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之巅》莫非小妖

53、第五十三章

　　“我们现在还是先回到最初的问题吧。我们不知道你无法接受血液的味道，这只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情况似乎不太妙啊，一个不能吸血的血族，在你的传承开启之后，你会因此越来越虚弱的。”话虽这么说，莫修迦尔的语气中却并没有显露出几分担心。

　　安路斯深吸了一口气，口齿不清地抱怨着：“我从来都没有对这种粘腻腥甜的液体表现出食欲过。”既然他只是一个血族的混血儿，那么另一半亲族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关键所在。不嗜血，厌恶杀戮，被圣殿追杀……安路斯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问道：“夏娃……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我母亲的那位女士，她会不会是圣殿中的圣女？”

　　圣女，拥有很高光系天赋的女孩，对光系魔法元素的亲和力总是格外惊人。她们穿着最巧手的匠人所织的衣裳，吃着最精致不过的素食，从被选定之时，就一直生活在圣殿之中，作为光明神神谕传达至人间的中介。她们通常都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这一点很符合维克托对他生身母亲的描述。但是，在圣殿的宣扬之中，光明神是至真至善的，作为能与他沟通的人，圣女也需要无比圣洁，她们一生都不能随意嫁娶，不能食用一点儿荤腥。

　　安路斯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如果他的生身母亲不是圣女，又怎么会和圣殿发生瓜葛？圣殿何必如此费心费力地想要找到她并她腹中的孩子？他几乎都能在脑海中补齐一段狗血的虐恋情深了。很可能是，他的生身父亲是隐瞒身份在这片大陆上游荡的血族，多情，不，是滥情的他看上了圣殿中的圣女，几度春风之后，他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而圣女却怀孕了，她不仅无法隐瞒自己已经不忠于光明神的事实，甚至还被圣殿知道了，她孩子的父亲是一位血族。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圣殿自然不愿意放过圣女。那之后，圣女在逃亡之时生下了孩子，并交付给了当时一看就是好人的维克托，然后怀着对那位血族的复杂感情含恨而死……

　　“都在想些什么呢？就算你的生身母亲是一位圣女，她不食荤腥是后天养成的，又不是天生的，怎么可能将这个遗传到你的身上？”莫修迦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安路斯的遐想，“再说……所谓圣女也不过就是高级一点的妓女罢了，那些清冷高绝不过就是骗骗外人的而已，你以为她们在圣殿之中的地位会比血族之中纯血所豢养的血奴更高一点么？”

　　“啊？”安路斯傻乎乎地应了一声。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妹妹，丝特拉·奥兰特。自从她七岁之时被选为圣殿的圣女，菲卡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所以在他记忆中，她还是梳着长辫子，穿着蓬蓬的公主裙的样子，嘴巴中甚至因为还在换牙缺了两颗牙齿。

　　丝特拉其实是奥兰特家族比较近的分支中一位伯爵的女儿，因为出生时被测出很高的魔法亲和力，所以从小被养在奥兰特夫人面前，原本是被当做斯维尔日后的亲信来培养的。对于那个傻乎乎的，会趁着无人之时叫自己哥哥，会在他失去天赋之中依然从厨房中给他偷食物来的女孩，即使菲卡自九岁和她分开之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她了，但他对她一直都心存好感。因此，莫修迦尔的这番话让安路斯的心里很不舒服。

　　莫修迦尔却仿若没有察觉到安路斯的低沉，继续说：“不过，关于你的身世，圣殿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执着于要找到你。因此为了彻底解决你的身体问题，我们依然需要从圣殿那里下手。而我和圣殿之间恰好有些过节……看来，你是不得不上了我这条贼船了。根据最新下达的通知，这次四国联盟交流会上的魔武交流会的最低报名资格已经从十六岁降低至十四岁，似乎他们的确很期待你的现身。不如就如他们所愿吧，我会替你报名参加三校对抗赛的，你最好不要在第一轮就露出马脚，也不要那么快地就被人刷下来。”

　　“你还欠我一个请求。”持续的疼痛让安路斯说话声中带了些滋滋滋的杂音。

　　“你放心，洛尔卡的图书馆中正需要招聘一个新的图书管理员，我觉得你的父亲应该能够胜任的，不是么？”莫修迦尔显然知道安路斯所要的是什么。

　　“谢谢。”简单的一句中难得带了几分真情实意。只要维克托、托尼和小科比尔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安路斯就暂且无后顾之忧了。至于斯坦和杰森，他们也一定能慢慢走向强大。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屋子，竟然呼呼作响。莫修迦尔看了眼屋子中全部消失不见的摆设，连贴在墙上的墙纸都没了，露出光裸的深红色的砖头。他的魔法果然霸道了些。从有变无只是一个毁灭的过程，很多魔法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将所有的东西全部重新变出来，没有原料暂时是不可能做到了，还不如重新购置。

　　莫修迦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话题跳转过去：“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能站得起来么？如果可以的话，就去床上睡一觉……额，我可以把我自己的房间暂时借给你。”并非是他不够关心安路斯的身体，只是他觉得这种疼痛没有什么好在意的。莫修迦尔受过的伤不可计数，他所遭遇的生死时刻也不止两次，对于他而言，只要还剩下一口气，总能坚持过去。

　　安路斯吃力地站起身来。他环顾了四周，也显得很无奈，却只是摇摇头说：“算了，我可以去和杰森挤一挤，反正天都快亮了。”仿佛血液逆流的痛苦忍过去之后，他现在整个人越发疲惫。这些疼痛的确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当他还是菲卡的时候，筋脉尽断的痛苦要比这强烈一百倍。小薇拉用左边的头盯着莫修迦尔，唯恐他会有什么指示，又用右边的头盯着安路斯，观察着他的脸色，然后中间的头伸出舌头，安慰似的舔了舔安路斯的指尖。

　　倒是难得看见小薇拉三个头之间如此分工明确又不吵不争的样子，安路斯很感动地依次拍了拍它的脑袋们，语气轻柔地说：“很抱歉，吓到你了，小薇拉。不过我已经没事了。啊，对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good boy），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听见我的朋友们称呼我为‘阁下’。所以，当他们称呼我的名字时，你不能咬他们，知道了么？”

　　小薇拉的左边脑袋和中间脑袋一起点点头，右边的脑袋却在同一时间摇了摇头。三个脑袋对视一眼，然后几秒钟之后，左边的脑袋和中间的脑袋一起摇摇头，右边的脑袋却又在同一时间点了点头。三个脑袋再次对视一眼……然后它们打起来了。

　　安路斯默默地朝莫修迦尔看了一眼，期待这位“民主的大家长”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莫修迦尔清了清嗓子，喃喃地说：“如你所见，我对它的教育一直都很失败。脑袋多但是智慧却没有同比例增长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很头疼的事情。”

　　杰森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赶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猛然惊醒过来，却看到穿着睡衣的安路斯正站在他的门口。这栋别墅的使用权是属于安路斯的，所以所有的房门对他而言都形同虚设。杰森松了一口气，问：“怎么了，安路斯？天还没亮呢……”他注意到安路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并且那人的脚边蹲着那条挺长时间没见了的三头犬，虽然坐在床上打招呼并不礼貌，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也只能这样对莫修迦尔点了点头，说：“晚上好，阁下。”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杰森知道莫修迦尔并非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事实上，除了安路斯，也许他对于别的人，都不会施舍一点点注意力。和他对话的时候，省略“阁下”的称呼也没什么要紧的。但是，三头犬显然不怎么认为，所有人都默契地决定不要招惹这头犬。

　　“我的房间中暂时不能睡人，今晚我能和你挤挤吗，杰森？”安路斯问，他还扶着墙壁站着，在魔法灯的光亮中，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也许是因为这时候的脑子还不够清醒，杰森猛然想起，白天时单细胞2号所说的那番话，某只和某只关系异常什么的，这个样子的安路斯看上去的确不甚娇羞啊，不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乱入了……杰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丢出去。他狐疑地朝莫修迦尔望了一眼，点点头说：“没问题，你进来吧。”他没有起身去迎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安路斯和莫修迦尔低声道晚安。

　　安路斯走进房间关上门之后，杰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咳咳，你……你先转过去，我穿下裤子。”他一直都习惯裸睡的啊，谁知道安路斯会在这个晚上过来蹭床铺啊……

　　安路斯闻言一怔，然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依言转过身去。门却在这时候又一次被打开了，这回开门的人是莫修迦尔。杰森下意识地尖叫一声，飞快地将毯子盖上了。虽然这番举动显得极为少女，但是任谁光着身体穿裤子时被人看到，都会受到惊吓的吧。

　　“我可什么都没有看见，”莫修迦尔说，他将三头犬丢给杰森。小薇拉落在大床铺上，整个身子还弹了弹。杰森下意识地抱过三头犬，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安路斯被莫修迦尔拉走了。

　　为什么这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会让人有一种小两口吵架，其中一位要分房睡，但是另一位却不赞同的感觉？喂，又有什么乱入了……杰森晃了晃脑袋，和薇拉的三双眼睛互相对视着。“我一定是在做梦吧，”杰森说，“睡一觉就好了……果然不能和单细胞们待太久，思维要是被拉到和他们同一频率上，然后回不来了，那可就糟糕了……”薇拉以为杰森要和它玩儿，哈赤哈赤的喘着气，三条舌头同时舔向杰森的脸，将他舔得满脸都是口水。

　　“算了，你还是去我房间中睡吧，反正那张床，我从来都没有使用过。明天所有的课你都不需要去上，安心休息就好了，凯瑟琳会和你的老师们打好招呼的。”莫修迦尔说，并将安路斯带到自己房间的门口。门上似乎被刻录了一些攻击魔法，那不过是一个人造的假象。反正，莫修迦尔没有通过门进入房间，他直接带着安路斯穿墙而过了。

　　看到安路斯微微吃惊的样子，莫修迦尔又多了几分笑意：“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所有的陷阱都必须一击必中。这只是一个幻阵加上光系魔法的合理运用……光系魔法的作用不仅仅在于治疗，也不仅仅在于你能幻化出来用于攻击的光剑，其实，只要运用合理，它给人造成的视觉幻像会比刻录水晶所呈现出来的东西真实得多。如果有人试图通过门进入这个房间，那之后的结果……就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这是为了考验我所设立的么……那你就失算了，我是不会靠近你的房间的。”安路斯平静地说。

　　莫修迦尔一时之间哑然了。他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危机四伏的血族城堡，更不是无数年前，他只能蜷缩着窝着的那间小房间了。他本没有必要弄出诸多禁制。

　　“事实上，这仅仅是我的习惯而已。”莫修迦尔说。不知道为什么，安路斯总觉得，他似乎能从莫修迦尔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