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之荒古之地尽荒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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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古的风景，是永恒的荒芜和苍凉。
飞沙走砾，寒气如同雾霭，四周弥漫，封杀周围的一切生机，令着片荒凉的土地上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死气。
宽袖随风轻扬，白衣飘然，少年人束发戴冠，剑眉入鬓，微卷的发垂在肩上，漆黑如瀑，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目光中似有惆怅，默默从光滑的玉石上起身，望着远处泛白的天际，他低低一叹：“……我要走了。”
此次离去，怕是，永无回归之日了罢……
荒古，是承载他数千年记忆的所在，漫漫数千年，数万年的岁月，风吹无痕，它仍然如同初见时般凄凉寂静，不带半年生气。
漫长岁月，除他之外，竟无一人可以在此逗留存活，即便道行强横的几位六界霸主，也只能在外围之地辗转犹豫，而不敢轻易地深入此地。
这片土地，曾经埋葬了无数人的尸骸，任由时间雕刻出一道又一道的印记，任由无数窥视其中宝物仙果的神魔诸仙深入其中，它岿然不动，沉默着吞噬着一切侵入者的生命，带走他们的灵魂和身躯，然后重归于沉寂。
幼年的悲惨，年少轻狂后的相知，最后拜师时的如兄如父的关怀呵护……
连天道身上都无法再次得到的亲情和家的感觉，竟然生生要被放弃了吗？
若如，若如他一去不返，这沉睡了数亿年的魂魄，又该何去何从，又要再次度过多少个寂寞的春秋？
强大如斯，却也挣脱不了天地的束缚，开天辟地算得了什么，终不过被禁锢此处，永生永世都超脱不得……
愧疚，还是不舍？
或许，两者皆有。
然而，步伐迈出后，他已经停不下来。
明知道前途的终点是什么，他也停不下来了……
“老头，以后，我恐怕不能时常来看你了……不过也无妨。”
他挽起长袖，轻抚过腰间的玉笛，嘴角略带几分笑意，眼底却是淡淡的萧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关照之情，授艺之恩，相知之谊——轩辕陌，永世难忘，也无以为报。”顿了一顿，他解下玉笛，将其置于玉石之上，望了一眼寒潭上飘渺的雾气，继而说道，“我怕你寂寞，留下此物让你也可以睹物思人，再者，里面也封印了我九成法力，足以温养你的魂魄了罢，呵呵。”
清朗的笑声，仿佛是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一片水花后，就溺死在那沉默的气氛里，沉入水底，无声无息。
良久得不到丝毫的答复，少年收敛笑容，一脸正色地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不舍得，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有些路，是必须走的。”
仍是无人回应。
空荡荡的荒古，辽远而苍茫的天地间，唯有那千古的寂静永恒不变。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沉默的寂静，更令人难熬。
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嘴角的笑意一僵，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眼中闪过几丝了然，旋即又是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也是，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分地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便……他无法从荒古中脱身而去，无法从外界了解他的一切……
——我这么做，终究还是伤到他了么？
果然么？
也只有凉薄无情如他，才能捱过丧亲之痛而不受影响……当初二叔可不就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么？可他仍能活的好好的……还能够不余气力地去追杀残害二叔的后嗣，自己的兄弟……
恍惚间，池底的水汽渐渐升腾，雾愈发的浓重，带着几分压抑的气息，让人为之凝滞了呼吸。
半晌，寂静空旷的寒池旁，响起一道飘渺的声音，淡淡如清风，却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沙哑：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黑如点漆的眼眸微不可见地一颤，少年垂下眼睫，古井无波的目光投入眼前的寒气栗冽的池水中，动了动唇，他静静道：“是与不是，此时此刻，都已然无关紧要了。”
“好一个无关紧要，那你可知道，天命使然，岂是人力可以逆转的！”
神色颇为惊异，少年抿着唇，心中轻叹，已然明白了对方的苦心，自嘲一笑，他放纵苦涩的情绪的在嘴角里蔓延开：“事在人为……那些尚未动手之前的疑虑，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老头，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命运啊……
从他这样的人口中，居然会听见“命数”之类的鬼话呢。
那惊天一斧，仍在脑海里盘旋，那与生俱来的记忆中，神斧周身泛着璀璨的金光，临空斩开——
哈，要他相信这样的人竟会相信命数，说出去，恐怕也只是徒增笑料。
于是，他轻轻地说道，“……我从不信命。”
“……”似乎明白了再费力气，也是辩不过对方的，那声音沉寂了很久，最后闷闷道，“为师说不过你……你当真决定好了？”
嘴角勾起一抹低笑，格外的耐人寻味，他略一迟疑，微微点了点头，“是的。”
“你要做什么，我老人家可拦不住你……可是，为师要你记着！”那声音倏忽地拔高些许，顿了一顿，语气里渐渐染上了几分悲凉之意，“……千万，不要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少年心中一震，垂眸掩住眼底的惊诧，他神态自若，只是扯开嘴角，轻轻地笑了笑，道：“老头，你在说些什么，普天之下，谁堪为我一合之敌？平白无故，我又怎么会……”
正欲说出那个“死”字，他的肩膀上忽然被按上了一只手掌——修长而洁白，轻飘飘的一拍，却令少年身形微晃，话语戛然而止，足下的岩石也硬生生下陷了数寸，绽开的碎石四处弹开，打在地面上，印上一道浅浅的白痕。
略一提气，运转于脚下，少年片刻之内便稳住了身形，目光落在地面一道道斑驳的裂痕上，似是惊讶，又似是了然。
不愧是老头啊……
他心中不禁一叹。
即便其中很大的缘故，是因为自己已经封印了九成法力……但是，如此举重若轻地将自己深陷泥下，也端的是神力惊人，无双盖世。若是哪一天他出了着荒古之地，除非六界霸主齐聚，否则谁也难以招架得住……
光论武道修为，怕是就连自己，也只能保证全身而退，而不能败敌。
六界第一战力……若是他不是一缕魂魄，若是他有肉身承载……
“你还想瞒着我？”依然淡然的语调，听不出丝毫的怒气，可少年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双微冷的金眸此刻忽闪着难言的阴郁，已然是多么浓重。银色的发丝束在脑后，那人身材高挑，身着水合长衣，外边披着一层赤色纱衣，看起来仙风道骨，仪态雍容。
只是一人立于身侧，尚未与之对视，便已感受到身后之人无意之间泄露的威压，沉重如泰山，天上人间，莫与之为敌。
“师傅言重了……”不再直言称呼其为“老头”，黑眸里闪过几丝怅然，少年合上双眼，不愿回头看那面容冷峻的长者，敷衍地道，“弟子怎敢欺瞒师傅！”
“言重了？怕是为师，言中了才是吧！”冷哼一声，盘古抽回手定定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目光似乎想穿过他的身躯，看穿他心中所思，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他拂袖冷晒道，“不敢……并非不能！居然还和我玩这些把戏，你怎可这般视自己的身家性命如无物？”
“师傅，你忘了么？”心中一叹，他自知已经瞒不下去，索性转过身子对上那双金灿灿的眼眸，洞悉了那人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你亲手劈开的混沌呵，不死不灭……又怎么会死？”
“休得欺我，不死不灭的，是混沌……！而不是你，轩辕陌！”见眼前之人，仍是如此执迷不悟，不肯爱惜自己，盘古禁不住怒吼一声，一时之间怒不可遏，抓起他的衣襟，怒声喝道，“你当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么？混沌湮灭，即便浴火重生，再次苏醒过来的，那还是你吗！你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仗着天下无人知道，便可以拿这个作为赴死的借口，而保全那些无知的人……让他们拿着这个做借口，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就不怕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真相，你叫他们那时情何以堪，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拂开盘古的手臂，轩辕陌似乎震惊于他所知道的事实，皱起眉望着满脸愤怒的盘古，疑惑中带着几分慌乱地道：“你不应该会知道……”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只听盘古一声冷笑，旋即笑容又被一丝痛楚所替代，深深地望着轩辕陌困惑的面容，他脸色复杂地说道，“你不会以为，这便是你的第一世了罢……？”一字一句，缓缓划出口中，然后轻轻地敲打在少年的心尖上，“……而且，你我的初次相逢，真的是在此处么？翟儿……”
闻见那一声轻唤，少年如遭雷噬，神情一滞，心底莫名地一阵刺痛，仿佛什么沉睡着的东西挣扎着想要回应。
那种……怅然若失之感……
怎么会……
茫然地望了望自己的掌心，却看不清那些模糊到不可辨清纹路，他怔怔的失神。
盘翟……那不是师傅的弟弟么？
为什么……盘翟……轩辕陌……
纷乱的思绪犹如奔腾的洪水，冲没了一切。
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合上双眼，讥诮地笑了，嘴里只是吐出四个字：“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当年会甘冒魂飞魄散的危险，救下了自己……
怪不得，他愿意毫无保留地教授自己武艺和法术，精心传授他独门法诀，助他入玄天宝鉴中历劫淬炼，修成“太上忘情诀”……
怪不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的温和，那时常流转于眼中的宠溺，原来不是他所谓的幻觉，只不过，不是对待“轩辕陌”，而是“盘翟”……
所以说，他对自己的种种的好，也仅仅因为……他曾经是他的弟弟，盘翟么？
不，他已经不是盘翟。
——原来梦中回忆的唯一一处温暖之地，也只是前人施舍的一场虚幻。
何等残酷的事实……
脸色惨白惨白，轩辕陌晃了晃身子，忽然觉得眼前整个身姿伟岸的男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英伟可靠了。
“翟儿……”盘古见他脸色煞白，隐隐带着几分沉郁的青色，便知道刚才说的话委实重了些，明知道对方的性子是多疑的，嘴里的话一出，对方定然是要多想些什么的……怕是此时他已经伤透了心。可他也是暗自叫苦，若是先前那般局势，自己不把话说开，那傻小子要怎么才肯听进自己的话？
到时候，道消人陨，而盘古怎么忍心见到他……再死一次？
若是一开始，他仅仅是因为他和自己弟弟之间的深厚渊源，那么数万年后的今日，他自己深深地明白，即便他不是盘翟，他也会喜欢这个性情内敛的后辈，原因无他——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寂寥和孤独，都曾守护过什么。
只是盘古自己已经落到了这番下场，生不如死……他只希望这个背负了厚重的包袱的少年，能够得到当初自己无法得到的一起幸福，如是而已。
那样惨烈的方式，绝对不是解决一切最好的方法！
心中更是坚定起来，盘古伸手欲要抓住对方，却见少年脸色大变，蹬蹬蹬地倒退了几步，发现手里捞空，他不由一愣，失声道，“臭小子，你躲闪我做什么……？”
站住了身形，轩辕陌凉凉地吸了一口气，眼底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甚至是漠然：“我不是盘翟。”
“……”停留在半空的手顿时一僵，盘古斜眉望着他，咬牙道，“我当然知道！”飞身上前几步，握住了少年的手腕，死死地攥紧，捏出淡淡的红印。
“我说了，我不是他！”挣了挣，却未能甩开，于是少年不再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盘古的眼睛，疲倦地道，“老头，够了……”
……不要对我那么好，我还不起的。
我不是你期盼的盘翟，我是轩辕陌，这个事实，无人可以撼动，更无法令其改变。
……轩辕陌，是天厌地弃的罪人，不值得，也不需要所谓的情。
太上忘情，也终究是忘情。
若是没有情，又如何能忘。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之荒古之地尽荒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