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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溺毙

      秋本自知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而且也极其不愿意对付女人,所以将调刚进组的半吊子热血女后辈带来了第一线。
      在费了好一番口舌后,声音尖锐的青木小姐才同意让秋本以及忙着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和笔的北村进会客厅等待。

      “真是一家气派的公司啊。”坐定下来的北村仰头环视了一圈装饰精良的会客厅。
      秋本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能让他产生极大触动发出惊叹的环境屈指可数。他清了清嗓子:“咳,北村你先把东西收起来。”
      “是……可是……”北村还有些疑惑不解时,会客厅的门突然发出声响。北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撇过头望向门口。倒是坐在她右侧的秋本破天荒地弯起了嘴角,露出了罕有的笑容:“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啦。”

      北村看见一个笑容优雅的年轻人向他们缓缓走来,有些失神。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藤真从容地坐去了秋本的对面,稍稍欠了欠身算是对长辈的尊重,“请问秋本先生今天来有何贵干呢?”
      秋本搓了搓手心,不急不慢地说道:“先不提正事,倒是你,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青年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孩子,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想想也是,我都老得跑不动了……”北村跟着秋本跑过几次案子,却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拐弯抹角地去说一件事,暗自诧异。她的目光再次锁定在那个看上去温和儒雅的年轻人身上——看样子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藤真微笑着听秋本絮絮叨叨说完了琐碎的事情,在一瞬间眼睛从朦胧转为清亮:“是为了十年前牧少爷的案子吧,这样绕圈子还真不像是您秋本明先生的风格呢。”
      秋本发出了低沉而又有力的笑声,点了点头。

      北村明白正式转入主题了,赶忙从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

      “这位小姐是新进组的吧,之前都没见过。”藤真首先打破的沉默。
      “欸?”突然被提及到的北村翻书页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这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
      “北村幸美,刚来的后辈。”秋本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反应过来的北村连忙点头附和,并说了声初次见面。然后气氛恢复到之前的压迫。

      “藤真君现在还在打篮球吗?”秋本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不了,倒是游泳偶尔还会去。”
      “是吗……”秋本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句应道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请问……”藤真顿了顿,“是牧少爷的案子有所进展了吗?”
      秋本挠了挠脑袋,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少许尴尬的笑容:“这个嘛,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进展,倒是我最近对于这个案子萌发出了另外一条与之前不尽相同的思路。”见藤真没有搭话,秋本继续道:“你也知道的,没几年我就退休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还有无穷无尽的机会。所以我想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尽量把想法付诸实践。”
      “与之前不尽相同的思路……”藤真小声嘟囔着,似乎还在纠结秋本所说的前一句话。
      而秋本望着藤真的眼中正散发着些许锐利的光芒:“其实我今天来只是为了问藤真君一个问题。”
      “唔?”藤真从苦思冥想中抬起了头,无意中目光扫到了秋本头顶上的一圈花白。
      “假设,我是说假设……”秋本挪动了下屁股,似乎是为了更加挺直腰板,他的眼睛就这样毫不客气地直视着对面的年轻人,缓慢而又坚定地问道,“假如当时你在案发现场,你会替牧绅一挡下那一刀吗?”
      “会!”不假思索的回答。

      秋本微微眯起眼,与藤真注视了两秒,而后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你果然还是十年前那个一脸稚嫩的藤真健司啊,真好,这么多年还保持着这样的态度。那么,我就告辞了。”
      依然错愕在秋本刚刚近乎诡异的笑声之中的北村一听这话立马跳了起来,只是本能地跟着秋本退出了会客厅。

      “秋本前辈!”北村一头扎进了车子的副驾驶座位,心里嘀咕着不愧是组里出了名的怪家伙,明明是快六十的大叔还能跑这么快,而且刚刚与他与藤真健司的对话只是把自己搞的一头雾水。
      秋本看了眼嘟着嘴的北村丫头,沉声说道:“有什么疑问就问吧,不过我只回答一个。”
      只回答一个?北村扶额喘着粗气,逼迫自己平静下来理清思路,搞清楚究竟问哪一个问题会比较值得。可是她只觉得思维一片混乱,实在是有太多问题要问!
      “难道我们今天不是来逮捕藤真健司的吗?”思索了几秒,实在是忍受不了的北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第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当然,话音未落自己就后悔了,因为这有显而易见的答案——
      “至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果然。
      秋本发动汽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可是在你看来藤真健司就是杀害牧绅一的凶手不是吗?虽然十年前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这点有点不可思议,但你的确是在怀疑他!”北村不屈不挠地逼问着。
      “哦?”秋本就这样应了一声,直至开往刑事厅,一路再无话。

      十年前的牧家长子牧绅一被杀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是牧家在东京无人不晓的地位,二是杀人手法的凶残令人诧异。当时这案子是由秋本主管,但不知何故,刑事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查出什么。
      而藤真健司,作为首批犯罪嫌疑人被注意。他没有任何的不在场证明。但当时的秋本以及所有的刑警都觉得如果藤真健司就是杀人凶手的话,总有些地方不对劲。
      秋本最终没能果断地侦破案件,致使这宗杀人案一直悬而未决,因为,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点——藤真健司的杀人动机。

      在察觉肚子饿了之后秋本从抽屉里翻出了不知哪天买的面包,就着手边早已冷掉的咖啡吞了两口。在思维极度混乱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可能分出一丁点精力去想午餐这种问题的。况且——秋本凝眉看了眼手中的面包,兀自点了点头——况且陈面包加冷咖啡的味道貌似还不错。
      在秋本一脸严肃地吃下最后一点面包屑的同时,北村大吼着“秋本前辈”破门而入。
      秋本显然受到了惊吓,不满的拉长了脸。但北村丝毫没有察觉,因为她憋了一路的问题要问。

      “秋本前辈,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激情犯罪】?”北村在被通知重新接手这件案子之后做了很多功课,她明白秋本一直想不通的结在哪儿。
      “激情犯罪?”没想到这丫头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问,秋本的表情纠结得不知该怎么放,“激情犯罪的罪犯一般都有心理脆弱的共性,你觉得藤真健司像心里脆弱吗?”
      “前辈,难道藤真健司和牧绅一就不可能发生任何摩擦?再说青少年比较容易冲动,因为一言不合而伤人的事件也时有发生,你又怎么能保证藤真健司当时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不会……”
      北村的话语就像是紧凑激昂的乐曲,而下一秒,因为不堪重负,琴弦崩断,乐声戛然而止。
      “我们赶到现场时藤真就站在牧家少爷的尸体旁。”秋本平缓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他抬起头看着眼神越发诧异的北村幸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当时的眼神那么清澈,丝毫不见戾气。”
      “什么?”北村的胸脯因刚刚激动的言辞依旧剧烈地起伏着。
      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北村美幸看过案子的卷宗。事发时是初冬一个阴雨的夜晚,报案者是一个普通的水产品货车司机,而他当时首先发现的正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藤真健司。司机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条路紧靠河流,平时几乎都是送水产品的车子跑来跑去,鲜有行人,便下意识地借着车灯多望了那个人影几眼……
      想到这儿,北村的心忽然猛地一颤。
      在十年前留下来的那份笔录里,司机一直在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车灯打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站在哪儿的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雏祭人偶!雏祭人偶!”。
      当然,警察赶到时看见的只有目光沉静的藤真健司。于是对于司机那句诡异的描述,很多人认为他只是受到了惊吓或是错觉。

      但北村却无法抹去心中对这句话的疑惑与好奇。在与藤真健司见面之前,虽然看过照片,北村还是忍不住在幻想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具有魔力的人。她也曾按耐不住带着司机的那句描述去寻求秋本前辈的解释,但秋本却往往避而不谈,或者只是很推辞地说一句:“你自己见了就知道了。”
      北村仰躺在床上,望着毫无装饰的天花板,回想白天所见那张精致姣好的面容,想象着昏黄的车灯照射下沾染着鲜血的苍白的面孔,还有秋本说出“他当时的眼神那么清澈,丝毫不见戾气。”时的表情,只觉得毛骨悚然,颈后一阵寒意。

      一大早秋本没有看见北村,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充满活力地报告道:“我正在学习游泳!”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是否不该把刚进组的一个小女孩卷进这么复杂的案子,但对方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失落。秋本无奈地摇了摇头,像往常一样弯腰打开了电脑主机。
      但是——
      “我正在学习游泳!”
      游泳……吗?秋本的脸色阴沉下来。

      北村对水有天生的恐惧,学生时代的游泳课也是找尽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逃跑,数十年后当脚尖再次触碰到水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缩回了脚,然后抱膝蹲在池边。
      果然,很多心理的恐惧是没办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淡甚至消失的。北村叹了口气,然后深呼吸,起身再次准备下水。这次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逼迫自己把自己慢慢地沉入水中,其间还因为水的寒冷一直微微颤抖,在感觉到脚尖触到池底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一秒之后,北村便失去了平衡,随即手足无措地扑腾着,掀起了疯狂的水花。就在快要窒息濒临绝望的当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肩被稳稳地托住。北村来不及迟疑,尽可能的找寻着水中的平衡,并最终重生般地站立了起来。
      心有余悸的北村慢慢地摸索到了池边,扶着水池的边沿,大口喘着粗气。

      “北村小姐?”
      北村因未缓过来的恐惧而空白的脑袋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她在回过头的同时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藤真……先生?”
      藤真望着脸色苍白的北村,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北村小姐先上岸休息吧,虽然这里的水不深,但刚才那种状况还真是令人担忧。”
      看样子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正是藤真健司,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巧合!而他说话时声音从来都没有波动,所以完全听不出是对自己游泳技术的嘲讽还是真的关心,北村默想着,然后咳出呛在口中的水,乖乖地爬上了岸。

      北村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藤真从池子的一头游到另一头,循环反复。藤真游得很好,虽然对这项运动不怎么了解,但北村直觉如此。记得之前看过的调查资料上有对这方面的描述,先是国中时期,藤真曾获得过“全国棒球大赛最佳投手”的殊荣,但很奇怪的是,在高中之后他却又毫无征兆地转战篮球赛场。十年前组里负责这件案子的前辈首先联想到藤真健司和牧绅一就是在这一时间段因篮球而认识的,但这个说法在藤真健司的身份得到进一步确认之后即被推翻。
      藤真家是牧家的仆人,从藤真的爷爷开始。
      所以藤真从小和牧认识,并一同长大,而且直到现在——牧死后十年,藤真依旧称呼他为“少爷”。据说这个称呼只有在篮球场上才会改变,两个男孩子一起打篮球时没那多顾忌,所以他们往往称呼彼此为“阿牧”和“健司”。
      也许篮球这种少年的运动真的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他们站在同一水平面上。

      藤真似乎天生运动能力就强,所以虽然高中一直未能打败牧绅一,但篮球也算玩得小有名气。但最让北村想不通的是,不论是棒球还是篮球,不论能力和成绩有多厉害,藤真健司似乎都是点到即止,最多三年就放手。而他唯一从小到大都在坚持的运动只有一样,那就是游泳。
      这也是北村突然跑来游泳,并且故意与藤真“偶遇”的原因。她希望通过“游泳”这个突破点来冲击十年前牧绅一案件的真相。

      在重新整理了所有录音和笔录之后,秋本决定去拜访牧家原来的仆人——小川恵津子。

      年逾五十的妇人在回想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才想起面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一样苍老的男人,她有些抱歉地惊呼道:“实在是对不起,最近几年记性差了很多……”
      秋本笑了笑示意不必在意,然后慢慢地端起茶杯,感觉到自己鼻尖弥漫着一股淡雅的茉莉清香。与看似泰然的老警官不同,沙发对面的妇人越发局促,她不安地捏着裙角,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口:“您说您是来询问有关绅一少爷被杀的事情……但是,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啦。当年警察问了我三次话,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已经说了出来……”
      秋本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我这次来只是想求证当时您说过的一句话。”他那被皱纹所包围的双眼缓缓地散发出凌厉的光芒——就像年轻人一样,“您曾经说过【健司似乎对绅一少爷有着天生的恐惧】这句话是吗?”

      录音原话为:【健司那孩子和绅一少爷的关系可好啦,健司一直很懂礼貌,主家也很喜欢他,但是健司似乎有点害怕绅一少爷……嗯,我也说不出来,每次看他们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我就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天生的地位的差距吧……】

      小川美津子用手遮着口,低下头思忖了数分钟,而后略有些迟疑地应道:“是……是这样的。”
      “您认为是因为两个孩子天生地位的差距?”秋本继续问道。
      “是。”小川点了点头,“因为健司也是优秀的孩子,所以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吧……不过绅一少爷倒是从小就带有一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势,也可能有这方面原因。”
      后面那句对牧绅一的描述倒是和秋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虽然只因为案情需要看过牧绅一少量的照片和录像资料,但对方作为孩子却带着与众不同的王者般的气魄还是令自己印象深刻。

      秋本从停车场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在穿过庭院准备进入刑事厅的几十步路途中,他似乎嗅到了白兰的香气。其实那几棵花根本无人搭理,却每年准时开放,芬芳馥郁。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沉浸在花香中的秋本,他十分诧异自己居然能够这样莫名其妙地走神。在掏出手机那短短几秒之中,秋本深刻察觉到自己是到该退休的时候了,自己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秋本前辈吗?我是北村!”电话那头年轻的声音永远充满活力,“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什么?”秋本捏了捏眉心,沉声问道。他知道北村的坏毛病——太过于激动时总是挑不出问题的重点,所以自己有时也会有意识地训练她,只是似乎效果并不理想。秋本此刻只能听见电话那头激动的喘息,他下意识地将手机更贴近耳朵,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对方说话。
      “今天我听到了藤真健司描述了自己对于游泳的看法,他说【很多人一开始都会害怕水,自己也是。然而只有在游泳的过程中才能享受到一种最奇妙的感觉——畏惧与依恋同在的感觉。】”电话那头的北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亢奋地说道,“重点就在这里!【恐惧与依恋同在】!”

      秋本沉默了两秒,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满是褶皱,几乎快要断掉的香烟,叼在嘴角。夜晚庭院中的风有些大,吹得打火机火焰摇摇晃晃,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燃。
      而电话中的北村也处于激动之后的平静,一支保持着沉默。

      秋本吐出一团烟雾,缓缓开口道:“今天我去拜访了原来牧家的仆人,因为当初她留在录音里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藤真健司对牧绅一有着一种恐惧】,仆人一直认为这种恐惧是源自于两个孩子身份地位的诧异——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包括十年前的我。于是我单纯的以为,如果凶手真的是藤真的话,那么他杀牧绅一可能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但是任凭谁看到凶杀现场藤真的那双眼睛都不会接受这个杀人理由。我说过了,那是一种非常单纯的清澈,事后想来,简直就是——失去一切之后心灵的空无。”
      秋本说完这一长段话之后,只吸了一口的烟已经燃尽,他就着最后一丁点的烟尾巴,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同时等待着北村美幸的消化理解。
      半晌,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前辈,我想问个问题……”
      “嗯?”
      “关于牧绅一被杀的时间。十年前前辈们的重点是放在这个上面的吧——牧绅一在订婚后不久被杀。”北村谨慎地问道。
      “是,当时我们以为是普通的情杀,于是把凶手锁定在与牧绅一的未婚妻——新垣佳子有暧昧关系或单方向暗恋的人身上,但没有结果。当然,最后这个假设被推翻,但不久之前我才突然想到,我们当初调查的大方向根本没有错误。错只错在我们只调查了与新垣佳子有关的人,而忽略了牧绅一。虽然当时大家也想过这个问题——爱一个人爱到要将其杀掉,但无论怎么调查,牧绅一都太清白了,他没有交过女朋友,甚至连传绯闻的对象都没有。”
      北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牧绅一是个可怕的人。”
      “但终究有人深爱着他。”秋本缓慢而又坚定地开了口。

      当年的刑事组想过是藤真健司杀的人,但从未想过他是因为“爱”而杀人,当然,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因为爱,而是一种爱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无比复杂的感情,而且可能酝酿了十几年之久。这实在太可怕。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秋本决定先和藤真进行一次通话,他把组里的其他成员,包括北村,全部赶出了办公室并锁上了门。组员们都知道这位老刑警对于这件案件的执着,大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待。北村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想这个时候同行已经包围了藤真的住宅。

      远处远离城市中心的天黑得有几分鬼魅,秋本拨通电话之后听见了那个明亮的声音,温润如玉,一如既往。
      “您好,这里是藤真宅。”
      “我是秋本。”
      电话那头寂静了两秒,秋本握着电话听筒的手心有些湿润,他听见了电话里隐隐传来的警笛声。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您都知道了啊。”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您上次来拜访时说您找到了另一条思路时我就应该察觉到的。”
      “啊……”秋本的声音有些浑浊,“另一条思路当时我们都没敢想,那就是你对牧绅一的感情。”话音刚落,秋本就感觉到了藤真浅淡的笑意。儒雅的青年形象和纯净的少年形象开始在秋本的脑海中浮沉重叠。
      藤真似乎考虑了一下,平缓地开了口:“我想,我至少可以掌握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死亡。其实说来也可笑,也许是出于对我的信任,直到我拿刀捅向他的之前,他没有后退半步。”
      “你劝过他放弃订婚吗?”
      “没有,因为那是牧家和新垣家门当户对并且对双方都有好处的联姻。况且,我也没有提起的勇气。虽然我在别人的眼中一直很优秀,但面对那个人,我始终是手下败将。”
      藤真的声音一直那么平稳,似乎事不关己。十年前那个夜晚,他的心明明已经空洞。没有人知道这十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刹那间,秋本想到,也许这次的终结对于藤真健司来说是一种解脱。
      秋本看着远处在一片黑暗中闪耀着光芒的荧光钟面,明白这场对话差不多快结束了:“最后一个问题,凶器在哪儿?”
      “扔在了当时路过的一辆水产车的水箱里……”藤真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骚动。
      秋本静静地等待了十几秒后挂断了电话。

      他仰躺在办公椅中,将右手手臂紧紧地压在了额头上。水产车的水箱里……耳畔回响着藤真的这句叙述,秋本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怪不得之前几乎把河水抽干都没有找到凶器,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手段。捡到刀的渔夫肯定是怕惹祸上身,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把刀扔了。而且事发时下着不小的雨,痕迹被抹去大半,藤真身上沾染到了血迹,但在那种环境之中压根就不可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案子,让自己牵挂了十年,耗费了十年的心血。
      【我至少可以掌握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死亡。】
      推开门看到光亮的一瞬间,秋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脚下一软重重地栽倒下去。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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