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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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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门时,晨间安静的云州已苏醒了过来,来往的天南堂众看到离鸿时或多或少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离鸿却也顾不得向他们解释自己突然痊愈的缘由,只管向狼主那边赶去。
这日在狼主门外候命的是个熟悉的面孔——才纳入火獠卫的赵元,这样一个新手都被派来值守,想必是亲信都离开了云州的缘故。赵元一瞧见他便行了个礼,有些惊喜地道:“蟾宫的伤好了么?”
“已无大碍,”离鸿一语带过,向内望了望,“狼主这里没什么事吧?”
赵元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狼主正在用午饭,要通报么?”
离鸿一听,方才意识到这已是晌午时分,果然该用膳了,这么一想,腹中也略觉得饥饿,便道:“不用打搅狼主,你去取些馒头来,我垫垫肚子。”
赵元奇道:“蟾宫大病初愈,理应好好补补,我让厨房做些好的,送到蟾宫房里不好么?”
“不必,这几日我在此值守,同你们一样用些简单饭菜就好。”
赵元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问,闷了头就往厨房而去。离鸿一人立在院外,来回检查了一番,暗忖似乎并未有什么偷袭的动静。谁知没过一会,偏院里走出了一行人,分别抬着两个渗血的麻袋,这些人并非火獠卫,只是在云州的一群哑仆,离鸿上前比划了一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哑仆们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狼主屋子的方向,摇着头便走了。
离鸿心中一沉,暗道以狼主晨间那副模样,怎么也不该有那样的心思,这两个人又是为什么而死?他急于想知道,不自觉加紧了步子来到了狼主门前,轻叩了两声。
里间道:“离鸿么?进来。”
离鸿有些诧异,推门走了进去,小声问道:“狼主知道是我?”
狼主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举着一双银箸慢条斯理地拨着盘中的菜,冷冷道:“除了你,谁那么大胆子敢打搅我吃饭。”
离鸿一怔:“属下僭越了。”
狼主手中的银箸不耐烦地敲了敲盘边:“有什么事?”
“我……我方才看见又有两具尸首被抬出去……不知,那两位如何冒犯了狼主……”离鸿结结巴巴地道。
狼主手指一顿,“哐啷”一声扔下手中长箸:“你管得倒宽!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我门外鬼鬼祟祟,不杀他们难道还要留着么?”
离鸿一听,暗道南柯说得果真没错,云州不乏想要乘虚而入的人,不过狼主在消耗了内力之后还能这样轻松取人性命,倒也不必为他过多担心。
“狼主放心,这几日属下都会在狼主屋前值守,决不让宵小之辈再靠近这里一步,请狼主静静调养。”
狼主似乎有些惊讶,很快道:“有火燎卫值守便可,用不着你。”
“可是……”离鸿还想再说什么。
狼主已冷笑道:“你在这里,除了搅我的事,也没什么别的用处。”
离鸿暗觉奇怪,也不知自己是哪里碍着了他的眼,却听狼主不耐烦地道:“还不出去,想打搅我到什么时候?”
他忙躬身道:“属下告退。”谁料刚转过身,突然心口一痛,仿佛有利刺穿胸而过,喉头发热,张口便吐出一股鲜血来。
身后立刻响起桌椅挪动之声,狼主的声音已近在咫尺:“你怎么了?”
“我……”离鸿刚转了半个头,就被一把按住。
“不要转过来。”
他这才想起狼主未戴面具的事,立刻僵住了脖颈:“是。”
狼主声音低低地问道:“你是吃了什么东西么?”
离鸿回想起晨间的事,心里砰砰直跳,一时不敢答话。
狼主的语气愈发沉得可怕:“是天运丸?”
离鸿捂着胸口,轻轻点了点头,谁知猛地就被扫到了地上,狼主打完似乎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他一脚,怒气冲冲道:“你当真不怕死!”
离鸿胸口本就被一股气堵着,这时挨了两下,不由得血气直冲入喉腔,连连咳嗽,又吐出几口血来。他拿不准偷服天运丸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只听见狼主的气息很是不稳,似乎确实动了大怒。过了半晌,又被抓着后领提了起来,狼主的手按上他的后背,话语中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是我命中克星。”
离鸿浑浑噩噩地还没琢磨出这话中含义,便觉一股内力从后心传入,将他胸前鼓胀的真气重新归回了四肢之中,使他胸口微微一松,勉强张口道:“狼主,为何我服了天运丸会这样,大伙明明说这丸药……”
狼主运功时随口解释道:“天运丸虽有奇效,但与焚心诀势如水火,两者相遇,轻则肺腑尽损,重则当场丧命,这便是历代多位狼主都无法修习焚心诀的缘由。”
离鸿大吃一惊,真气一岔,胸口又是大痛:“那,那我……”
“眼下不过为你缓解一时,等到天运丸全数化尽,你就会全身经脉尽断。”
离鸿听得眼前直发黑,立时就要回过头来,后颈却又挨了一巴掌。
“不要乱动,天运丸需要十二个时辰化尽,先逼出你腹中丸药,再琢磨化解你体内真气的方法。”
听他口气不耐,离鸿再不敢多问,只好勉强调着气息,随狼主传入的内力流转,过了片刻,腹中果然涌起一股热流,口中也开始泛酸,不一会便把那颗半化的丸药吐了出来。
狼主大约是见他狼狈,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巾递了过去,冷冷道:“这是南柯给你的?”
离鸿手忙脚乱接了过来,擦拭着嘴角唾液,听见问话只好支支吾吾道:“他,他大约也不知……”
“他确实不知道。”狼主又是冷笑,“天运丸与焚心诀相克一事,风狼中无人知晓,他给你这药丸,大约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离鸿心里一沉,正想再问,忽然闻到手中布巾上的一股幽香,这香气十分熟悉,而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竟怔住了。
狼主顿了顿,又道:“你跟他说了焚心诀的所在?”
“没,没有!”离鸿立刻摇头。
狼主冷笑了一声:“算你识趣。”他重新封了离鸿几个要穴,只觉每个穴位都真气鼓胀得厉害,叹气道,“焚心诀被激出的力量果然惊人。”
离鸿觉察他又输入了一倍的内力,心中不由愧疚,轻声道:“狼主昨夜就十分劳累,今日又耗费这么多内力,离鸿实在受之有愧。”
狼主对着他的后颈又是一巴掌,斥道:“知道还给我添这么多麻烦。”
离鸿低了头,老老实实受他训斥,心里却莫名地暖和,随着真气不断上涌,他渐渐觉得头晕脑胀起来,加上一夜未睡的困倦,不知什么时候竟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在周身乱涌的真气里睡得十分香甜,他是被梆子声惊醒的,睁眼时微有些恍惚,他被安置在狼主屋子外间软榻上,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对着内室的门合得严实,狼主大约已休息了,离鸿自然不敢再打扰,蹑手蹑脚地推开外间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站着两名火獠卫,一瞧他出来,立刻俯身道:“离蟾宫。”
离鸿一抬头见月朗星稀,便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禀报蟾宫,刚过子时。”
离鸿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值守。”
两名火獠面面相觑:“这怎么敢当……”
离鸿笑了笑:“没什么,去吧。”
两人离去之后,四周愈发地静,离鸿一人坐在阶前发呆,他察觉到自己的吐息已比往日绵长许多,想必是焚心诀和狼主今日为他调息的结果。一想到狼主,他心情不免愈加复杂,初时众人都说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却不知为何会对自己这样好,三番四次救了自己不说,还因为寒毒的缘故将焚心诀相授……
想着想着离鸿心中忽然一动,天运丸与焚心诀相克,狼主屡屡漏过自己不肯垂赐,难道是早就决定要传授焚心诀么?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又没有过人的本事,他为何要这样另眼相待。离鸿越想越惊,心中发慌,又忍不住去摸腰间短笛,想用笛声压一压纷乱的思绪,谁知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笛子被他丢在房内。
笛子……离鸿猛地站了起来,白日里闻见狼主布巾上的香味,其似曾相识竟是来自于那杆短笛,那香气十分独特,应当不是巧合,难道那笛子曾是狼主的贴身之物?离鸿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他又为什么要把旧物送给只见过一面的小子?
脑袋中一个又一个疑问扰得他根本静不下心来,直呆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暗道:六子,你真的不明白么,这些细枝末节别人不懂也就罢了,你苦恋云弘那么久,那些心思岂不同这些一样,若是没察觉到他待你不同,又怎么敢一再得罪冲撞他。可是自己对云弘百般遮掩逃避,全是因为身份不同,立场迥异。狼主又为什么不肯吐露心迹,难道是因为他的脸?他脸上有伤疤,怕别人瞧见他的脸,以为自己同世人一样,会因为毁容而看轻他么。
脑中掠过这一番惊人思绪,弄得他心里乱麻似的恐慌,却又隐隐觉得甘甜,他从不曾对狼主有过这般想法,谁知这一点星火一旦点燃,竟有些不可收拾。他再也无法安坐,被冲动驱使着向屋内走了去,暗暗道:容貌又何须在意,我这就去请他,请他将面具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