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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   从那天之后,雷克特再也没有来过通讯,通讯器里连电磁噪音都没有了,他好像已经离开了沙克斯。莱杰森的课程仍在继续,他现在更加明确地意识到,霍尔夫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每天回到自己的房间,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肌肉酸痛地像是刚刚被人撕成一条一条再重新组装起来。要不就是被他吓得冷汗涔涔,霍尔夫曾经叫他在一根比电线细不了多少的绳子上走,下面就是基地外面的悬崖。

      相比起来,罗德海勒的训练就轻松多了,混熟了以后他就不会怕他了,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和他对练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大多数时间里罗德海勒靠在墙上抱着双臂看莱杰森自己一个人练习基础,他沉默着微笑,有着一种硬气的英俊,高大的身材健壮匀称,黝黑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整个人更加富有斗士的魅力,仿佛有他在,一切威胁都不会存在。

      有时候会有专员把文件带进训练室来让他过目,罗德海勒低下头和对方轻声说话。他打架的时候很狂妄,但这时候却很专注且温和,没有一点头目的架子。莱杰森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蕾拉那么喜欢他。

      令人惊讶的事情在这段相对平和的日子里再次出现了,鬼沙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再次袭击了沙克斯,不仅是风雾城,连穷街都受到了波及,好在这一次没有上一次威力巨大,沙暴中不再夹杂大量静电,除了毁掉了几个农场,没有人员伤亡。

      鬼沙暴从一年出现两次的暴徒变成了两三周就来一次的大姨妈,像是沙漠中的潮汐。

      蕾拉的唱片公司联络她,想要继续延后演唱会,但是她绝了。当晚她收拾停当,把完成的歌曲总谱邮件发给乐队指挥。(总谱就是把所有的人声乐器和伴唱的谱子按照节奏并列起来的整合物,有多少音轨就会叠几行,演奏阵容庞大的乐曲总谱是很恐怖的。)

      但是莱杰森担心她的状况能不能坚持唱完,因为她开始吐了,又老想着吃这个吃那个。半夜突然醒来说想吃樱桃蛋糕,莱杰森只能摸黑开车到穷街去买,一来一回天都快亮了。但是蛋糕盒子在蕾拉面前一打开,她闻到味道立马就吐了。

      演唱会的前两天莱杰森问她:“你真的不会在台上吐出来吗?”

      “我希望那一天我的状态比较好。”蕾拉坐在钢琴练习毯旁,心不在焉地弹着和弦,“从G开始,四三拍,我看看你的节奏感。”

      每天都会有练声的课程,和双胞胎的训练相比,这简直就是在玩。蕾拉从来不介意莱杰森跟她故意捣乱,用各种怪腔调唱歌,把歌词改得乱七八糟,她说,人可以发出自己喜欢的声音。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因为他所有学到的经验教训都在教他怎样压制自己的本能。

      蕾拉说,现在你不理解也没关系,少而学,长而知。很多别人教会你的东西只有经过了时间的洗礼,才能真正领悟。

      最后,一大叠主唱谱被丢到了莱杰森怀里——当她吐完这一天的第二次,蕾拉沮丧地趴在床上大声抱怨自己完蛋了。这次她吐得脸色煞白,再也不想吃任何东西。

      “让我吐死在这儿吧!”她闷在枕头里,伸出颤抖的手拍拍莱杰森,“少年啊,拯救宇宙的任务交给你了,穿上我的戏服替我上场吧!”

      “好是好,但是你觉得我往胸口塞多大的东西合适呢?”莱杰森抱着一大堆谱子坐在床边揶揄她。蕾拉用枕头丢过去,莱杰森再丢回来,战事逐渐升级变成了用枕头互相扑打,歌谱撒得到处都是。

      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用一个十三岁男孩的方式,而不是一个早熟的骗子。蕾拉的手按在他的腹部,要他记住大笑时候那里的感觉。“记住这感觉,就像是笑的时候一样,用腹部的力量,让声音从这儿发出来,这就是唱歌正确的发声方式,近乎本能。”她说,“以后练练腹肌吧。”

      “你有腹肌?”莱杰森有些好奇。

      “有啊,每个人都有的,只是不紧绷肌肉根本看不出来而已。想感觉一下吗?”

      莱杰森轻轻点头,蕾拉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腹部。这时候她的腹部已经有些隆起,但是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莱杰森张开手指,一寸一寸感觉着生命即将开始的地方,毫无疑问他也在相似的地方呆过,“会动吗?你会害怕吗?”他问。

      “害怕?为什么?”

      “想想吧,你的肚子里突然有一个活的家伙凭空出现了,皱巴巴的,还会动。那是你的一部分,又不完全是。活在这世界上已经够惨的了,现在又多一个。”

      “你说得对,但是事情不完全是这样。一开始我的确害怕,但是另一方面,我又因此感到自己变得无比强大,只有我能保护这个小生命,这就是女人的本能吧。”

      “人会出于本能保护孩子,就像保护自己的一部分零件,私人财产。”莱杰森抑制住记忆深处可怕的感觉,“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取回他身上的任何部分。”

      “这算什么话,我才不会像那些人类对复制人那样用创造者的态度对自己的孩子。他们以为自己赋予了复制人生命,也能支配他们,当复制人一旦拥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忙不迭地毁灭它们,实际上他们只是害怕自己失去控制权而已,懦夫。”

      “你怎么了?”

      “没什么,孩子。明天陪我彩排吧。那是我为之活着的意义。”蕾拉转了个身,把毯子拉到身上,摸了摸莱杰森的头发,因为妊娠的原因很快睡着。她的手掌还留在他的脸颊旁,他轻轻托住她的手继续按在自己的头发上,他已经不记得被母亲揉头发的感觉,以及这背后的意义。

      “别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能做你的孩子一定会是件幸福的事情。”他闭上眼睛,试图在黎明到来前小睡一小会,房间里熄灭了主灯,昏暗中一盏小小的行军夜灯还在放射着光芒。橙黄色的光芒只照亮了一小块墙壁,几秒钟后,一种黯淡的白光加入进来。

      手环上的液晶信息忽然跳闪,一行小字显示出这是一次来自奴隶主狼鳄的传唤,他猛地清醒,睁大绝望的眼睛看着它,没有接通它。他看着它的光芒重新熄灭。狼鳄已经决心除掉他,这时候来的这次通讯只为传递一个消息——他知道他在这里。莱杰森拿下手环,关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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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尔夫听到了门铃声,他从睡眠舱里坐起来,披上一件黑色的睡袍,往监视器上看了一眼。莱杰森只穿一件冲锋衣,光脚踩在地上站在他的门外,监视器上的数字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妈咪的怀抱并不满足,还想找些刺激?”房门滑开,霍尔夫靠在墙边,看着他。他形状迷人的嘴角挂着一丝让人感觉有刀子在脸上刮的嘲讽的笑容,而沙哑的嗓音此时带着些慵懒,几乎有一种温柔的错觉。霍尔夫黑色的丝袍贴着颈边的锁骨,露出一角胸前的皮肤,他像一只黑色的秃鹰,整个人有着一种不同于罗德海勒的危险的性感。

      “他们知道我在这儿了,我们的位置很可能暴露了!”莱杰森抓着自己的手环,用力抓着直到骨节发白,急切地说:“让你的人做好准备。狼鳄原本不会追踪通讯信号,但是他最近和红头戴夫混在一起了!”

      霍尔夫在通讯器上按了一下,对着话筒说:“5号状况,哈维,原计划提前,外围部队全体戒备。”

      “抱歉……我应该关掉它的……我以为狼鳄已经放弃我了。”

      霍尔夫用一种嘲讽的表情打量他,手指抓着他的肩膀抓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从自己武装带上别着的酒壶里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递到莱杰森面前,“喝下去,小子。别担心有毒,我说过我们不是奴隶主。”

      莱杰森盯着霍尔夫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低下头默默看着杯子里的酒。

      “通常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去找我哥哥,但你来找我。因为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可能搞砸了事情,让他失望?”

      “不……”莱杰森小声说,“是因为你从不心存侥幸,你不会给奴隶主机会的。”

      “尽管你还是怕我。”霍尔夫拿掉莱杰森手中的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抓着莱杰森的头发迫使他向后仰起头,将自己的唇贴住他的,撬开少年柔软的唇舌将烈酒一点点灌入。莱杰森被他挤压在墙上,膝盖不自然地屈起,脚跟用力蹭刮墙壁,颤抖着,然后不安和徒劳的挣扎呻吟消失了,他慢慢放松肢体,安静地顺从。

      “现在冷静下来了?雾月之年的巴比松酒,别浪费。”霍尔夫捏着他的下巴摇了摇,当他注意到莱杰森呆滞的表情,冷漠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嘲笑,“这该不会是初吻吧?”

      “开玩笑……怎么可能。”莱杰森抬起手腕擦掉嘴边的酒。

      霍尔夫让莱杰森坐下来,自己回到衣柜前开始换衣服。莱杰森的脸颊有些红润了,灌了一口烈酒下去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酒是陈酿的好酒,沙克斯上很难搞到的东西。

      “你学到了我的技艺,不过那只是皮毛功夫,但现在才是我真正教你一些东西的时候。”霍尔夫换了一身防护服,从衣架上拿下那件标志性的黑斗篷,“记住,你可以承认错误但不要道歉,哪怕你知道自己做错了。道歉意味着妥协,别人会看到你的软弱,不要让自己陷入此番境地,至少在这星球上不行。你可以适当地表现出慈悲,但不要真正实践它。”

      “是的,霍尔夫先生。”

      “走吧,我们的计划提前了五小时,因为蕾拉要到大剧院早作准备。我们想办法混进赌场剧院包厢去。五小时之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每一样都会受到考验,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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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城大剧院保持着地球人后裔建筑的特色,底层是一般观众席,二三四楼的露台是贵宾席和包厢。蕾拉的唱片公司早在两天前就把设备和布景运到了这里,舞美团队和化妆师也早就等在那里了。

      罗德海勒一路上搂着蕾拉,一只手放在她的腹部,微笑着小声说话。莱杰森刚下飞车就被抓到了后台,双胞胎兄弟对他做了一个随机应变的手势就很快隐没在后台工作人员的人流中。

      造型师和蕾拉显然是熟人,她一见到莱杰森就激动得两眼放绿光,一边叫着你到底从哪里搞到这样的小美人的一边拿戏服往他身上试。

      莱杰森被一大堆衣服搞得晕头转向,他试了伴唱专用的黑袍子、银色的礼服、水精灵的蓝色盛装,总之还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造型,但是造型师还是不满意。

      “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伴唱,用得着这样吗?”莱杰森坐在桌子上,头发散乱,光裸着上身等着试下一套衣服。

      “事实上,他是我收的一个弟子,他必须全程在台上,至少不能离开我太远。”蕾拉轻声笑道。

      “你不是认真的吧?!”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造型师拿出一张照片,“我想,黄金王子要换人了。”

      所谓的黄金王子是舞台布景中最精致华美的一尊雕塑,在它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同样是金色的天使。在歌剧中,它是一艘皇家舰船上运送的昂贵雕塑。而这尊雕塑正是以这个国家的王子为原型雕刻的。

      “就这样吧,我要去准备金色涂粉了,你们可以趁现在对一下歌词。祝你们好运。”造型师高兴地摸了一把莱杰森的头发,“我叫法兰,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

      “西蒙-亨伯特。”

      “噢忘了它吧亲爱的,我要叫你缪斯,回头见!”

      蕾拉熟练地在化妆台前坐下,“别介意,法兰只是有些夸张。你感觉怎么样?这可是你的首场演出,不管怎样,这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刻。”

      “我有点……紧张,下面有很多人。”

      “我初次登台也是一样,事实上,舞台上的灯光太亮了,照得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唱就好了。”

      “哦……”莱杰森应着,对完歌词离开开场还不到两小时,莱杰森走到剧院外围的落地窗前去抽烟,窗外逐渐淹没在夜色中的赌城华灯初上,各种稀奇古怪的飞船和沙地车在停机坪进进出出。

      初次登台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原本就没打算在这一行发展。但是隐约的兴奋因子却在血管中流窜着,在几个小时后,会有很多人——停机坪上的人说不定都会来,看着他,关注他,听他嘴里冒出来的每一个音符,在他已经把隐藏自己当成了习惯的现在,这种状态带来的被爱着的错觉让人无法拒绝。

      “西蒙-亨伯特先生?”一个侍者走到他身边问道。

      “是的。”

      “外面有人找你。”

      “你确定是我?”莱杰森浑身一凛,他的头一个反应是奴隶主找上门了,自己实在不该随便跑出来的。侍者的手指向窗外,赌城大门口站着两个熟人。

      马达站在走到旁,身边站着一个绿色卷发的女孩子,她那头无论何时都湿漉漉的长发太好辨认了。还有个大行李箱靠在他脚边,一看就知道是扎克装在里面。

      “小鱼,你还活着。”莱杰森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带着祝福的心情看着过去的朋友们,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跟他说,你没有找到我。”

      “那两个人找了你好几天了,就在门口等你,你确定?”

      “是的。麻烦你。”莱杰森拿出一个沙克斯银币塞到侍者手里。

      “好的,亨伯特先生。我不会告诉你那位先生说想跟你道歉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他觉得自己有些话说得很过分,毕竟小孩子总是词不达意的。”

      “……”莱杰森一直望着窗外,他看到侍者走出去打发马达和小鱼,马达不情愿地回望着赌城的方向,失望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忽然长大了。

      “再见,马达,小鱼,还有扎克。”他隔着窗子轻轻挥手,一如七年前对着第二艘飞船上的人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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