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残卷》安莱斯特

1、Chapter 1

　　Chapter 1
　　重重白色轻纱温柔地落下，眼中的世界迷迷蒙蒙，一阵风吹过，扬起白纱，如同一扇扇依序打开的门扉，然后又掩上。
　　我的面前放着一面落地镜。
　　光滑平整的镜面不时有水波荡漾，起了皱褶，一会儿又平息。这是用圣银做成的，镜边花纹也精巧无匹，两只小天使一左一右，纤细手腕缠绕荆棘，银色翅膀向后展开，双翼仿佛在拍打着空气，银缎带绕过左足，沿着腰线攀爬而上，在脖颈处弯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缎尾轻垂。
　　真是一面美丽的镜子。我朝它呼了口气，薄雾迅速在水面上凝结，沾湿的水气化为水滴将镜面剖成两半，镜中那人的脸也从眉心裂开了一条缝隙，让它看起来有那么些邪气四溢。当我满意地坐回了床上时，银镜已恢复原状。
　　神……将它赐给我，为什么？
　　我反复刺探了许多次，愣是没有发现这银镜有何异常，似乎是一面再普通不过、顶多昂贵一些的寻常镜子，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绝不是这么回事。
　　我和米迦勒的高调示爱，按惯例说（我们双方都过了成年礼了）是合法行为，神没有明的不满，私下里却已多次警告，甚至在我们亲热时下令召见，信号再明显不过。我再傻，也知道在这敏感时期被神荣赐，必有特殊的理由。只有米迦勒那傻子才信他会无缘无故呢，那家伙对神的盲目忠心有时连我都看不惯。
　　灿金色长发流水般垂落，冰蓝色眼睛，皮肤白皙，尖尖的下巴，细细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没错，这就是我。既没有变矮也没有发胖，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是如此正常，就像我无数个白天在其他人眼里、在长了翅膀的传言中、在湖中镜中光中，在米迦勒水蓝色的眸中看到的一样，并无二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或许我应该换一个思考方向？
　　“咔。”
　　我听到极清脆的一声，如同冰裂的声音，来自身后。
　　我急忙转头。还是那面银镜。它的表面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如我想的一样，它们正在缓慢地裂开，裂缝中一片黑暗。
　　我没有动手，等着它自己一寸寸破裂。从镜中一寸寸扩大的裂缝中，镜子已愈来愈完全，镜中景象也可以渐渐看得清楚了，然而那是一片黑暗。那黑色仿佛在飘动，雾般来来去去。一会儿，眼见着冰碎得差不多了，我便用手拂去残冰，眼睛紧盯着这银框黑镜，不放过一丝异动。
　　像是风的起落和水的止息，镜中景象居然渐渐可以看得清楚了。
　　镜里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高等魔族。
　　然而最让我惊讶的却不是这个，是那人的脸。他有一张美丽至极的脸蛋，甚至超过了大多数我所知道的天使。自古以来，天使就以美貌闻名，魔族却大多暴虐残酷，连长得顺眼一点的都少有……不不，这也不是最要紧的，脸漂亮算什么，如果实力不入流，不过是炽天使的又一个美貌奴隶罢了。天使的容貌与其实力成正比，所以漂亮的天使奴隶相当稀有。长得好看的天使个个都不好惹，比如暴力的小加百列，比如腹黑之王梅塔特隆，再比如我亲爱的米迦勒。等等，我是不是跑题了？怎么突然就扯到了米迦勒？
　　我一下子警醒了，开始努力回忆这魔族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人看不顺眼。
　　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他长得像谁了，明明谁也不像，总让我觉得认识。
　　那深红色的眼妩媚地上挑，黑而长的睫毛如蝶似的轻轻抖动，像是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雪，抵死缠绵，极尽风情。黑色长发自然地垂下，有着美丽的色泽，淡淡地铺陈着，淡淡地垂落着，在脚踝处隐秘地消失，尾端在风中微微颤动。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脸微微上仰，仿佛知道我的存在一般，正对着我的方向。缓缓地，春风化雨般的，从那张艳丽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淡色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我认出了他的唇形——
　　魔族温柔地对镜这边的天使说了一句话，他好看的嘴唇告诉我，他说……
　　“原来是你啊。”
　　唇边又起了一个笑，依然那样温柔。
　　我“啪”地一声将镜子按倒。
　　神把它赐给我……就是为了这个？

　　“你好像心情不怎么好。”梅塔笑眯眯地说，“看，脸都黑了。”
　　去你的，你每天不调戏调戏别人会死吗？会死吗？
　　我白了他一眼。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拉斐尔紧张兮兮地围着我绕来绕去，上下打量，“要不请假吧？”他那小狗一样的表情总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唉，小拉斐尔，都被梅塔带坏了。这孩子还没成年，但名义上是七大天使之一，甚至连治愈魔法都早入了大成之境。他从小心肠软，看不得别人难过，我们都把他当家里弟弟看，从来都是张口小拉斐尔，闭口小拉拉的。自从跟了梅塔特隆这鬼混之王，爱操心的天性就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我老觉得这小孩可怜巴巴的……嗯，所有跟了梅塔特隆这永远的新闻爆点的娃我都同情。
　　大概我没说话的缘故，小拉拉可爱地决断说：“那就这样，吉尔你扶路西菲尔殿下回去，我去跟天父请假。梅塔特隆殿下还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再去打扰病人。”
　　我连连摆手，对他笑了笑，“不用不用，我没事，昨晚没睡好罢了。”
　　小拉拉一脸担忧，好像我一趁人不注意就要抹脖子一样，“没有睡好？做噩梦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放心。”我强调。
　　他点了点头，好像终于放过我了。
　　阳光斜斜地隔过圣殿，在脚下汇成一条河流。两个大天使逆光站立，人就像是剪纸一样脆弱单薄，仿佛一口气就可以吹散。头发五官暧昧不清，如同晦涩难明的古画中的人物，周身布满厚重的阴影。
　　少年腼腆地笑了笑，那笑容却明媚干净如初雪清泉在青灰的地脉下汩汩流淌游走，“那快走吧。”整整高他一个头的大魔王梅塔在他身后像个哥哥一样笑得傻不愣登，幸福在晦暗的逆光处多的快要溢出来。
　　我记得曾经有谁告诉过我，真正的光明是不会被阴暗所遮蔽哪怕一丝一毫的。而不知为何，就这样看着他们，命运的字眼就这样自然地浮出我的海面。
　　我又觉得，世上的一切果然自有其存在的理由，不管看起来多不合理。像我和米迦勒，很多人在我们未从学院毕业之前都猜我们成年之后必成死敌，然而谁又猜得到呢，我们成了幸福的恋人。像小拉斐尔和梅塔，谁都觉得拉斐尔跟着梅塔特隆这混世魔王简直是糟蹋，现在看，他们这种关系未免没有可取之处。
　　人总有很多方法使自己幸福的。或许这般，说不得那样，都能使我们抵达同一个极乐之点。
　　梅塔特隆……要是你敢欺负小拉斐尔，我一定抽死你。

　　“心情不好？”米迦勒侧卧在床上，身上只裹了一条白色长浴巾，水蓝色眼睛望着我。
　　“没有。”我在床边坐下。
　　他笑眯眯地不说话的样子可像足了梅大魔王，十分欠虐。我伸手扯了一根他的翡翠色羽毛，一翻手，它便摇身一变为翠色小鸟从掌中飞出，跃上肩头，叽叽喳喳个不停。
　　米迦勒说：“别扯别扯，再扯就没了。”他又撇我一眼，凉丝丝地开口说，“我的羽毛黑市炒那么高，别人想要都不给，就你爱扯来变鸟玩儿，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恶趣味？”
　　我轻轻提着鸟颈子，把小翠鸟搁在他掌心，“翠丝不可爱吗？你看她多像你，活蹦乱跳的，一秒钟都安生不下来。我记得我们念书那会儿你也是这样，还被评为继梅塔后闯祸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你不是有个外号叫‘第二魔王’？上次一小孩问我，‘为什么米迦勒大人那么正义勇敢，会被人说是魔王？’你看，好多人都还没忘了这茬，你这形象可丢得远了。”
　　“那个啊，我记得。”他那水蓝色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很像一只眯缝眼的小狐狸，“你那时候不也得了个什么奖嘛，好像叫【‘你的梦中情人’最佳男天使奖】，奖品居然是梅塔不要的旧眼镜，他们倒也真有本事。结果两个奖居然同时公布，我那次差点没气死，放学就找你掐架，后来这事儿也上了学院八卦报，还有图片。”
　　我在床上躺下，翻过身和他面对面。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笑说：“老婆真乖，我的事记得这么清楚。明天买糖给你吃。”
　　米迦勒目露凶光，恨不得用杀人般的眼神把我捅个对穿。
　　“其实吧，曾经的全天界的梦中情人都成了大人的对象，任谁看殿下也该知足了，还有什么可欲求‘不满’的呢？还老用目光扫射别人，一点都不温柔。”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笑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嚣张，反正米迦勒的眼神刷的一下变了。
　　他眼里邪光一闪，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嘴角荡漾着阴恻恻的笑，手指沿着我的脸描摹轨迹，一股桃色的气息扑面而来，“米迦勒大人就是欲求不满，怎样？你可是本殿下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服侍主人呢美人儿？我可生气了。今天晚上，不让我满意的话本殿下可是不会停下来的。你要抓住机会将功补过，知道吗？”
　　我用一个主动的吻作为回答。我顺从地抱着他的腰，妩媚一笑，满意地看到红色渐渐爬上他的耳根。我勾住他脖颈，半环着他的肩，对着他泛红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舌尖含住他的红耳垂，好一会儿才撤口。然后抬起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我居高临下地挑逗说：“那殿下今夜一定先要满足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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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迦勒你个刚从学院毕业的死小孩，居然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