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一路风尘

5、何故得结今生缘（四）

　　我坐在亭中，看着太阳雨毕，依旧是晴空万里，受了春雨滋润的嫩草闪着泪光、燕子低飞，心情大好。
　　来到这里月余，几乎每日都在书房里，本来我对书籍就是由衷地喜爱.上学的时候，也是经常捧着所谓的“闲书”看.常常是床上也放着许多，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这个世界，又不同于我那世界，没了许多的娱乐设施，也只有读书能打发时间。加之，我一直忧心提亲的事，也想学点技艺，将来行走江湖，也能自给自足，便每日奋发读书，竟比高考的时候，还要自觉。
　　府中只有父亲和两位哥哥有自己的书房，我常在的那个书房本来是个书库，用来藏书用的，我看书本没长性，常常是几本轮换着读，又贪图书房里的清静，也懒得屋里书房两面跑，索性每日去了书房读。
　　梅雪看了我读书的样子，经常笑我竟是要做女先生的。

　　昨日央了天寒好久，他才痛下决心，同意今日带我出去。我玩心大起，又要梅雪借了和我身量差不多的刚进府的小厮小福的衣服，现在只等天寒闲了，就可以出去了。
　　不多久，就见天寒大步疾行，匆匆过来。
　　“小姐，让您久等了，我刚刚出门时，二少爷吩咐我去给他办了点事，才脱开身。”天寒满脸歉意地说。
　　“不要紧。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要是私下无人的时候，你就叫我柳音吧。哥哥他们都是这么叫的。”我看着他微笑着说。
　　每回初见他，他都是微窘的样子，非要过好一会才能忘了身份，和我亲近起来。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小姐，您要不要换身素净一点的寻常衣物，这样上街，也省了麻烦。”
　　“我找了身最寻常的衣物呢，你带我找个地方换上吧。”我指了指身边的包袱说道。
　　换好了衣服，果不其然，看到天寒吃惊的样子。
　　“怎么样？算是翩翩少年吧。呵呵，我就扮做你的小厮吧。”我看着自己的行头，心中有些得意地说。
　　只见他苦笑了下，道“这样穿起来反而是奇怪呢。若是你穿着普通女装，街上人也不过认为是寻常小康之家女子出来，若是你穿上这身，人家看到这么精致的小厮，反而生疑。”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要在脸上涂上土吧？”我咂咂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要不就用这个吧。”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每次二少爷受了伤，涂抹瘀青的药，涂到皮肤上，会显棕色的。”
　　我涂了些在脸上，效果还错，总算是像个下人的样子。只是觉得这个药一点都不像治跌打损伤的，小小一瓶很金贵的样子，而且一点药味都没有。

　　我跟在他身侧，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在我眼中，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仿佛我置身于《清明上河图》之中一样。街道并不十分宽阔，两旁林立的酒肆、客栈、当铺、铁铺，以及简简单单几根木杆，就支起的一爿茶铺，让我眼花缭乱。我们走走停停，走得极慢。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一会把流连于吹糖人小贩摊位旁光看不买的我，从一群衣服灰蒙蒙、淌着口水的孩子群中捞出来，一会把趁他不注意，溜进当铺和伙计讨价还价的我抱出来，一会还要对一年四季在路边卖身葬父的行骗少年陪不是，因为我蹲在那少年对面，比他哭得还伤心，手里还不断地向上抛着旁边卖包子大叔送的热气腾腾的烫手的大包子。
　　他无奈地问我：“小姐，您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嘘。”我小心翼翼的说，“你叫我小诗子吧，我们不要穿帮了啊。”
　　他越发无奈，“我倒是怕再走下去，就要穿帮了，哪有人家少爷做得像小厮一样，反而小厮活蹦乱跳得到处逛呢？”
　　“对不起啊，那我老实一点啊。”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诗子，我们要不要歇一会。”他颇为不习惯得说到。
　　“我也累了呢。本来我的腿就只有你的一半那么长，迈的步要比你多一倍呢。可是。。。你别笑我啊，我没钱，一个铜板都没有，要不是你刚才把我抱出来，我和那伙计成交了，我们就有钱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道：“难道我就不能带钱么？”
　　“我知道你可能有钱，可是仆从的月例本来就不多，就算是近身仆从也没有多少，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呢？”我有点委屈。
　　“放心吧，二少爷对手下的人很好，我还是能供你玩一整天的。”他笑道。
　　“真的么？”
　　“恩。”
　　“那你陪我回去买糖人好么？”其实我很喜欢那些糖人呢，当然不是为了吃，毕竟这灵魂已经二十了，就算为了不让大家起疑，多露出一些童真，但是心理也是成熟多了的。真的是很喜欢那些看上去朴实无华的手艺匠人们用心的样子，把一个赖以生活的营生，做成一门艺术。在我生活的时代，虽然有了先进的机械、有了凝结了无数科技含量的流水线，生活反而更粗糙。生活用品大量而迅速的、得生产出来，廉价、易得，然后又大量得被淘汰掉，我们仿佛只是个机器，负责生产垃圾。
　　他好脾气得摸了摸我的脑袋。其实我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仿佛是哥哥一般宠着我。

　　走了不多久，前面闹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一群人都在围观。我正在兴头上，拉了他就跑了过去。
　　可是人太多，什么也看不到。我仗着身材娇小，钻到了里圈。
　　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男子，容貌还算端正，只是说话间，语言颇不尊重，面露轻浮之相。
　　他扯着一个年轻女子，笑容显得猥琐不堪。
　　“你看看，你把小爷的手臂碰伤了呢。痛死我了呢。你跟小爷回去，给小爷好好揉揉，小爷就不记这个仇了。。。”
　　那个女子被他拉住了衣袖，羞得满脸通红，急得眼泪都落了出来，别过脸，挣扎着，嘴里还不住地道歉，“这位公子，小女子并没有碰到您，想是您自己撞到了。您松手，行么？这于礼不合。算小女子求您了。”
　　他充耳不闻，依旧抓着那女子的衣袖，“小爷府上又没有洪水猛兽，只是你把小爷撞伤了，要你给小爷治好而已。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难不成要我的家丁请你回去不成？”
　　那女子仍是哀求，“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帮您请郎中医治，无论花销多少，都由我支付。求您莫在纠缠了。”
　　“放了你。要是你赖账，怎么办？还是先随我回府，小爷的病一好，即刻送你出府。”这男子的口气越发得凶悍起来。
　　我心下着急，看着这当街戏弄女子的恶少和他那如虎似狼、助纣为虐的家丁，怒从心生。想 叫来天寒狠狠得教训他们一顿，又怕双拳难敌四手，反而连累了天寒。看着，那恶少居然强行拖拽那女子，我一计上心头。
　　我蹲下去，用力得拿手将地上的尘土抹到衣服上，然后重重得咬了下舌头，冲那恶少飞奔过去，一头撞到他身上，趁他惊愕之际，拉住那女子的衣袖，抬起满面泪水的脸，说道，
　　“姐姐。。呜呜。。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上月，主子赏我探家。。婶娘说，你染了麻风症，她留。。你不得，你独自一。。人流落在外。我听后，和主子告了假，日日寻你，好不容易。。寻到这里来。。”我哽咽着说。
　　“姐姐，莫说你。。的病还没发作，便是发作了，我也是要和你一起的，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我抹了把泪，接着说。
　　“这位是与你订了。。亲事的张大哥么？婶娘还骗我说，张大哥嫌你得了那怪病，与你退了亲。。”
　　我松开了那女子，拉着那恶少的衣袖，把鼻涕眼泪拼命得往他身上蹭，我恨恨得想：让你欺负柔弱少女，我蹭；让你为恶横行乡里，我蹭蹭；让你生了人身、没长人心，我蹭蹭蹭。
　　边蹭，我还边埋着头说，“张大哥，您对我姐姐的情谊，我永世难忘，我这就随姐姐和您一起回府，伺候您一辈子。”
　　我蹭得正起劲，那恶少刚缓过神来，慌慌张张得说：“谁，谁是你的姐夫？你姐夫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快给我走。”
　　然后，也顾不得形象，带着满袖子的眼泪鼻涕、穿着那一身已被我蹭得脏兮兮、揉得皱巴巴的衣服，更没时间理那些在旁边搞不清状况的家丁，转身，仓皇而去。
　　那些家丁，愣了几秒，也追着他们的主子去了。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无不哀叹我们姐弟情深、命途多舛。
　　那女子回过神来，看着我，留下两行清泪，说道：“这位小弟。。”
　　我故作认真得盯着看了几眼，然后假作惶恐，说道：“小姐，对不起，您与家姐身形相仿，气质绝似。我一时认错，给你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
　　她有些泣不成声“这位小弟，多谢你搭救之恩。我。。。”
　　我对她深施一礼，“小姐，是我冒犯了，还望你莫往心里去。街上不太平，还是快快回家吧，免得。。。”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小姐，舍弟无理，我替他向您道歉了。我们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