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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钟形曲线 ...
黎简这一嗓子喊得突兀,不远处一只树梢上的麻雀吓得颤了颤,踩落了一片嫩生生的新叶。咖啡店里的服务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乍乍唬唬地冲出来,看到是他,犹豫地停在了门口。
黎简根本没注意这些,他眼里只有阿奇,那孩子愣在了原地,他“噔噔噔”地冲过去,一手把阿奇拎了起来。
有点重,事实上比他已经习惯的电脑重量超出太多,黎简差点因为使力不当向前栽倒。幸好他及时稳住了,将阿奇牢牢地夹在腋下,就像他只是个仿真玩具,或者人形的公事包。
他夹着阿奇冲到马路对面,径直朝咖啡店走,唬得那店员抓着抹布惊慌地挡在门前,大有他再进来就拼命的架式。
黎简只得停住,茫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想找到另一处他觉得安全的地方。
一辆别克慢速地从南面驶近,黎简背对着马路听到了车声,陡然回首,死死地盯住那辆车。
别克的司机隔老远就注意到了他,距离越近看得越清楚,黎简板起脸瞪住他——或者他的车,脖子还随着车行进的速度一格一格地转动,乍看来像极了木偶或者搭错线的机器人。
别克司机吓得手一抖,摁响了喇叭。
黎简一直盯着那辆别克灰溜溜地消失在目力尽处,这才缓过气,慢慢地转回头。
“放我下来,”阿奇闷闷地出声,“我现在安全了。”
不,黎简惶惶不安地想,你不安全,车辆、行人、灰尘、空气,阳光……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危机四伏,你当然不安全。
但阿奇开始在他手臂之间挣扎,黎简抓不住他,又怕使力不当伤到他,迟疑了一下,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阿奇放下地。
他依然握着那孩子的肩膀,幼小细弱,仿佛轻易就能折断,这触感让黎简不由自主的心浮气躁,差点又要把他抱起来。
阿奇及时退了半步,架住他伸过来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叫:“我五岁能过马路,六岁能自己上学,我不会被踩死!”
这话提醒了黎简,他瞬间扭头,警惕地查看道路两侧。还好,这条僻静的小街上人迹渺渺,阿奇周围十米范围内都没有行人,除非天外来客。
黎简谨慎地抬头看了看天。
蠢死了!阿奇徒劳地抹着自己被黎简搞乱的发型,无可奈何地猛跺脚。他并不知道这一系列反应让他褪去了小大人样错位的成熟感,像个正常的七岁孩童般稚气可爱。
“我听到你在公园里说的话了,”他决定速战速决,不跟黎简纠缠,“你和我有血缘关系。”
“我是你父亲。”黎简纠正他,一大一小都因这毫无掩饰的真相抖了抖。
他们互瞪了一会儿,两张相似的面孔上相同的看不出表情。咖啡店的店员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室内,搬了张凳子跨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我有父亲。”阿奇撇了撇嘴,“虽然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你也同样。”
他说得对,黎简并不迟疑地点头,“由目前所知证据推断,你的结论正确。”
两父子又对视了片刻,无声但无碍交流。那店员利索地吐出两片瓜子皮。
阿奇先别过脸去。
“我妈妈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有一回差点死掉。”他小小声说,清亮的童音却依然像叶缝间漏下的光斑一般鲜活跳跃,“她总是想要照顾别人,因为没有人照顾她……我的父亲必须首先是我妈妈的丈夫,在我成年之前,他必须好好地照顾好我妈妈。”
小朋友抬起头,那张稚嫩的小脸上难得漏出一丝脆弱,红艳艳的小嘴却依然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黎简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神情如此眼熟,他就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你能做到吗?”
===
王又曾差点死掉。
不顾阿奇的反对,黎简强硬地把他送回了家,他甚至跟着那孩子上楼,替他按门铃,然后躲在拐角里看着王又曾开门阿奇的小短腿迈过门槛。
从那个角度他看不到她,只有一点点白色,或许是她的衣角,也或许是无关的别的东西。他仍是贪婪地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她关上门,将所有的呢喃细语温柔缱绻都收回,将他拒之门外。
黎简靠在冰凉的墙上,想着,她差点死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忘了她的时候,在他与她相隔万里的时候。
这种事仅仅想着都那么不真实,就像王又曾会不爱他那样荒谬的虚假,违逆了自然规律,打破了一切已知定律。
黎简想,他可以写出完美的公式来证明它的错误,他并不是说王又曾永远不会死,她当然会死,所有生物都有自然消亡的过程。但那应该是一条漫长的路途,中国女性的平均寿命是74岁,这出自《2007年世界卫生报告》,黎简想他们应该不全是白痴,得出这一结论应该总有那么一点点可信度。
王又曾距离74岁还有多久?
并不是说她就只能活到74岁,黎简背靠着墙壁滑坐下来,紧张地啃咬着自己的指关节,那应该是一条钟形曲线(注),王又曾一定属于拉高平均数那部分。
但他无法停止去想另一种可能。
“王又曾”和“死亡”这两个词不断在他脑中交替闪现,频率高到仿佛急速旋转的彩色3D模型,黎简感觉像晕车,胃袋紧紧地拧成一股,喉咙里不时涌出酸水。
他想吐。
他真的吐了出来。
不行,黎简一阵一阵地干呕,昏昏沉沉地想,他必须想出办法,同时解决他糟糕的身体状况和王又曾的生命安全。
“你能照顾我妈妈吗?”童音在他耳畔反反复复地问着,“你能做到吗?”
黎简窒息一般抓挠着自己的喉咙,他出不了声,就像阿奇第一次问他那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来都是王又曾在照顾他,他给予她准许,这是他们默认的相处方式,并不是说他只知道索取不知回馈,而是他认为王又曾喜欢这样。他从未考虑其它假设,没有对照组,他根本不知道照顾一个人需要做什么?
他连仙人球都能养死,他有资格照顾一个、不,是两个人吗?
他得认真地想想。
他必须想一想。
注:所谓钟形曲线(bell curve)又称拉普拉斯-高斯曲线,又称正态曲线,它是一根两端低中间高的曲线。
大家新年快乐!我争取年假结束前把这篇完结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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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钟形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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