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灭亡与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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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地狱的深渊之路，满目的黑暗中，奴良鲤伴的身影成了唯一的光源，好像，跟随着他，就又能回到来时那个光明的世界。
奴良鲤伴的双手捧着山吹的手，微微笑着，在向另一片黑暗逐渐倒退。那蛊惑人的眼神，魅惑人的浅笑，时时在触动着山吹的内心。
但山吹知道，这个只是幻影而已，真正的他在阳间的奴良组。
幻影摇了摇头，仿佛能透视山吹的心思似的，苦笑道：“……我是真正的奴良鲤伴，为了见你一面，才来到这里。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往属于我们幸福的……”
山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无视掉这个带有淡淡哀愁的声音，朝原来的方向奋力跑去。
声音却不绝于耳，全都是满载着怜惜意味的请求。那在外人看来难以启齿的情话，从奴良鲤伴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别有一番风味，似乎连一句简单的“我爱你”都能直接碰触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震撼着心底深埋的思恋。
那年，在大江山上，深夜的山路就是此般令人心生畏惧。独自走在空无人烟的荒岭上，遍布的荆棘割破了脚踝，细小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裂开，但也不能停下脚步。然而，身体的劳累终于到了极限，心里的恐惧一次又一次攀升，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他出现了……
一瞬间，所有的防线全部垮塌，只想依偎在他怀里狠狠地哭上一场。
不过，这么不坚强就不是武家之女了。
山吹在心底偷偷笑着往事，鼻根却越来越酸涩。
哪怕是幻影，也想稍微靠一靠，偶尔卸下武家之女的外壳，在他怀里撒娇。
然而，一切只是幻想。仅仅是想一想都会幸福到颤抖的，幻想。
山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的状态。
可是，完全做不到。
只要她还清醒着，他的身影就会一刻不停地闯入脑海，闭眼是他的微笑，睁眼是他缠绵的眼神。
很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一心一意地去爱着一个人，就算受伤，就算痛到刻骨铭心，也会留下一段完整的爱恋，而不像她和奴良鲤伴一样，忽然间无疾而终。
怀念，却思索不到最后的结局。
他的声音还环绕在她的周围。他的幻影比本人更加真切。
山吹低着头，默默地朝前迈步。额前碎发遮掩的脸上，几道纵横的泪痕从眼皮下贯穿到下颌。泪水汇聚在下巴上，逐渐凝成一颗大大的眼泪，随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轻轻抖落在铺满白骨的深渊之路上。
那个幻影忽然不说话了。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揉了揉她的黑发，笑道：“真是输给你了……对不起，不要哭了，好么？”
山吹带着泪眼抬头的一瞬间，幻影彻底消散。
消散的同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无际的黑暗化作乌有，眼前是血色的河流，以及两岸遍地丝丝缕缕的彼岸花。
地狱的天空也是血红色的，偶尔飘过灰色的云、倒立的山岭和衔着腐肉的骷髅鸟。三条庞大的支流在山吹的眼前汇聚成一个，排列成行的小船渐渐靠岸，船上，有的人在微笑，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面无表情。哭泣的占多数，围在奈何桥的一端死活不肯喝下孟婆熬制的汤。有的人偷偷想溜过去看三生石，却被力大的地狱妖怪推下奈何桥，卷入冰冷的三途河底。
山吹左右看看，身边没有任何人，地上除了彼岸花丝，连尘土都没有，好像这地面也是飘忽不定不真切的。
背后响起了陌生而冷漠的笑：“酒天童子那家伙，做到了是么……真不想见到他啊。”
山吹转身。眼前的男人和酒天童子有相似的五官，眉眼间比酒天童子更加阳刚，而酒红色的双瞳却比酒天童子更加深邃，带着无法磨灭的岁月痕迹。
男人身边是一位美艳的女子，皮肤白皙，腰肢纤细，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和男人露出如出一辙的笑，看上去高贵冷漠，笑容中却比男人更加亲切。
女人笑道：“愿意为吾儿下地狱的女子……真是了不起呢。”
山吹问道：“是阎魔王大人和姬君？”
对方点点头。阎魔王抬抬下巴，姬君会意一笑，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暗红色的小石块。
“这是……”山吹惊讶道，“地狱的基石？酒天童子要的那个……”
姬君道：“对。地狱的基石。酒天童子换它想做什么？他在阳间，出入行走比阴间要方便得多。在阳间，他为王，在阴间，他连败寇都不如，来这里又作何打算？”
山吹想了想，道：“酒天童子在阳间号称地狱百鬼之主，他回阴间，是想确确实实取得这个名号的。”
姬君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不过，你又为何肯为他而冒险？”
山吹道：“妾身本是无名的幽灵妖怪，托众人之福，才有一席安身之地，为此妾身也愿为友人赴汤蹈火。”
姬君道：“可你的友人，似乎有一大半度过了这奈何桥。”
山吹低下头，轻声道：“是妾身的不好，拖累了他们。”
姬君道：“人各有命而已，山吹姑娘不必自责。但我很想知道你的愿望，和吾儿的愿望是否一致。”
山吹摇摇头：“妾身并不想在阴间称王称霸，只想在阳间平淡度日。”
“是么……”姬君勾起唇角，看了看身旁伟岸的阎魔王，笑道，“吾儿尚不可能在地狱称王称霸，他恐怕是想在人间称王。”
山吹蹙眉：“可他已经是……”
未等山吹说完，姬君就把暗红色的小石子抛给山吹，山吹下意识接住后，地狱的景象一下子从眼前彻底消失，眼前一黑，身体似乎落在了一个暖融融的地方。
身体上方，一个声音说道：“回来了么？”
山吹睁开眼睛，一入眼帘的是满眼绛红色的屏风，屏风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画，画上的妖怪和景象是人间不曾见过的，地狱的画面。
山吹看了看身边的人，惊讶道：“酒天童子？”
酒天童子把手伸进山吹被褥里，从她的掌心取走那块小石头，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山吹长长舒了一口气，坐起身，整理好衣服和头发，道：“你拿到了，妾身可以走了么？”
酒天童子的目光仍锁定在那块石头上，半晌才慢慢道：“我说要完成你一个心愿，忘了？”
山吹站起来，从酒天童子身边走过去，道：“妾身帮你一个忙，仅此而已。”
酒天童子也随着站起来，捉住山吹的手腕，质问道：“你要去找奴良鲤伴是不是？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迎来毁灭。”
山吹淡然一笑：“毁灭又如何……那不过是幽灵妖怪注定的宿命罢了。”
“总之你留下来，不许去找他。”
“酒天童子大人在无理取闹么？”
“不是无理取闹……反正你不许去找他。”
山吹笑了笑，摇摇头：“那酒天童子大人说帮妾身完成一个心愿，妾身倒是好奇那个心愿是什么了。”
酒天童子凝望了山吹一阵，终于叹了一口气放开山吹的手腕，把视线又收回到地狱的基石上，道：“下山吧，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
……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户城成为了一座火城。从郊外丛林燃起的大火迅速包围了整个城市，漫天的浓烟遮蔽了日夜星辰，天空也被火焰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有人说，江户的末日到了。谁也无法逃出这座火城，或者说，死城。
奴良组的初代和二代亲自带着百鬼去最危险的地方灭火，却绝望地发现，连河童的水都无法浇灭红色烈焰，这仿佛是地狱的业火降临人间。
“报——！”纳豆等一干小妖怪躲着四溅的火星，匆匆忙忙跑到首领身边，“发现山吹乙女了！”
奴良鲤伴咬咬牙，对首无和青田坊命令道：“我现在脱不开身，把她带到我身边来，快！她若不愿意，就直接绑来！”
首无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和青田坊一起跟着纳豆去找山吹乙女。
火圈在一层层变小，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张着血盆大口，在一点点吞噬着八百八町的江户城。
江户城里少的可怜的水源几乎全投进了火海，效果却只有大火上的一缕白雾而已。
不知道是谁碰翻了什么东西，引燃了这场火。不咎谁的罪过，奴良鲤伴擦着额头上流淌不停的汗，渐渐意识到，江户城肯定守不住了。
有妖怪建议去京都避一阵子，可随即遭到了奴良鲤伴的否决。
奴良鲤伴下令，贪生怕死的人可以去京都避难，可他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他和这座城一起于烈火中化为灰烬。
山吹乙女是自己走来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鲤伴怔了怔，冲上前拉住山吹的手，焦急道：“奴良组有一艘宝船，你快跟着他们去京都避一避。”
山吹摇摇头，坚定道：“妾身会跟随鲤伴大人，与这座城池共同走向灭亡。”
“不行！”鲤伴脱口而出，“不行，你必须给我去京都，这是江户魑魅魍魉之主的命令！”
“妾身……妾身就是自京都而来。”山吹抿着嘴笑了笑，捧起鲤伴的双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妾身什么都明白……幽灵妖怪的宿命，什么都明白了。这样的结局，对妾身来说最好不过。”
“不行！”鲤伴失去理智一般，呵斥着近旁的部下，“首无！青！把山吹乙女绑上宝船！快！”
山吹紧紧拽住了鲤伴的衣袖，摇头。
鲤伴扯了扯山吹的手，但山吹好像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攥着他的衣袖。鲤伴摸了摸山吹的头，放轻语气，温柔道：“……你想什么呢，放开我，好不好？”
山吹还是摇头。
鲤伴凝视着她的黑眸，紧紧搂住了她的肩膀。
……
江户城的郊外，橙红色的火焰烧成了黑色，腐朽的烟灰完全遮住了白昼的日光，只有城中央还有几缕难得的光亮。
一周之后，城中央的光亮也彻底消失。江户城彻底笼罩在阴霾之中。
一个月之后，江户城被烈火夷为平地，无一城一木一草一人，火焰也随着江户城变为平地而渐渐熄灭。
京都来的支援部队看着消失殆尽的江户，惊异地发现不远处还剩下一名红发男子。
红发男子高举起双臂，掌心捧着一枚不起眼的红色小石子，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红色小石子骤然间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中，听闻那名红发男子张狂地说着——
你们都给我滚吧！这里是我的城池。
下一瞬间，江户城恢复了往昔的模样，天空还飘起了淅沥的春雨。
瞬间重建的江户城内，一名身穿墨绿色和服的男子匆匆躲到乡间荒废小屋的屋檐下躲雨，不经意间的转身，看到了雨中盛开的金黄色花丛，一名乌黑长发女子捧着桧扇，扇上的一支棣棠犹如她绝美的容颜。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灭亡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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