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我自横刀向天笑

19、十九 蛰伏之时，韬光养晦

　　夜深了，鸟鸣声已早早的息了，御膳房里的人们却还在忙忙碌碌。他们要为明天皇帝的早膳做准备。
　　秋白身为最低级的宫女，自然没有闲着的时候。她今天被人叫了烧火，拿了火钳在通红的灶炉前坐着。宁静的火焰衬得她的脸色有些发红，秋白眯了眯眼睛，挥去脑里的困意。
　　纵然每天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在这里绝对不能睡着。
　　“小蝶，出去眯一会吧。”林嬷嬷推着秋白，低声道。
　　秋白含笑摇摇头：“嬷嬷，我不困，有什么事儿一并交与我做了吧。”
　　林嬷嬷慈爱地摸摸秋白：“乖孩子，回去睡觉吧，哪里还舍得让你做？”
　　秋白乖巧地行礼，也不矫情，拿了灯笼，迈开步子往回走。
　　幽幽的小径，昏黄的灯光。秋白提着灯笼照着路，仔细地走着，路旁的灌木丛太高，她不得不小心行事。
　　秋白的小心不无道理，有一个不属于她的脚步声慢慢响起，由远及近。
　　有悠长的影子从前方蔓延而来，秋白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手中袖箭反握，打算随时一击。
　　“这么晚了你还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秋白收回的袖箭，微微福身：
　　“回皇上的话，奴婢适才刚从御膳房出来，现在正是要回房的时候。”
　　沈浩然深深地看了秋白一眼，淡淡的心疼一闪而逝。但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漠然地道：“如此，赶紧回去吧。”
　　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别再为了我担心……
　　秋白应了声是，低下头慢慢退去。
　　在如狼似虎的宫里，能见上一面已是万幸了，即使见面了，也是漠然如君臣。即使相识相知，但是只能装作不识不知。那个中的辛酸滋味，两人只能往肚子里吞。
　　秋白转身，一步一步踏着青石板路走着。背后的目光不是那么露骨，偏偏得炽热地让她心疼。
　　可是怎么办？她已经不敢再信了……
　　执子之手，不再放手。这诺言也怕是不能再现了。阿伊照顾她十几年，其中不乏真情。她还他们兄妹一个团聚，从此天涯陌路，互不相干。
　　她秋白不敢爱也爱不起了……
　　心里的痛迟早会消散，但是再被欺骗一次的勇气却是永远没有了。
　　沈浩然看着远处那抹暗淡的灯光渐渐隐入黑暗，与黑暗融为一体。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们，沈浩然逼着自己回头，朝着和秋白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背对着背，两人越走越远，黑暗像是在他们之间划开了鸿沟，再也不能缝合……

　　“小蝶，今天顾相和雷大人会留下用膳，送菜时要小心啊。”林嬷嬷不安心地嘱咐秋白。秋白耐心地点点头。
　　“嬷嬷，这两位大人真是负责啊，还帮皇上处理事务……”秋白笑着道。
　　嬷嬷小心地看看四周，接着道：“哪里的事啊，据说是他们软禁了皇上，想要杀了皇上自己当大。但是两人都不省油，只好靠着皇帝来制衡对方……”
　　秋白笑眯眯地听着。
　　“其实啊，皇帝也挺可怜的。据说啊……”
　　“哪里来的长舌妇人！拖出去，掌嘴！”雷厉霆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秋白和嬷嬷赶紧下跪行礼。只可惜这位雷大人似乎心情很不好，她们好巧不巧地撞到了枪口上。
　　“雷大人息怒！”顾相笑眯眯地从一边追来，“这等小事哪用得着你这么生气啊？来人，把这两个贱婢拉下去，明天我不想再看见她们！”
　　嬷嬷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地磕头求恕。秋白咬了咬下唇，俯身恭敬道：
　　“顾相雷大人且慢，小奴有话说。”
　　顾相冷冷地看了秋白一眼：“烦人，讲吧。”
　　“今天下三分，雁国刚从隋离出，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小奴以为顾雷二位宜分工合作。顾相平内政，雷将军息外乱。民生得以好转时，则对外通商，积蓄实力。晋被隋抢夺城池几座，随表面臣服，必有不甘。宜挑动两国纷乱，待其两败俱伤时，再由将军带兵包围，一举拿下！”
　　惊人的沉默。顾雷相望一眼，雁国跟随他们的朝臣是不少，却少有人敢直接叫他们去挑动别人的战争，坐收渔翁之利的。
　　并且，这委实说到了两人心坎里。
　　三国之中，雁国新立最小，随时有被大国吞灭的危险，不想受制于人，只能主动出击！
　　“你叫什么名字？”顾相和颜悦色地扶起秋白。
　　想必觉得她是个人才，有心收拢。
　　秋白低头：“贱婢贱名，不敢辱顾相之耳。”
　　“老夫准你良籍之身，免你不死，还有什么见解吗？”雷厉霆不耐烦地挥手道。
　　秋白眼神微闪，接着继续开口……
　　顾相，雷大人，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的。秋白也不好负了你们的心意不是？这隋国你们分得，我就不能合了么？

　　又一月，隋国边境流寇大起，一些占山为王。百姓怕流寇却又不敢正面对抗，只好弃家离开成为难民。每天进隋国的难民许许多多，纵然隋国有强大的包容力但也还是有些吃不消。
　　这可急坏了暂时代秋白打理库房的墨言。
　　秋白的流浪汉收容政策的确很得人心，但是这人数一多，国家就吃不消了。如果不好好安置，万一这群人闹起事端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国内有未安置好的难民，国外有危险的流寇。顾萧思带着兵去驱散流寇了，皇都里只有秋家哥哥和墨言守着。墨言心里着实没有把握，他只是文臣，他无法想象要是难民乱了怎么办。
　　还好秋白的飞信赶得及时。墨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信纸上的字却还是一样：
　　等。
　　等什么？！等人等时机？墨言深深地忧郁了……
　　“墨言，你应该相信秋白。”秋司按下坐立不安的墨言安慰。
　　墨言灌了一口凉茶：“我信，只是她一直不信。”
　　的确，是秋白一直不信他们，一切都不与他们讲，什么都自己扛着。
　　秋易水看着远处逐渐聚集的乌云，忽然就站了起来。他一把拉起秋司和墨言：
　　“快起来，有办法了！”
　　“什么法子？”秋司呆呆地看着狂喜的秋易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啊，竹子底下一个寺，是竹寺！秋白让我们将难民先安置到竹寺里去！”
　　“竹寺？”墨言喃喃重复。
　　“竹寺是秋白收容流浪者的组织的名称，里面大多数是无家可归的人。这组织被各国的寺庙看好，很多寺庙都愿意与竹寺结盟。现在正是让盟友们发扬佛的慈悲的时候了！”秋易水笑着道。
　　秋司也笑起来：“还真有她的！我起先还奇怪她做什么要和寺庙交好……”
　　墨言早早地拿着信纸出去吩咐去了。
　　秋家两兄弟互相看看，都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次过了，不知道秋白那里怎么样……

　　秋白不好过，她的计划被她自己否决了。目前，雷顾两位很不耐烦，催着她赶紧想办法。
　　秋白坐在位子上，抿了一口茶。她现在是在和自己下棋，这盘棋以天下为棋盘，拖得越久越好，并且哪方都不能输。
　　她要让雷顾二老完完全全地信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顾相眼里的不耐不像雷将军浮在脸上，只是一闪而过。连秋白差点都没有捕捉到。
　　秋白弯了眉眼：“大人，此举我们并没有损失。但是隋却暴露了它的底牌不是吗？它有竹寺，可我们还有流寇啊。这寺庙哪里分得出来是流寇还是难民呢？”
　　顾相眸光一闪：“这话你可对雷将军说过？”
　　秋白眨眨眼，几分狡黠：“哪里的话？小蝶一向最先想到顾相了……”
　　顾相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了秋白好好休息后便出去忙了。谁先控制流寇，谁就能先控制竹寺，乃至万千的难民。得人心，待天时，然后成大业！
　　不消一会儿，房顶的横梁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矫捷地落下。
　　秋白恭敬地作揖：“雷大人，你看见了？”
　　雷厉霆冷哼一声：“就他也敢和老夫斗？”
　　秋白顺从：“的确，将军雷家将天下无敌，只是难民人数过多不得不防啊……”
　　“那么你说如何？”
　　秋白笑弯了眼：“大人，这流寇惹的不止隋国啊，总有其他人也想灭他的，为何不一起呢……”
　　雷将军赞同地点点头：“算是个法子。”
　　待雷厉霆走出了房间，秋白这才舒了一口气。两只老狐狸要防着，她的话他们信了几分还不知道。而隋国的情况更是要随时照拂着，不能因自己的一盘棋而毁了隋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繁荣。
　　秋白早在几天前被顾雷升为大宫女，不用干一些琐碎事，每天只消等着顾雷来访，给他们出计策罢了。
　　两只老狐狸也有套过他的话，想问她是师从何处，秋白皆是笑着回答：
　　“奴婢师傅是山里人，不爱露面。只听得奴婢有一师哥叫秋白，只可惜奴婢较后入门，没有见到过。此次下山是为历练而来，顺便找找师兄。”
　　秋白完美地扮演一个需找师兄不懂事态，只空有学识的才女。让雷顾美滋滋地以为自己抓了秋白的把柄，顺便让其师兄妹两个自相残杀。
　　只是关于沈浩然……
　　秋白皱了皱眉，她已经几天没有帮他安排药物了，不知道前几日的药效过了没，这沈浩然还能不能坚持到日后。
　　看来近日里要去看一看他了……

　　是夜，秋白穿着夜行衣熟练地摸进沈浩然的大殿里。沈浩然睡觉时不喜人近侍，但是秋白为了小心宫里无所不在的暗卫，她还是先放了迷烟。等迷烟散了，她才蒙上脸进大殿。
　　冷清的大殿里，传说的龙床就突兀地放在那里。金色的龙头龙身，龙口里衔着夜明珠，将夜色照得隐隐发亮。
　　沈浩然一头的雪白在金色的龙床内显得十分显目，他闭着眼睛，眉头深锁，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困扰着他，让他连睡觉也不安宁。
　　秋白探上沈浩然的脉搏，几分明了。
　　脉象时有时无，正是发病的脉象啊。这人也是个要强的，病发成这个样子却还坚守着不肯低头吗？
　　秋白叹了口气，翻了翻随身的袋子，找出几粒药丸给沈浩然塞了进去。又拿出一包银针为沈浩然扎了几针。
　　她的武虽是沈浩然教的，但是更多的本事却是在上辈子的摸爬滚打里练出来的。她这身上的本事，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有多少。
　　幸运的是，还好这些都是些有用的，不是些花拳绣腿，只能看不中用。
　　知道一更，秋白才离开沈浩然的大殿，飞身回住处。
　　冥冥夜色里，沈浩然蓦地张开了眼睛，他伸了伸手指。一个黑色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身边：
　　“主子。”
　　“叫你做的事情做好了？”沈浩然淡淡道。
　　黑影点头：“已办好，接下来……”
　　沈浩然邪魅地眯眼：“接下来，就是等她下完这棋……”
　　我要等她的棋盘收了，才能下我的棋啊。这人生的一盘盘棋啊，谁对谁错，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秋白，莫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