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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

  •   真是阴沉的天色。亚瑟·柯克兰这么想着。一定是上帝又一次打翻了墨水瓶。

      这艘小型护航船上的每一个船员几乎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每一个都活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那身与他的绿眼睛极为相衬的军服此刻由于海水和雨水的冲刷,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缓缓地带走剩余的温度。

      里面的衬衫早已经凉透了。亚瑟甩了甩金色短发上的水,双手紧握住栏杆,尽管现在的风浪还不曾达到他,这个曾经的海上霸主所见识过最恐怖的程度,但这体积实在不大的护航船行使在这样的风浪中,还颇有些岌岌可危的感觉。

      海浪冲刷着护航船的船头部分,“啪”地一声打在船头上现出惨白的颜色。这似乎是漫漫长夜中唯一一点与众不同的颜色,今晚星辰在阴云后隐去了踪迹,明月早已悄悄失去了踪影,没有灯塔,没有火光,除了那白色浪花以外一切尽是黑色与灰色。

      又是一阵“啪”的声音,那浪花的白色刚一出现,便又与这小小的护航船一起消失在前头的船影里。

      从港口出发,大概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吧。亚瑟估算着时间,他们走的是唯一能用的一条航线,从英/国出发到敦/刻/尔/克至少需要六小时。他转过头去,其他几个待在甲板上的船员都是一样的神色,他们被疲倦,风浪,寒冷和饥饿困扰着,眼睛却还坚定地看向前方的一片黑暗。

      亚瑟再一次将冰冷发硬的军服外套裹得更紧一些——至少,他不用担心饥饿的问题。

      远处漂来几大块不规则的,黑色的(事实上,这些东西掩映在黑暗之中,无论怎样都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了)物体,漂近了,亚瑟才看见,那似乎是什么船的部分残骸,被德/国人的炸弹袭击或是撞在了礁石上,成了碎片。

      从一开始选择这条最远,但却是唯一可行的航线的时候,亚瑟就已经明白首相先生口中所说的那个数字实在并不谦虚。不管是长达六小时的航行时间,还是头顶上不时飞过的德军轰炸机带来的威胁,抑或是到达敦/刻/尔/克之后德/国士兵的攻击,都有可能阻挠这次意义重大的行动。

      他已经错过了第一批的行动,那些后勤部队的小伙子们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人数很少,大概连一千五百个都不到。照这样的速度下去……

      亚瑟凝视着眼前如同黑色深渊般的海面。

      这片海,这片他最最熟悉的海,这片让世人恐惧,但最终也不得不成为他的东西,成为他日/不/落/帝/国领海中一小部分的海。就算现在已经不是他拥有海洋的时代,但大海,也不会让他背上一丝一毫的胆怯。

      不知过了多久,亚瑟睁开了眼睛。

      天色似乎亮了起来,比起几个小时之前那阴沉得如同黑色深渊般的天色,很明显,5月27日的日出很快就要来临。暴风骤雨中的航行仅仅在□□上对他进行了一番考验,但他的神智此刻却异常清醒,尽管疲累,但仍是高昂着的——他是海上的国度呢,是天生的水手和掌舵者。

      “看,快看!”不知是船上的哪一位士兵或水手高声叫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望去。是了,就是在那接近地平线的地方,颜色渐渐变为了炽热的红色,仿佛是那黑暗旅程中透进来的第一束光。

      地平线的部分已经被染成了火红,甚至有那多到漫出的红色溢进了海洋,将那深遂的蓝色也晕上一层红光。红色的倒影随着海水涌起而晃动着,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日出么……”年轻的士兵用不算大的音量低声感叹着,但他的声音却如此清晰,每个人都听见了这个年轻人的话。他们昂起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光芒万丈——

      亚瑟·柯克兰忽然看见了什么。那跃动着的,炽热的火红影子。他的手紧紧抓住了甲板边缘的栏杆,关节隐隐泛着白色,冰冷的金属制栏杆将冰冷的温度从手心传到他的身体。

      不,那不是日出。日出是那样祥和美丽的景象,尤其是海洋上看见的日出,它不应该如此富有攻击性,富有侵略性,仿佛要灼伤这些勇敢水手们的身体,将他们吞噬殆尽。

      “……敦/刻/尔/克。”亚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真正的日出还没有到来,那红色的影子是他们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几十万盟军士兵的所在地。那四周遍布着船只的残骸,隐隐能看见古城废墟的海港正在熊熊燃烧。

      敦/刻/尔/克在燃烧。

      丝毫不顾及船只可能会落潮等等的困难情况,船长尽可能地把船开到距离陆地近一些的地方,以保证盟军士兵能够顺利地登上他们的船,回到海峡对岸的故乡。脸上满是血污的,年轻或是年长的士兵吃力地趟过深水来到船边,而船也并不惧怕不知何时会落在他们身边的炮弹,只是勇敢地驻扎在那里,缄默着,看着士兵一个个登上它的身体。

      亚瑟冰凉的手触到了士兵的手,每看到一个士兵登上船,他的内心就舒展一分。直到船上几乎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船长才启动摇摇晃晃,吃水很深的船只,掉头向着他们原本的方向全速驶去。

      这艘船上救下的士兵大部分是英/国人,大约有五到六个法/国士兵挤在甲板一侧,嘴里不断跳出他们心中最最优美,对于英国人而言却十分难懂的语言。

      亚瑟忽然想起了那个讲话总是带着“优美”的法/国腔,一个词似乎总是要在喉咙里转几个弯儿才能出来,还总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的法/国人。似乎是几天前他们还挤在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但分开行动后互相之间就再无联络。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弗朗西斯应该与他率领的法/国军队同在敦/刻/尔/克。

      “你们的将军,波诺弗瓦少将还在敦/刻/尔/克吗?”

      察觉到英国人的问话,几个法/国士兵抬起头,对视了几眼,又用法语交流了几句什么,一个英文稍好些的士兵才回答道:“那位年轻的少将吗?是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士兵继续说道,“他坚持要留在那里。似乎在最后他才会离开。”

      亚瑟猛然回头,看着那依然跃动着的一片火红。原本近岸是还能够看见密密麻麻士兵的身影,金色,棕色,黑色甚至灰白色交相错杂,相同的只有军服——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沾染了血水和泥土却依旧挺拔。

      他想再去人群中寻找那个有着金色半长卷发的身影。

      护航船渐渐远去了,密密麻麻的身影再度被火红所吞没,似乎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此时地平线隐约亮起来了,那是真正的金红色的太阳,正在缓缓从蓝天与海洋交界的地方升起来,照亮了深色的海面。

      “轰隆!”

      伴随着飞机高速掠过天空,炮弹炸响的声音,在遥远的海面上,一艘满载着士兵的大船忽地炸裂开来,几乎连惨叫声和呼救声也听不见一下,便分崩离析,被大海或是火焰吞没。

      也许对于从小便生长在被海洋包围的土地上的不列颠士兵来说,这总要好过陨落在异国的土地上,被沙尘和泥土所掩埋。大海连接着他们的故乡,海水包裹着他们的身体,将那些无法踏上故乡土地的士兵们的身体紧拥,为他们提供最后的归宿。

      亚瑟的拳头狠狠击打在坚硬的护栏上。

      不,这应当是我的使命。【注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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