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歆意

12、表面

　　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林湾的闹钟也响了。她坐起来，对着冲她微笑的洋娃娃发了会呆。昨晚睡得不好，眼睛也有点肿。穿好洗好走到客厅，爸爸正在给她的杯子里倒牛奶，“没有睡好？你们那客人不好侍候？”
　　“还好拉，她对我挺好的，真的挺好。”林湾坐下，拿起一只鸡蛋轻轻敲开壳，“今天不用做什么了，带她去桃源河转转，轻松一下。”
　　“朱轶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呀，他不在，你天天眼睛都是肿的。”
　　林湾含着鸡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呢，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傻忙。妈妈呢？还在睡？”
　　“哪会，早起了，你卢阿姨拉她打太极去了，你妈这身体，来不得剧烈运动，打打太极还好。”林松涛抽张纸递给林湾，示意她擦擦嘴，“你这姑娘吃东西怎么这么狼，和客人吃饭也这样？”
　　“爸，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在您面前这是我的本相，在客人和领导面前，我是虚伪的，装斯文。”她擦掉嘴角的牛奶，跑到门边穿上鞋子，“今天我可能回得晚，爸您别等我了。”
　　“在外面小心啊！别想着你水性好只顾玩水哈，要注意点形象。”
　　“知道了，”林湾跑出门又折回来在父亲脸上响了一声，“老爸再见！”
　　林松涛擦擦脸上的口水，笑着摇摇头，这姑娘，怎么突然又疯疯颤颤的。

　　桃源河是新开发旅游区，距离凌山市八十公里，是一个夏天飘流的好地方。
　　“泰勒小姐，您想玩点刺激吗？飘流怎么样？”林湾下了车，看看河里的水很清亮，让她有跳下去转几圈的欲望。
　　“哦不，”泰勒笑着说，“我虽然喜欢看水，但是我怕水。湾，我们沿着河走下去，你说好吗？”
　　“这样也好。”林湾点头同意，她转头对司机夏伟说，“那夏哥，麻烦你把车开到下游。我陪泰勒小姐沿河边走下去。”
　　夏伟想了想，“你们先去茶室休息一会，我把车开下去马上上来找你们。就你们两个，我不大放心。”
　　“没有关系的，这里民风很好呢很安全，我水性也不错，不用担心啊！”林湾朝他笑笑，夏伟曾经是雷诺的秘书，被调到中航后得罪了某些人，被降为司机。
　　车开走了，林湾两人稍做休息，沿着河慢慢走。河里已经有很多小皮艇，开始热闹起来了。
　　“湾，你看，那是什么？”泰勒兴致很高，指着河对岸的悬崖。
　　“那是……”林湾眯上眼睛，“嗯，我问问啊？”
　　身后一个当地的十多岁的小孩接口，“那是悬棺，就是棺材半截在洞里，半截在外面。”
　　“为什么要放在那里？中国不是说，入土为安吗？”
　　“我听太爷爷说，祖宗埋得越高，就可以象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星星看着子孙后代繁荣富强。”
　　听了这个答案，林湾和泰勒都微笑了。林湾在包里找了找，翻出来一支笔送到那小男孩面前，“谢谢你，你知道得真多。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那小孩连连摆手，退后两步转头跑了。
　　泰勒望着他的背景转头向林湾笑道，“正象你说的，这里民风很好！”
　　“是呀！这里的虽然比较穷，但是都很淳朴。”林湾在想，朱轶的家，成方县是什么样的呢？她没有去过，而朱轶也从来没有带他去的想法。
　　“我以为您会问我，他为什么不要？他给我们答案，这可是给他的报酬呀！”
　　“湾，你忘记了”泰勒哈哈大笑，“我对中国的文化很有研究！”

　　突然，她安静了。
　　“湾。”泰勒看着林湾。
　　“嗯？”
　　“在中国，如果将骨灰撒在水中是什么意思？”
　　“啊！”林湾愣了一下，“我想，或者那里对他有相当的留恋，最终到他最向往的地方吧。”
　　泰勒望着河，表情庄重严肃，“湾，我和他相识相恋在水中，他也是在水中离去。你说，我们的灵魂会在水中重逢吗？”
　　林湾无法回答，只有轻轻走到她身边，静静看着她，陪着她沉默。
　　过了半晌泰勒抬起脸对林湾笑笑，柔情写在脸上，小声地说，“湾，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河走走停停，夏伟很快赶上了她们。过了飘流的终点，车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
　　“湾，你看那里象不象宝石。”
　　那是一个河弯，三面被山包着，平静的水面，被蓝天碧草衬得格外的碧绿。
　　“嘿，这里还真清，一眼见底，你看，鱼很多！”夏伟跑到河边往下望。
　　“你们宋朝的柳宗元有一句，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是不是这个样子？”泰勒话音刚落，林湾和夏伟更是吃一惊，“泰勒小姐，您可真是中国通。”
　　“我真想下去游一圈！”林湾坐在水边，看着水底的鱼羡慕地说，“夏哥，你猜这里有多深？”
　　“我看不出来，就我那三脚猫的游泳水平我也不敢跳，哈哈。”
　　“湾，你下去吧，和鱼儿一起玩，我在上面看着你。”泰勒此时笑得象个孩子。
　　“唉呀，我忘记带泳衣了。”林湾吐吐舌头，她看看旁边几个光着身子跑过的小男孩，“如果是五六岁的小男孩，我一定跳下去。哈哈”

　　泰勒从脖上取下项练，握在手中朝河边走去，“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下去的。”

　　突然有个小孩摔了一跤，撞在泰勒身上。
　　林湾和夏伟第一反应紧紧抓住泰勒。
　　“我的项练！！！”
　　泰勒手中的项练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半个圈，落在宝石一样的水面，荡出层层涟漪。
　　林湾大惊失色，她看着泰勒。泰勒甩开林湾和夏伟要往水里冲。林湾死死地抓住她，“我来我来！”
　　说着，踢掉鞋子一头跳了下去，身上的挎包也没来及摘。
　　她想扎个猛子，似乎被什么拉着下不去。这才想起来身上的包。她三下两把把包脱下来丢在岸上，潜入水底。
　　泰勒在岸上急得直跳脚，对于项练和林湾，她应该担心林湾吧，她不知道林湾从小在水边长大，这次也不会让她失望。
　　很快，林湾冒出水面，右手高高地举着，那宝贝项练就在她的手上，“夏哥，我知道这水有多深了，两米四，就和我们学校的深水池一样。”
　　项练找回来了，泰勒开心了，林湾得意了，夏伟放心了，可是林湾的那个手机彻底完蛋了。
　　还好是炎夏，林湾的湿衣服很快晒干，但在回市里的车上她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这么热也会着凉，真是太娇弱了，不象她平常的作风。

　　林湾和泰勒在游桃源河的时候，朱轶还在睡觉。这段时间以来，这是他睡得最舒心的一晚。那个电话虽然没和林湾说上两句话，但看她似乎已经消了气。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晚了？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他给林湾打电话，没有通。收拾好行李下了楼，在总台拿到机票，退了房，把行李寄在酒店。他朝大门走去，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然后逛逛，给林湾买点礼物。
　　“朱轶！”龙学儿从大厅的沙发上站起来，看样子等他很久了。
　　朱轶看着她，很清爽的夏装，头发束成马尾，清新可人，这风格和林湾有些相似，比起昨夜那个醉鬼，简直判若两人。
　　“去吃饭吗？”
　　朱轶点点头。
　　“那一起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馆，上海菜味道很不错。我请你呀！”
　　“你请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至少我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呀。”
　　“救命，不至于这么严重呀。”那两个小子她应该是认识的，会干什么？劫财劫色，不至于要命吧。
　　“怎么不是，大冬天的落水里，不淹死也冻死。你不会不记得吧，虽然我当时吓得晕头晕脑，但是记得清清楚楚。走啊！”龙学儿和她肩并肩走出门。
　　“还是我请你吧！你的纸条我拿到了，谢谢你！”
　　“如果你非要请，我就点最贵的菜。”
　　“没关系，我拿票找你爸爸签字。”
　　“哈哈，我要我爸不要给你签！”

　　两人在餐厅坐下，龙学儿点了几个地道的上海菜。
　　“我试着点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龙学儿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眼睛看着朱轶。
　　今天朱轶心情比较好，龙学儿这回的风格也不令他讨厌，“没有吃过地道的上海菜，也可以试试。”
　　他看看时间，十二点过，林湾应该下班了吧，如果在开会，这会也应该休息了。“不好意思，打个电话。”
　　龙学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目光清澈。
　　而朱轶电话里传来生硬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没有开机，请稍后再拨。”他有点失落。
　　“怎么，女朋友不接你电话？你们吵架了？我看你这段时间这么忙恐怕也没时间陪她吧。”
　　朱轶笑笑，拿起手边的茶壶给龙学儿前面的茶杯满上，“不会，她很理解我。”

　　“下午有安排吗？”
　　“到附近逛逛，没什么重要事，怎么？”
　　“那喝点酒吧，就当庆祝你们成功！”龙学儿说着转过身叫服务员，她看到从旁边包房里走出的几个人，愣了几秒，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过来对朱轶笑笑，“啤酒，没问题吧。”
　　朱轶点点头，“你，酒量很好？”
　　这时有人来到他们桌边。
　　“学儿，怎么这么巧呀？”来人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
　　龙学儿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招呼。
　　“学儿，不打扰你们吃饭，回头带朋友来家里玩！你阿姨很想你。”
　　“好，叔叔再见！”
　　来人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坐下。
　　“朱轶，有句话你听说过吗？男人有了权就会变坏，女人变坏了就有钱。”
　　朱轶正端着杯子往嘴边送，听到这话停住手，“你怎么？这么有感触。”
　　“呵呵！他和我爸原来是同事，但他升官很快，简直就是平步青云。昨天那两小子，有一个就是他儿子。”
　　朱轶直了直身子，看着龙学儿。
　　“其实我的酒量很好的，那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服务员把啤酒送上来，开瓶。龙学儿面前的杯子被慢慢注入黄色的液体，泡沫升起，填满整只杯子，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嘴角留下少许啤酒的印记。
　　朱轶看着她，她垂着眼皮，有淡淡的铜色的眼影。
　　龙学儿抬起头，对着朱轶拉拉嘴角，“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玩阴的。不过还好，我遇上你。而且你帮我报了仇，我看着你打他们，痛快！”
　　“不，我没动手。”朱轶突然觉得眼前这女孩很有意思。
　　“那也差不多，反正让他们吃了点苦头。”
　　“这事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法儿有什么打算，一来我爸的前途还在那个人手里，我不想把关系弄僵，二来，我也不想连累你！”龙学儿看着朱轶，很认真。
　　朱轶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啤酒杯。那酒是冰镇过的，很冰，玻璃杯身蒙着一层水雾。
　　“不说这些了，说点开心的事吧。”她对着朱轶嫣然一笑，“朱轶，你想过在中航的发展吗？”
　　“怎么说？”
　　“怎么说呢？你想过没，这次是你的机会。几个亿的大项目……”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服务员送菜上来了，可是菜并不是她点的。
　　“你们菜上错了，我们没有点这些，这龙虾刺身和鱼翅我们没有点！”龙学儿很生气。
　　领班上前解释，“小姐，这几样海鲜是刚才周先生为你们点的，而且他已经买过单了。”
　　龙学儿看着朱轶，“既然这样，咱们就吃！反正他有钱。你是不是特奇怪他干嘛对我这样？告诉你吧，刚才我一不小心撞到他的秘密。”
　　朱轶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是真的，是失望吧！他们两夫妻表面上看着是无比恩爱。我曾经想，如果再过二十年我和我爱的人能象他们那样，会有多好，可是结果，都只是彩色的肥皂泡泡，一碰就破了。”龙学儿的目光变得有点迷离，有点失望。
　　朱轶拿起了筷子，“别想这些了，快吃吧。”
　　“就是，不吃白不吃。”
　　朱轶没有吃过这么贵的菜。但是，这些再好的在嘴里也没有味道，林湾的电话怎么就是接不通呢。
　　“朱轶，林湾是什么样的人？”龙学儿吃得很秀气。
　　“她，是个很简单很直接的人。”朱轶把目光从碗转向龙学儿。
　　“宋紫茜也是很简单很直接的，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呢？”龙学儿喝口水，看着朱轶一脸的坏笑。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的。”
　　“宋紫茜很自以为是，我不喜欢她。当然这话我只对你说。”
　　“她性格比较娇纵，但她也有很多优点。比如，工作的时候很尽心，很细心，很有灵气，在公司里是个不可多得的拍挡。”
　　“可是她对你耍手段，你不会不知道吧。”
　　朱轶看着龙学儿，心里暗暗吃惊，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其实谁都有不懂事的阶段，她表面上看着是很小孩子气。”他看着龙学儿的眼睛，很认真，很严肃，一字一句地说，“但不影响她在工作中的重要性。可以这么说，这次项目如果没有她的参与，恐怕也达不到今天的效果。”
　　“朱轶，你公私分得很清楚，这点很象我爸爸，他常和我说，对于人和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爱情也一样。”

　　这顿饭时间不长，两人都吃得很斯文。走出餐厅的时候，朱轶又开始给林湾打电话，还是没有开机。他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家里挂个电话。
　　龙学儿看到他很郁闷地表情，轻轻问道，“怎么？还是没接？”
　　“没有开机。”
　　“早上我和爸爸通了电话，他说今天要林湾陪客人去玩了，下午签协议。我们晚上回去，刚好可以赶上他们庆祝会。”
　　“我们？你也走？”
　　“是的，我的会结束了。现在要去哪？我陪你？”
　　朱轶看着龙学儿，沉思。
　　“去逛逛商场吧，给你的林湾买点礼物，我给你当参谋！”
　　朱轶笑了，“那多谢了。”

　　两人走进太平洋的时候，朱轶看着一楼林林总总的化妆品柜有点晕。
　　龙学儿笑着看看他，“晕了吧。我建议给她买护肤品吧，有些品牌在上海有但是凌山没有。比如这个，”她指着一个精致的广告箱，“很适合年轻人。虽然价格不大符合凌山人的消费观，但是值得。”
　　朱轶耸耸肩，这方面他没有任何概念。
　　“林湾化妆吗？”
　　“不。”朱轶看着各种漂亮的瓶子，要哪些呢？这个似乎比产品设计还要复杂。
　　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走过来，“小姐您需要哪方面的产品？”
　　“不是我买，是这位要买女朋友的。”
　　“那，请问，是需要基础护肤类的还是彩妆呢？”
　　朱轶还在犹豫。龙学儿接口了，“基础护肤吧，朱轶你喜欢不化妆的女孩哦？”
　　“请问你的朋友有多大年龄？”
　　“请问她的皮肤较白还是较黄？”
　　“请问您知道她的皮肤是什么性质吗？比如油性干性……”
　　“请问……
　　朱轶彻底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