人,她的公公雷诺。
突然象有人给她指了方向,她跳了起来,抓起照片,连鞋也没换朝门外冲去,浑然不顾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
只有雷诺会知道,只有他能告诉她真相了。到了门口她有些犹豫,甚至希望雷诺不在家。可是雷诺在家,也还没有休息。
他拉开门,看着穿着拖鞋满脸慌乱的林湾,一脸疑惑。
而林湾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却突然冷静下来。
“爸,嗯,对不起!我……”她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湾湾你怎么了?别站在风口,有什么事进来说吧。”说着,雷诺却一眼看到了林湾手中的老照片。
“爸,嗯,明天再说吧!”林湾却转身想下楼。
“湾湾,你看到照片了吧!”雷诺叫住她,“有些事情,你是应该知道的。”
对于三十年前的事情,雷诺讲得非常简短和清楚。林湾和林玥的身世,李韵和林野的遭遇,三人之间的扯不断的联系,在那个年代的无辜,从雷诺的嘴中讲出来,不超过五分钟。
这短短五分钟里,林湾觉得象是在做梦。不对,她象是做了个就快三十年的梦。整个过程中,她一句话没有说,似乎在听着一些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
雷诺说完,林湾陷入了沉思。
“本来这些事情,在我认为你是有必要知道,你也已经有这个能力承受。林野是你父亲,你是他的血脉;林松涛更是你的父亲,他对你的教育和培养,对你人格的影响,从小你都是个懂事的孩子……”
林湾却突然打断他的话,“对不起,爸爸!”
雷诺不知道林湾此时出说的爸爸,是他,还是林松涛,或者还是林野?
他看着她缓缓地站起来,转身出门。
雷诺不是很放心,跟着到了她家门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事实就是事实没法改变,但过去了,就放下了吧!”
林湾把照片抱在怀中,抬起头看着雷诺轻轻笑了笑,“是啊,爸爸。改变不了,就接受吧。”
“你长大了!”
“谢谢您告诉我真相,没再把我当做孩子。”
很多事情,林湾明白了。
小时她追问自己名字含义时,李韵为何躲闪,因为她出生时,林野正感到自己人生的曲折,他为她取名为林弯。而后,林松涛成为她和李韵生活的依靠,他在她的名字上加了三点水,便是成为人生的港湾。
她记起了林玥和她说过,爸爸是她知道最好的人,因为她知道,爸爸对她们好是自然的,可他不是她们的亲生爸爸却胜过亲生爸爸。
她感觉到无比的疲惫,拖着沉重地步伐走到书房,跪在林松涛的箱子前,把脸搁在箱上,那只箱子曾陪着她渡过四年大学时光,是林松涛历史最久的家当。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有些粗糙的面料,咯着脸上的皮肤有一点点疼。小时候她受了委屈会跑到父亲面前讨安慰,他会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父亲的手掌有些粗糙,擦在她脸上,也象如今一样,微微有些刺痛。这刺痛,从脸颊的皮肤上迅速移到心里。
二十多年的点点滴滴从她脑海里浮过。
林松涛带她去游泳,她呛了水,他把她举起来,“不要怕,爸爸在,爸爸保护你!”
邻居说他林松涛没有儿子断了根,他很大声地理论着,“我家两个姑娘是多少儿子都比不上的!”
姐姐考上大学,林松涛四处宣布,“我家大姑娘考上大学了!”
自己入校,林松涛将他用了几十年的箱子送给她……
她突然很想把这些片段用语言发泄出来,她很想靠在一个人的怀里,很想向他倾诉。
她艰难地爬起来,扶着墙挪到屋里。
乐乐和雷鸣都睡得很香。
她犹豫片刻,弯下身,轻轻推推雷鸣,“雷鸣,你醒醒!”
“嗯~~~”
“雷鸣,你陪陪我!”林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很难受,似乎很多话都堵在咽喉,吐不出来吞不下去,似乎只有雷鸣才能帮她,只有他才能帮她理顺。
“唉呀,有事明天说啊!我累死了!”雷鸣翻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
是啊,他很累!就不要烦他了。
林湾直起腰,呆呆地看着沉睡中的雷鸣,咬着嘴唇走了出去。
雷鸣这晚非常疲倦。这阵子很辛苦,但再辛苦也值得,他终于撬开市里最有实力的房开公司的大门,当然这回没有用钱不是用关系,他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也不想用父亲的关系。这事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很想告诉林湾,特别是自己身体累情绪差心里没底的时候。可那时候她不是正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在侍候女儿的吃喝拉撒。是啊,她也累,就别再烦她了。同时他希望能和她一起分享他的喜悦,虽然是微小的进展,但对他而立,却是独立的一大步,可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乐乐已经睡了,林湾在整理岳父的东西,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他看着她,自己和她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晚虽然睡得沉,但不踏实。似乎林湾叫他有什么事可他实在没力气睁眼睛。睡梦中不断听到乐乐的哭声,他在迷迷糊糊中想搂住林湾,却搂了个空,他猛地睁开眼睛,林湾不在。
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难道林湾又在做蛋糕?他叹口气勉强爬起来,吸吸鼻子,没有任何食物的香味,却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他睡眼朦胧地寻着声音到了书房,见到林湾跪着,身子伏在箱子上,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湾湾你一晚都没睡啊!回头我帮你一起收啊!”
林湾却没有丝毫反应,旁若无人地继续不知道说着什么。
“多少去睡会吧,呆会乐乐醒了你想睡都没有了。”雷鸣皱着眉走近,蹲到她身边,这时他发现有点不对劲。林湾的眼睛大大地睁着,茫然失神地看着一个点,身子也在略略发抖。
雷鸣的睡意顿时全消了,他轻轻探探林湾的头,烫得吓人。
林湾这回高烧烧出肺炎,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星期,雷鸣也为此一直在愧疚。他事后看到林湾手里紧紧捏着的旧照片,听雷诺讲了当晚发生的事情,林湾半夜推他要他陪她的情景也在脑海中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如果当时起来了,如果一直陪着她,陪着她落泪听她倾诉,如果他对她关心多一点……
可是,没有如果!
雷诺问他,想过她到底需要什么吗?
他不知道。他从没有想过她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什么,他也没有想过她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一直想的事情是怎么去努力赚钱,怎么去挽回生意失败而失去的面子,虽然这钱,对林湾来说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虽然没有如果,但为时,应该还不晚吧!
这几天他一个人在家里,会无端地半夜醒来难以入睡,他突然体会到林湾半夜失眠的感受,不是因为睡多了不想睡,而是因为,心里有事放不下。他放不下的是林湾,那林湾放不下的呢?
凌山的秋季向来多雨,在林湾住院期间,太阳就没露过脸,在她出院的时候,终于放晴了。雷鸣看着林湾的脸色渐渐转润,看着她的脸色渐渐从呆转变得柔和,他这心情也随着天气转亮。
他象个孩子一样,莫名兴奋了一晚,天没亮就起床收拾房间,把乐乐的小洋娃娃们摆在大飘窗上码得整整齐齐,还打算把书房里余下不多的书按规律放好。他进了书房,看着新买的柜子,林湾已经将原来几只箱里的东西整理进柜里,他看着书背上细心编排的号码,突然发现林湾在那里熬的几个晚上并不是整理和收拾,而是在回顾那些流走的岁月。他想起了岳父岳母的好,禁不住鼻子发酸,如果是和林湾一起做这些事情,偶尔听听她谈起年少时的事,或许,就不会今天这个样子。
林湾回到家中,看着“雷鸣版”的明窗净几,秋日久违的阳光从阳台斜斜地晒进来,满屋子的金色,她转头看着雷鸣满怀渴望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雷鸣也乐了,他一手还提着行李,另一手将她搂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发摇着,“湾湾,你不在家,我太受不了了!”
“好了!现在我回来了!别摇啊,我晕!乐乐呢?”
“在楼下呢!你休息一下一会下去吃饭。”雷鸣这时才放下行李,献宝似地拉着林湾走进书房,指着整整齐齐的书柜,“你瞧,我把爸爸的书规整了一下。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这么归类的!”
林湾拉拉他的手,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挺好啊,我就这么想放来着。”
“真的?那太棒了!”雷鸣转身兴奋地看着她,“我就怕是越帮越忙。湾湾,那晚我不对,如果我起来陪着你……”
“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着凉了,再加上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啊,是我自己一下子接受不了想不开。那事别放心里啊!”
雷鸣不说话了,他看着林湾的眼睛,她微微笑着,可是她眼里的那丝笑意,他看着有些陌生。
“我先去洗个澡,一身的消毒水味。”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洗澡,来!陈从刚香港回来我要他给你带的,你待会试试看怎么样?”
“雷鸣,怎么我回来感觉你都不一样了?”林湾被雷鸣推到卫生间门口,突然停下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啊!?”雷鸣愣了一下,又乐起来,“唉,我愧疚嘛!那晚如果我起来陪着你你哪会受这么大罪,瞧你手背都被扎肿了。”
林湾抿抿嘴,关上了门。
随着浴室门的关闭,雷鸣悄悄松了口气。林湾说他不一样了,在他眼里她也不一样了。她如此平静,如果是她真的接受了看开了,这平静便如湾湾溪水般蔓延,轻轻流完以后的日子;否则的话,就如同活火山里的山泉随时可能爆发。
林湾现在是怎么想的?雷鸣不清楚。
而对林湾来说,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起,她就象落入了四处迷茫的境地,她无力去思想现在的事情,只是不断在回忆,回忆小时候妈妈是那样看着脆弱实际坚强,爸爸是那样温和和高大,可这一切,都忽忽地突然又全没了;似乎那一刻开始,她的灵魂便从她身上抽离。直到卢玉梅带着乐乐去看她,乐乐甜甜地叫着她妈妈,问妈妈打针疼不疼,那软软的声音刺激了她,这时她脑海里一丝模糊的概念才开始清晰,是呀,已经做了母亲,不为自己也该为乐乐,只有坚强的妈妈,才会有开心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