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前度）》萧雪鱼11

19、第十八章 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王又曾和阿奇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她被太阳晒得有点晕，眯起眼朝停车场那头望，看到黎简背靠着车也在望她们。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又仿佛清楚地看见了黎简那双眼睛，瞳仁清亮得像两颗透明的玻璃珠子，看不见一丝人类的情感。
　　她想，那年她捡到的那个孩童一直停留在那里，从未成长。
　　他不是阿奇……王又曾心头掠过这个念头，她的阿奇比他幸运。
　　那边黎简突然打了个激灵，或许是为了弥补他表情的稀缺，他的身体动作总是比较夸张，这一下看着倒像被某个透明人在背后偷袭。
　　黎简略有点僵硬地转过身，看起来愈发像寻找背后的偷袭者，脑袋东晃右晃，两条胳膊抽筋一般上下挥舞，不小心敲到自己的头。
　　他在干什么？王又曾越看越莫名，有点好笑又有点担心，二十六岁的黎简真的没比十六岁的黎简靠谱多少。
　　“黎……”她刚叫出半声，黎简却似乎又挨了那位透明人一棒子，原地蹦了一下，猛然起脚——飞奔而去。
　　他跑起来的姿势也很僵硬，明显是长期缺乏锻炼，同手同脚且内八，协调性又差，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
　　不过，他最终还是顺利地奔出了小区，消失在母子二人的视野中。
　　“……”
　　“……”
　　王又曾过于愕然，不知该做何反应；阿奇模仿她的习惯动作：抚额叹息。
　　亏我还以为他没那么蠢呢。小盆友深感受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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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王又曾愿意，她能轻易找到黎简，毕竟他现在用的是她的旧手机、旧号码。
　　但她没有打给他，不仅因为她仍然记恨之前的争吵，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和黎简交流是一件困难的事，她或者被特许进入了他的世界，他却从来没想过要走出来。
　　王又曾只是个普通人，她回不去当年那样无怨无悔的心境，如今的她会觉得累。
　　硬挺着审问了阿奇半天，王又曾算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她比彭孙逸乐观，不认为这两个情商负数的家伙会猜到彼此的联系。
　　因阿奇小盆友犯了逃学、和不受欢迎人士交往两条大罪，王又曾罚他进厨房摘扁豆，自己则毫不愧疚地回屋睡觉。
　　其实没睡多久，半小时后王又曾醒了过来，仰望着头顶上方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不，其实不是空白，而是无数纷至沓来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反而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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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又曾第一次见到黎简的时候，她九岁，黎简五岁。
　　那是一个夏天，暑假刚开始没多久，王又曾却已经开始盼望开学。
　　“闭嘴！要说多少次，别在女儿面前吵架！”
　　“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你搞大外面女人肚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有老婆女儿？”
　　“你讲点理好不好，我跟那女人根本没关系！”
　　“骗子！都这时候了你还骗我！”
　　“砰！”
　　“哎呀！你这疯婆娘，你拿什么砸我！？”
　　……
　　王又曾退着身子从家里出来，轻轻地带上门，将父母的争吵声隔绝在门内。
　　她穿着一条新的蓝白相间的裙子，是母亲给她期末考试年级第一名的奖励，她很喜欢。
　　她将两只手揣在裙摆前面的大口袋里，跳跃着下了楼梯，阳光从阳楼间的镂空缝隙里成片状投进来，她便故意去踩。
　　一边踩一边哼着歌，那是她昨天在电视里听来的，王又曾没什么音乐细胞，哼得荒腔走板，倒也自得其乐。
　　下到一楼的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奔跑声、欢呼声、怪叫声……那是厂里的孩子们在篮球场上玩耍，大多是男孩子，进行一些自创的或者源远流长的游戏。
　　王又曾犹豫了一下，她现在不想听到那么多声音，那会让她头疼，但她又愿意看到人们高高兴兴地在一起……
　　最后她绕到了篮球场侧边的黄桷树下，那里过于阴凉，孩子们不愿意接近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平常只有大人们会站在树荫里闲聊。
　　她蹲在阴影的角落，一边小心地牵着自己的裙角不拖到地上，一边观看球场正中的男孩子们游戏。他们开始分成两拨：一拨在玩滚铁圈，一拨在玩官兵抓强盗。后来不知道哪位的天才发明，他们将两个游戏合二为一，强盗必须滚着铁圈跑，官兵也要滚着铁圈在后面追。
　　王又曾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对母子是什么时候走进树荫里，直到她听见近在耳后的声音。
　　“小简，去和小朋友们一块儿玩好不好？”
　　没有回答。
　　王又曾好奇地回头，先看到一位年纪跟她母亲差不多的阿姨，长得却比她妈妈更漂亮，要知道，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他们这个国营大厂的第一美人。
　　那位漂亮阿姨也看到了她，对她笑了笑，又柔声道：“要不，和姐姐一起玩呢？小简，乖，听话。”
　　……爸爸和妈妈有话要说，你先去做作业。又曾，乖，听话。
　　王又曾握着裙角的小拳头蓦地抖了一下，左边的裙角滑落下来，在脏兮兮地面拂过。
　　她赶紧又把它捏起来，心疼地拍打着灰尘，听到一个慢吞吞的脚步声移过来，头顶上方的光线变得更暗。
　　王又曾捏着她的裙角，下意识地抬头。
　　她看到一张圆乎乎的孩童脸孔，还没有褪掉婴儿肥，两边脸颊随时随地都鼓起来，引得人好想用手捏住，最好再狠狠地扯一把。
　　但与他长相的可爱不同，那孩子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双眼睛黑多白少，大大的瞳仁像凝固一样盯着她，倒映着她的脸。
　　即使咫尺之外便是艳阳高照，王又曾头一次见着黎简，仍是打了个寒噤。
　　这小孩儿真奇怪，她想着，名字好像叫“小简”？应该叫阿奇才对。
　　黎简盯了她许久，又回头去望他的母亲，王又曾随着他一同转头，看着黎简妈妈鼓励地冲着黎简直挥手。
　　“有什么用？”五岁的黎简开口了，软软的童音却说着这个世界绝不允许孩童说出口的真话，“就算我乖，听话，你还是会不要我。”
　　九岁的王又曾手又是一抖，这次两边裙角同时坠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