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后重生记》风吹烟暖

10、迟信

　　穿过庭院中的飞花柳絮，笑语喧哗声从前方屋子的墙角处传来。
　　重阳已过，庭院树叶纷纷扬扬，云容撑在范府的玉楼阑干之上，看着不远处的闹景，渐近西去的夕阳，金黄渐红的艳丽光线蔓延在她粉色嫩脸上，此刻的她已经过了孩提之岁，佳人的芙蓉脸已然长成，身后的珠帘轻动，有人掀过彩色珍珠贝帷，在她身后行礼，道：“秀九见过小姐。”
　　楼阁上空的风吹过云容的群摆，如花朵般在地毯上移过，云容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道：“秀九，我知你以前是师兄的手下，不过，既然你到了我这里，便不能再有以前的名了，我给你改个名，此处秋入芙蓉艳，我叫你惠莲吧。”
　　惠莲轻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背光而立，一身素色衣摆，身后的艳丽的红色夕阳衬在她典雅的素色裙袍上，折射着阵阵光芒。
　　好大方端庄的人物，秀九低下头，口中道：“公子既然将惠莲赐给小姐，惠莲自然是尊您为主人。”
　　很好，云容满意的点头，这秀九，果然不愧是自己一开始便看中的，说话、心思都极对自己的胃口。
　　云容的金丝绣鞋轻移，走到屏风内，坐在案桌前，饮了口茶，摩挲着手中铜印的柄，沉默了下。
　　前方庭院中，一片笑声，听入云容耳中，却是刺耳无比，她锁着眉头，走向栏杆处，看着底层庭院中人，中间旋舞之人一身道士细装，金钗红面，额间装饰着一朵梨花，此番正随着吴地软语歌声在她父亲周围不断旋舞，她眯眼看着站在一旁站在小叔身旁捂嘴笑的柳氏，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柳氏，柳燕………..

　　碧水逶迤，无风无浪，水面如同琉璃一般光滑艳丽，正是康国乘船游玩的好时季，范家的一众在一艘豪华的船舫上游玩，云容颈中嵌着孝明帝赏赐的北朝独有的玉牌连珠串饰，里面带着一串金质长命锁，够不到前方案桌上的酒，坐在席座上的的云容腾空着脚，冷眼看着坐着依偎在自己父亲一旁的柳氏之妹柳燕。
　　“哎，云容——”露齿的风声从旁边传来，云容皱眉转向一边，看着唤自己的谢家二表妹谢文秀，“听说你那串北人的玛瑙玉牌连珠串是圣上赐给你的？”
　　“文秀，你莫要多言。”另一边的谢文英叱责道。
　　“二姐！”谢文秀嘟着嘴，不满道：“明明是我们大姐给了北朝和亲，为何圣上将此物赏给她？”
　　“文秀，北朝皇帝不也赏了谢家不少赏赐么？”文英轻声道。
　　“可是，最好的东西却赏给她了，”文秀不满道，“二姐你便是这个软性子，这般好说话，小心和姑姑一般，自己的丈夫都给其他女人抢走了！我谢家的女人，怎会这般好欺负。”
　　话还未说话，谢文英猛的上前一把捂住谢文秀的嘴，惊骇的看着周围，还好周围的长辈都在一旁赞扬着依偎在范贺肩上的柳燕，俱都在问着二人的贺嫁之礼。
　　范云容拿起一旁的红李子，咬了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沁入舌尖，她眯眼叹了口气，也不去看前方那碍眼的那对，摇晃着腾空的腿，她低声道：“此女属于何人，还未有定数，你们何必着急。”
　　一旁的谢忻转过头，看了眼悠闲的范云容，皱了下眉头，继续和一旁的范世明大声探讨康国北国时事了。
　　云容低头给惠莲一个眼色，惠莲将她抱下，云容一脸笑容的走向依偎在自己父亲身旁的柳燕，说道：“恭喜父亲找到自己的红颜知己，云容在此祝贺父亲和………”
　　忽的，众人所呆的船舫突然一阵摇晃，急晃之中毫无防备的柳燕正要被晃下船，范贺一把将她捞入自己的怀中，船上之人包括云容俱都是紧紧抱着船杆大声嚎叫。
　　渐渐的，船停止了摇晃，前方一片喧哗。
　　有几名铠甲之人架着一个头戴束冠之人走进船舫。
　　“东宫侍郎魏舒拜见范公。”走在前面的一脸黑须之人看着范贺行礼。
　　“魏侍郎不必多礼，前方发生何事？”范贺看着东宫侍郎魏舒起身，不解问道。
　　“此人刚才欲要划舟撞向范公船舫，正好被前方亭中吃酒的太子看到，命令我等拦下此人……”
　　话未完，那带着束冠之人一脸喜色的看着范贺身旁的柳燕，呼道：“燕妹，我刚刚得到周家的总管之职，我们的生活有着落了！”
　　众人哗然声起，云容举起茶盏挡住上扬的嘴角，一旁的谢忻狐疑转头。
　　范贺皱眉看向一旁大惊失色的柳燕，起身，道：“各位稍等片刻，范某先离开会儿。”
　　范贺给魏舒一个示意，二人将柳燕与那束冠之人带离船舫。
　　经历了此事，众人已然没有了游玩的兴致，纷纷嚷嚷着散席，船舫向着岸边驶去。
　　范云容捏了下颈间的玛瑙，此刻的玛瑙微热，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种被人盯着的不对劲的感觉，前方亭中，似乎有人影站起，倚着栏杆看向这边。
　　云容低头，若是依着前世刘昱的性子，必然会将此丑事要挟父亲站在他的党派那边，不过，她扬起嘴角，此事，还未完。

　　院中，月色清光斜照在前方的荷叶绿衣上的水滴，秋露顺着流珠滑下。
　　“母亲。”云容踏着月色掀开珠帘走进主卧，正好看到端坐在梳妆台前端坐的谢夫人，鎏金龙凤铜镜中的她静静梳着乌发。
　　看着自己的女儿出现在铜镜中，谢夫人扯出一抹婉约的笑容，她转过身，看着扎着垂髻的云容，伸开手，唤道：“云容，到母亲这儿来。”
　　云容看了眼空寂的主卧，随后奔入谢夫人怀中，倚着谢夫人的红纱蝉带，母亲，女儿只愿范家上下一切安好，哪怕让女儿付出一生的代价。
　　主卧的院外，牙板敲声一声接着一声，谢夫人对着躬身站在门外的乳母方氏嘱道：“今晚让云容留下吧。”
　　“诺。”方氏回道，随后退离。

　　似乎又回到了小时那般，父亲和母亲一席同睡，自己则在那个席中的小扇屏风中，窗外，月如银盘，青铜博山炉中旋转而出的浓梅香，一如以往般馥郁，只是，云容看着外席中空空如也的位置，好奇问道：“父亲还在忙？”
　　“嗯。”了一声，谢夫人翻转了一个身，再无下言。
　　那日游船之后，当朝中书监范贺查出自己将要纳的小妾柳燕已怀有四月多的身孕，而范贺与那柳燕相遇，却只有三月有余，范贺当场震怒，柳燕于那名男子的去往不详。此事据说已被身为太子的刘昱压下，范家再无一人提及柳燕此人，柳燕之姐、云容的婶婶柳氏自此在范府处事如履薄冰，前日范府账房又发现小房私自挪用范府大笔账目，此事被范家主公范贺知晓，顺藤摸瓜之后右揪出了柳氏和柳燕这条线，范贺对柳氏的疾恶之情溢于言表，当场勒令云容的小叔范宿将恶女柳氏休离。
　　不过柳氏并没有被休离，只是被云容小叔范宿灰溜溜的赶回了娘家。
　　此事，到这里算是了结了一段。

　　谢夫人抚了抚云容的头，随后，有些犹疑的问道：“云容，你可还记得幼时，你曾有个师傅。”
　　“嗯，女儿知道，靖潜先生。”云容愣了下有意咯咯笑出声：“听闻是八年前他救了幼时的女儿。”
　　“不错，一晃，已经五年过去了，”谢夫人对着窗外的月色叹了口气，随后借着月色，看着云容在月色中的暗影，叹了口气，道：“云容，身在豪门大家，有很多无法言说的无奈和痛苦，如果可以，母亲希望你能摆脱这种命运，如果你在离开家后，能找到这种机会，你便抓牢吧。”
　　“母亲！”云容抓紧了自己母亲亵衣上的袖子，借着月光看到她的眼角溢出了晶莹泪珠。
　　窗外秋风兮兮落，枯叶落花飞旋了一地。柳重檐深的豪门大家，对此刻想要转圜范家命运的云容，又是代表了什么？

　　将近傍晚，空中的浮云向着远方漂浮延伸而去，云容的屋子里，已经在烛台上点上了烛光。
　　沐浴过后，满屋氤氲了浅浅的雾气，在晕染着嫩黄的灯光中，云容披着微湿发，一身白色亵衣，在梳妆台上拿起一把犀角梳，顺着发丝梳了两下，帘外有脚步声移近。
　　“小姐，您的书信。”惠莲的声音透过彩色贝珠帘传了进来，云容放下手中的犀角梳，顿了顿，随后命道：“拿进来。”
　　惠莲掀过珠帘，手中执着一封信，放在云容的梳妆台上，随后躬身退下。
　　随意的瞟了眼，只是龙飞凤舞的五个字而已，云容却愣住了。
　　东陵谷擢昭。
　　心口泛起一波又一波不知名的酸涩之感，萧擢昭！
　　“云容亲启：
　　离别多年，三日将归，亲驰范家。
　　君思否？”
　　看着最后三字，云容冷静地将信仔仔细细的看了遍，随后走至烛台旁，将信放在焰火中。黄色的纸张很快被火舌湮灭。
　　看着那焰火中跳跃的黑色絮状物，云容闭上眼。
　　前世的经历历历在目，她如何再能有另外的资本去信那人，何况，这资本是以她范云容的全族为代价。
　　发还未干，云容看着窗外树木的疏影，转身，继续拿起犀角梳梳发。
　　楼角边，浮云继续向着远方飘移扩散，风吹起，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跳跃的烛火映在重重曲曲的画屏上，明灭无声。

　　晚安了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