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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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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远的胃管,在舒入院第十六天,终于被革命掉了。说起来,要感谢肇事的实习生。他那个复式一截棍弄的摇摇晃晃很不牢靠。舒远每天早上刷牙本来都会因为胃管而呕一阵子,结果,这天早上因为呕的特别厉害,那条胃管就像董立彬曾经说的那样,被呕出去了。
想到要再插一次胃管的恐惧,舒远吓死,又哭~~好像早上时间人会特别脆弱一样。重点是,因为胃管拉出的过程,上呼吸道受到刺激,黏液超级多,她不得不一边哭的淅沥哗啦,一边擤鼻涕擤的哗啦淅沥,丑得不可开交。
舒妈妈去垃圾站丢那条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恶心的胃管。
刚刚上班的董立彬被惊动来,站在舒远旁边,一厚沓一厚沓的纸巾叠的好好的拿给她擦眼泪和鼻涕。
这让舒远更伤心。空窗半年,好容易遇到一个帅哥,职业高尚,个性温柔敦厚,难得的是好像对自己还蛮有兴趣的样子,偏偏是这种情况下相遇。最不堪,自己生命中前二十年最丑的样子全被这厮看了去,这是什么状况?她那不靠谱的命运啊。
细寻思起,不免悲从中来,眼泪煞都煞不住,擤鼻涕擤的很大声。
董立彬不是很善于安慰人,对舒远的情绪化完全束手无策。
基于医生的立场,他只说,“你要保持心情平静,这么哭对身体不好。”
后来看劝慰无效,那长串话就减了几个字,“不要哭了,对身体不好。”
再后来说,“好啦好啦,不要哭了。”
最后说,“别这样~~”他看起来也很不好过。
舒远已经管不得董立彬了,她是越想越伤心。抽抽噎噎,边哭边数落,乱七八糟,“为什么要生病?我不过就是吃了顿饺子和麻辣烫嘛,别人比我吃的凶,都不会生病啊。现在还被插胃管,怎么办?这么难看又难受,恋爱都谈不成,还碰到前男友,好倒霉~~”
董立彬说,“你别这样,再插胃管我一定给你找来细的••••••”
舒远崩溃,还要插?哭更大声。
舒远同病房的婆婆已经出院,这次住进来的是一个活泼爽朗的年轻妈妈。她跟着董立彬一起劝舒远,“不要哭了,你看,你再哭下去连医生都要哭了,你让医生多为难?”
他为难什么啊?舒远抬头,泪眼模糊里看见的是董立彬隐忍的面孔和泛红的眼圈。他和舒远对视两妙,叹口气,将一沓叠好的纸巾放在她身边,大手掌摸摸她的头发,快步离开病房。舒远有一刻的怔忪,终于收了眼泪。他手掌留给她的温度,和孙朝阳的不一样。
舒妈妈丢完垃圾回来,碎碎念,“我的祖宗,你哭那么惨干嘛?人家还以为是我死了呢。”
主诊黄医生被通知,他的病人因为怕再被插胃管,哭的象死了妈似的。因此黄医生特别在近午时分来探舒远,郑重声明,“本来是想过几天再给你拉掉胃管的,不过现在摘掉就摘掉吧,没关系,你不要怕,那就不插了,不过你要继续喝中药。”
“好!”舒远一口答应,假如是在中药和胃管里做选择的话,她宁愿选中药,反正董医生会来给她灌~~~等等,没有胃管,就不是灌药了?她得拿嘴巴喝。
神啊,舒远以头撞被,哀号,“为什么这样考验我?”
舒远为了这次的中药,做足准备功夫。床头摆满用来漱口的各种橙汁,茶水,白开水,还有草莓。中药房再送来熬好的药包时,舒远可以很勇敢的硬着头皮喝掉一包,然后忍着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发着抖嚼草莓,再吐掉,她说那是拿草莓漱口。
因为漱口的次数太多,舒远那个半透明的塑料漱口杯子里的漱口水,常常呈现一种类似果汁和啤酒的颜色。
而董立彬被那只杯子骗到不是一次两次。
看到拿着大水杯吐口水的舒远,他常常脸色大变,疾声历呼,“16床,你在做什么?”
舒远说,“医生,我在喝啤酒。”
有一次说,“我在吃草莓。”
还有一次说,“我很辛苦啊,医生,为了喝中药啃掉半个苹果。”
董医生是在被骗过好几次以后,终于相信舒远只是拿水果和果汁来漱口,不会真的吃喝,总算没再那么紧张。
舒远对董立彬好奇,这位董医生是~~对每个人都那么紧张,还是对她特别一些?想知道答案,但又不能很二百五的直接去问。她总希望能多些机会见到他,多找些机会证明,他只对她特别的关心。但他又那么忙碌,他每天无数次经过她病房的门口,舒远却没有理由留住他的身影,真正煎熬。离他好近,却又相隔遥远。偶尔,舒远很危险的希望自己哪个地方再痛一次,只为多一次享受他待她的温柔。
好在,还有夜晚。董医生会在半夜左右进病房检查一下舒远的输液接口,看看有没有被堵住或被压住。可惜那个时间舒远已经睡的很沉了,知道身边的人是他也没力气聊天,模糊着说句,“谢谢医生。”静夜里听得某人一声轻笑,便又昏昏睡去。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舒远多数是望着窗外的天空懊恼,唉,又睡着了。
因为期待太多,每天早上那次等他巡诊的时间,分分秒秒都显得珍贵异常。有一天黄医生给实习生们看舒远之前拍的CT片子,说舒远虽然恢复的很好,但胰腺有并发症,叫做胰腺囊肿,黄医生指点那个囊肿的阴影部分给学生们看。偏有个学生很白目的问,“那条发亮的竖条是什么?”
黄医生冷哼一声,“那是胃管。”
舒远好想笑哦,硬忍住。望向董立彬,他的眼睛里也写满笑意。于是,这样一整天,舒远的心情都会很好。
已经开始有饿的感觉,想吃东西。每次舒妈妈吃饭,舒远会闻着饭菜的香味流口水。黄医生说,这是好现象。会饿,是生命复苏的最基本欲望。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好看,舒远身上那件旧蓝棉布小熊图案的睡衣换成了橘色带荷叶边,胸口缀小花的。爱美,也是生命复苏的体现。
不用妈妈再亦步亦趋的照顾,舒远可以自己举着一大袋子营养液去洗手间和在走廊上散散步。虽不能走太久和太远,腿没什么力气,但仍是不甘寂寞的到处走走看。
有次舒妈妈说去楼下买点必需品,舒远自己举着吊营养液的袋子试着爬了层楼。咦?原来楼上是肠胃病区。舒远慢慢晃悠,见护士站没人,探头往里瞅瞅,发现肠胃病区护士站墙上,那个小小公告栏,和肝胆病区的不一样。肠胃病区的公告栏里用图钉钉了些相片在上面。舒远本想随便看看就离开,但是,其中一张相片上有董立彬,她忍不住走进去。
相片里是董立彬和几个医生与护士的合影。他的手松松搭一个护士的肩上,脸上的笑容哦,灿烂一如照射在玻璃窗上的阳光,炫目,刺眼。舒远想,为什么对那个护士很特别呢?是他女朋友吗?等等,这个护士很眼熟诶,哪里见过?舒远举营养液袋子的右胳膊好酸,换只手,恨不得把头钻进公告栏里去,对着那张相片猛研究。对诶,那护士是象一个人,是谁呢?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董医生的声音
舒远笑,“我吗?我来散步。”
回头向护士站外,心惊。外面站了两个护士一个医生加上董立彬,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情惊惶,象是马上要晕死过去的样子。干嘛啊?舒远疑惑。哦,对,这几个医生和护士都是相片上的人,独独缺了看起来很眼熟的女护士。
还是董立彬先恢复正常,“你散步散到这儿?快下去。”
舒远乖乖从肠胃病区护士站出来,和外面几个人笑笑。人家也礼貌性回以微笑,很僵。
董立彬极自觉,接过舒远举着的营养液袋子,舒远只得跟他走,问,“为什么她们见我象见鬼似的?”
董立彬说,“要不你试试?突然间看见不是自己病区的人在那里东张西望的,不奇怪吗?”
“奇怪不是那样儿的,她们那是吓道••••••”舒远话音没落,脚底下软了一下,几乎绊倒。董立彬一只手牢牢的将她拎住,舒远道歉,“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累了是不是?”董医生也不看舒远,直接拖她去电梯前,“你自己走上来的吧?”
舒远纠正,“不,我是爬上来的。”电梯太难等,舒远耐心不好,加一句,“我也可以再爬下去。累是累,但能撑住。”
“你是来治病的,没事总撑什么啊,”董医生瞟一眼舒远,“抓住我胳膊。”
“啊?”舒远没明白这医生啥意思。
“不是站不稳吗?我让你抓着我胳膊。”
“哦。”
舒远抓住医生的胳膊,和医生一样,眼睛盯住墙壁上显示的电梯数字,耳朵却慢慢红了。一种久违的,青涩的甜蜜缓缓在心底蔓延。舒远被那一点点甜蜜搅昏了头,也忘记再去追究,为什么肠胃病区的医生见了她象见了鬼似的?还有相片里被董医生搭着肩膀的眼熟护士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