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是炮灰》羲澜

3、03

　　第二天下班，方泽析去了一趟健身中心。
　　他的拳击教练看到他，就扔下其他会员笑眯眯地迎上来，问：“泽析，这个月怎么来晚了？”
　　方泽析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温和地笑着，表情却略为古怪：“这两天比较忙。”
　　教练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囧囧有神地去拿护具帮方泽析戴上。
　　拳击是方泽析从小就有所接触的，那时候村里有个家境比较好的叔叔，在自家凉棚下挂了个沙袋，小孩子们便会去玩一玩，打得沙袋左摇右晃。
　　都是不成章法的乱砸一气，那叔叔偶尔会戴着拳套示范几招，小孩子们则是赤手空拳地玩，也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大学里，方泽析才有机会接受比较系统的训练。
　　这是个很好的健身项目，但对方泽析来说，这更是一种极佳的发泄途径。
　　每个温柔攻的心里，都藏着一只小怪兽。
　　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温文尔雅，就像一张撕不下来的面具。生活交际家人朋友，无论在哪无论对谁，甚至到了网络上，也还是一样的温和。
　　这已成为一种习惯，但并不能表示他已经修身养性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
　　尤其是工作以后，每到月底，方泽析就会特别烦躁。银行有一项巨型任务叫做吸储，他做为信贷主管，任务更为繁重。陪着笑脸讨好那些大型企业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将那些或虚伪做作，或高贵冷艳的企业家们打趴在地。
　　所以月底那几天，他哪怕忙得半死，也会抽时间过来练练。
　　练完拳击后，他的心情会好很多。
　　教练给他递来毛巾和水，方泽析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
　　喉结滚动，教练盯着看了一会儿，转开目光：“你的动作是越来越狠了啊。”
　　方泽析喝完水擦完汗，恢复到温文的状态，微笑着说：“工作压力大。”
　　“我以为你把那沙袋当仇人了。”
　　“我哪有什么仇人。”方泽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莫名地浮现出Jan的名字。
　　“真没想到啊，你看起来一副……呃……”教练停下来思索了一下用词，然后继续说，“一副斯文儒雅人畜无害的样子，打起拳来居然这么狠。”
　　“你感慨过很多遍了，今天怎么又换个形容词？”方泽析将毛巾扔到收纳筐里，拍了拍教练的肩膀，“我去蒸会儿桑拿，先走了，再见。”
　　“哦~桑拿！”教练看了看方泽析汗湿的T恤下凸显出来的匀称肌肉，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可惜我还要上班，你就不能等我下班一起么？”
　　方泽析哭笑不得：“下班你就赶紧回家陪老婆孩子吧。”

　　蒸完桑拿浑身舒畅，方泽析换了衣服驱车回家。
　　他常去的这家健身中心离他平时的活动范围有些远，主要是他在健身的时候，不太希望碰见熟人。
　　当他们看到一向内敛沉静的同事突然有一天出现在拳击房，满面凶光地对着一个沙袋哼哼哈兮，还好几次把沙袋打得差点横摔在地，这世界观得有多崩坏！
　　下班后属于私人的那些时间，方泽析没办法分享给所有人。
　　也许是性向的关系，他不太喜欢群体活动，虽说现在这个社会里，同性恋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词汇，甚至一堆人公然卖腐，以搅基为新萌点，方泽析也从来没考虑过公开自己的性向。
　　他的父母是最平凡不过的农村人，一直盼着他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平安喜乐和和美美，然后他们就可以眯着眼睛将儿子的事当作谈资，在邻里乡亲面前也能有面子。
　　他今年25岁，是一家银行区分行的信贷主管，这个位置不是所有25岁的小青年都能坐到的。这足够让他的父母喜笑颜开，他也为此异常地努力。
　　然而好的工作只够他的父母笑上这么几年，农村人总是觉得再好的工作也比不上儿孙满堂。再过个三四年，他得娶个媳妇儿，带回老家，办酒宴请全村的人，热热闹闹，然后努力耕耘，生一个儿子，每到过年便回去溜达溜达，像是炫耀一样地把儿子举在肩头接受全村人的称赞。而如果是女儿……说不准还得偷偷摸摸再继续生。
　　只有那样，他的父母才会打心底高兴。
　　方泽析常常会觉得煎熬。
　　他已经在这样的煎熬中过了十年。
　　从第一次对同班男生萌生好感，终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到大学里被同性追求，和人谈了一场分分合合的恋爱；再到接触了网络闯进了网配圈，了解了同志间那些形形色色的故事，他就无时无刻不处在煎熬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是这样的性向，也不知道将来娶妻生子会不会有什么障碍。
　　网配圈是他自我逃避的最佳场所，配音是他的爱好，也是寄托。
　　在这个圈子里，从来都不需要隐瞒性向。
　　听到圈内基友们说已经出柜或者正在对父母潜移默化准备出柜时，他都会很羡慕。
　　可他不想让自己的父母抬不起头来，他们不在这个大城市里，也绝对不会愿意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定居。即使他们最后愿意接受，可村里的人又会怎么看？他们聊天闲扯的时候，还能开心么？
　　大学里的那场恋爱谈了三年，他一直躲躲藏藏不愿让人知道，最终还是对方忍受不了，然后分手。
　　分手后他竟然松了一口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想过谈恋爱。
　　不想谈恋爱，不代表不会喜欢上别人。比如柠乐。
　　柠乐是在本市读书的大学生，艺术学院导演专业，长得很可爱，一张娃娃脸，皮肤嫩嫩的，青春，有朝气，充满活力，喜形于色，倒有几分明星范。他笑的时候薄薄的嘴唇弯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干净中还带着几分调皮野性。
　　他的气质，很吸引人。
　　然而越是这样，方泽析越不愿鲁莽。玩笑开得再离谱也终归还有一条退路，一旦确定下来而自己又迫于家庭压力不得不结婚，那么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然而暧昧拖得那样长久，早已不辨真假，难知结局。
　　如果柠乐真的喜欢别人，那自己理当祝福。
　　只是，豁达与嫉妒从来都是共存着的矛盾体，那个Jan，就像一根刺，如鲠在喉，让人难受。
　　人往往在被窥伺和受威胁之后才会更加重视身边的一切，温柔攻也不会例外。

　　回到家后方泽析打开电脑登陆Q。
　　才一上线就听到滴滴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新的剧组群里正在聊天。
　　策划-繁华起落：柠小受！交音交音！
　　底层受-柠乐：/抠鼻，不急不急，做为策划我肿么可能拖音呢！等大家都交了我肯定会交的~
　　策划-繁华起落：啊啊啊你个游戏渣我不相信你现在就交音不交音我去盗你号！
　　底层受-柠乐：/抠鼻，你没这本事。
　　华丽攻-Jan：这是什么群？
　　底层受-柠乐：/擦汗。
　　策划-繁华起落：/石化，柠！小！受！难道你没有和人说清楚吗？！
　　底层受-柠乐：那什么，这是剧组群……桃花，你给配个角色吧，就那个看起来特别贵气的雍容华贵攻。剧本离线给你了的，你录好干音发到繁华的邮箱里就行。/擦汗。
　　华丽攻-Jan：干音？
　　底层受-柠乐：嗯对，用CE或者AA录，你……你不是唱歌的么？不会不知道吧？……
　　华丽攻-Jan：CE？AA？嗯，好。我去问问。我一向只唱现场。
　　策划-繁华起落：=口=
　　方泽析无语，柠乐到底是怎么找的人？连CEAA都不知道的新人，不，那纯粹是个圈外人。
　　温柔攻-竹叶青：cool edit pro。adobe audition。这两个软件。缩写百度不到的。
　　华丽攻-Jan：嗯？谢谢。
　　华丽攻-Jan：你英文好像还不错，不过首字母要大写，记住了？
　　方泽析有些抓狂，什么叫“记住了”？这一副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对这么两个破字母较真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吧！
　　拳头莫名其妙地又痒了起来。
　　底层受-柠乐：TUT，我帮你装吧，来，远程。
　　华丽攻-Jan：不用了，太麻烦。
　　华丽攻-Jan：你周末来我家帮我装吧。我去接你。
　　美工-花儿红：什么？！
　　打杂-烂烂：我看到了什么？！！！
　　编剧-神笔码娘：/瞪眼！
　　宣传-粮芋：我一定是看错了……
　　方泽析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复杂得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
　　看到Jan邀柠乐去他家的时候，方泽析觉得心里一阵凉，他们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底层受-柠乐：咳咳，低调，低调啊J大！那什么，剧组群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咱们，私聊。
　　打杂-烂烂：不要这样QAQ，我们其实不存在的！
　　美工-花儿红：画画画画，什么也看不见。
　　编剧-神笔码娘：写剧本写剧本，忙晕头了你们在说什么？
　　宣传-粮芋：那什么，繁华啊，你什么时候发剧？我去编代码……嗯，编代码。
　　方泽析直接关了群，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