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天禄

1、罗刹斗

　　我举起枪，指着那个笑容寂寥的英俊犯人，忽然仿佛被拽如狂流，不断地沉落，不断地下陷。身边飞速流转过许多记忆。

　　有关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一个名字记不得了的女人，和一个叫罗刹的孩子……

　　月圆，初雪。细碎星辰，红色礁石。
　　罗刹安静而倔强，抿着嘴拽着女人的手：“姐姐，以后每一个初雪的夜晚都陪我过。”
　　女人歪头戏谑：“我可是很忙的。”
　　“不用太多时间，一会就可以！”
　　“我忙到连一会都很难抽出来的。”
　　“那，但是……”
　　她看着一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忽的笑起来：“我也不是不能陪你，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
　　罗刹眼睛亮起来：“是什么？”
　　她掩住笑容，故意一般正经，俯下身在小男孩耳边说了什么。后者愣了半晌，脸倏地红了，嗫嚅道：“知道了，我长大养你就是了。”

　　-

　　天如绸缎，海如宝石。她踩着浪花笑，快乐得像个孩子。那是罗刹的生日，她带了他去南海看红色的礁石。一个大浪扑过来，她回头招呼：“罗刹，快来啊！”。
　　少年呆呆立在岸边，眼睛都直了。
　　女子疑惑的停下来：“你怎么了？”
　　对方立即偏过头，好久才说：“没、没什么。”
　　她随意笑笑，不在意。少年低下头，表情看不清。

　　-

　　近百年的修筑，巨石砌成的大殿落成，女子在匾额上挥斥方遒，落下两个大字。罗刹站在旁边，他的眸子在岁月中变得沉默，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嘴角有笑意。
　　“光耀。”一个红毛男人晃过来，“名字倒不错，你起的？”
　　她撇撇嘴角：“难道是你起的。”
　　男人叹了口气，“你啊你，再摆出这张脸两千年以后也嫁不掉。”
　　“雷鸣！”
　　女人追着他就开始施术，一时间男人被水柱追的满院子跑。
　　回去时罗刹默默送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十年百年，指尖一弹不回头。
　　渐渐，渐渐，什么都在变。
　　他的身量在变。
　　她看着他的眼神亦在变。

　　又是一个月圆的夜。桂花香中，二人同行。罗刹越发的深沉，而她，双手握着垂在身前，也只是低着头慢慢走。
　　月色如水，风吹起花瓣，轻轻触碰着小径上难解的气息。
　　罗刹长成了男人，一个令姑娘们只消看着就面红耳热，只能紧张心跳的男人，连声音也低沉了。
　　“三天后是第一次的天下武斗。”
　　她沉默半晌，终于找到句话：“你要参加的吧。”
　　“爹说比赛往后会贯上这次胜者的名字，流传千年。”他目光灼灼，“我想要它以我命名。”
　　女子有些愣神：“你……你可以的。”
　　“我知道。”
　　答案让风沉默，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同他在一起不再能够没有遮拦的大笑，不再能够毫无顾忌的出丑，不再能够……那么轻松。
　　开始变得安静，安静到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让人羞愤的，无法控制的，无法遮掩的，心跳的声音

　　罗刹忽然抓住她的肩。
　　“怎、怎么？”
　　“如果我赢了，”他说，而后摇摇头，“我赢后要告诉你一件事。”
　　对了，是从那时开始。
　　从他身高超过自己，从他不再叫自己姐姐，从他终于敢用默然却坚定的眼神望着自己，不再遮遮掩掩。
　　她一直以来故意忽略的，她已经无法继续忽略的。
　　不知应该接受，还是应该拒绝。几乎是无声的，她说：
　　“……好的。”

　　百丈高塔平地而起，全摩罗的人汇集业城。
　　悬浮斗台中央，罗刹淡淡望着战败倒地的雷鸣，后者心服口服：“你赢了……”
　　罗刹看了看看台上包厢中的她，向雷鸣拱起双手：“承让。”

　　他已经连战三天三夜。
　　从魔将，到十二魔王，再到三皇。她，是三皇之一。
　　妹怜是不会同自己的儿子比试的，二皇随即也败在他手下。罗刹再次望着她，她亦回望。
　　她没有上台。
　　没有人敢再上台。
　　但她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原因，不明。

　　罗刹优胜，天下第一武斗从此赐名。
　　罗刹斗。

　　立在台上，接受万顷荣光，刀削般的面庞，无可比拟的轮廓。他对着女子动动嘴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问身边刚下场的雷鸣，后者只是垂眸。
　　她眼中忽然就慌了。
　　“罗刹说……”
　　“停。”她闭上眼睛，“你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