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迹斑驳》丹笙

1、雨迹斑驳

　　沈越醒来的时候房间有点昏暗，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他想是不是一觉睡到晚上了，平时他都是中午准时醒来的。
　　厚重的窗帘在睡前被他拉得结结实实，一丝光线也漏不进来。
　　空调一直保持在二十六度。
　　他盖着夏凉被。

　　自从上个月辞职以后，他的日子过得很安逸，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再去找工作，想着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当然，拜纪衍所赐，他越来越懒，越来越习惯于这种舒服的生活，一点都不想去上班。
　　就比如现在，已经醒来半个小时了，他还趴在床上不愿起来，脑子里想的无非是吃饭还是不吃饭，起来洗漱还是先洗澡。
　　翻个身伸了个懒腰，仔细听好像有滴水的声音，不是很真切，难道是管道漏水？好像刚刚在梦里就他就梦到了好多的水，他和纪衍两个人坐在船上，那船不知道飘向何方。以前说过要一起去看海，可惜纪衍一直忙，几乎没有假期一起旅行，只有上半年的时候他去上海出差，带了沈越一块去，两人在外滩坐了一次轮渡，也就短短五分钟的水程，结果到了对岸还迷路了。
　　自从认识纪衍以后，他就从地下室搬了出来，管道漏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纪衍送他的这套房子不会存在这种问题。
　　说来，纪衍待他挺大方，出手很阔绰。
　　然后他就打开了手机屏幕，看到了一个未接电话。
　　是下午纪衍打来的，顺手回拨过去。

　　那边响了很长时间，以前打电话不是被立即接起就是立即挂掉，这种等待的时间几乎不存在。
　　“喂。”就在沈越准备挂掉的时候，那边接起了电话。
　　“刚刚没听到你打电话，”沈越说着坐起身，抓了抓头发，“怎么了？”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呃……我生日？”沈越意外地说，“呃……”
　　沈越有点尴尬，似乎从小到大，生日对他来说和平常的日子无异，从来没有人想过为他过生日。
　　而且……纪衍怎么突然记得这些小事来了？他们俩基本上是不怎么腻歪的。
　　那边笑了笑：“别告诉我你还没起床，我就要到了，刚刚一直在堵车。”
　　“我马上起来……”

　　沈越叼着牙刷拉开窗帘，几乎是立刻被窗外的暴雨给镇住了，拉开门走到阳台上，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震耳欲聋，要不是隔音好，他早就该醒了。
　　这种鬼天气还过什么生日，沈越默默地想。也许是在家待不下去，索性跑这边来也说不定，不管怎样，随他高兴好了。

　　夏季天长夜短，晚上八点左右天就黑透了。
　　沈越坐在电脑跟前刚看完了一部电影，肚子有些抗议，抬头看表，这才注意到距离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人还没来，或许是临时变卦也说不定，不来就自己随便做点吃的好了。
　　就在他起身走向厨房的时候，门铃响了。

　　外面瓢泼大雨，纪衍却一身清爽地出现在门外，脸上挂着笑容，手里还提着一盒蛋糕。
　　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沈越眼眶还是有点酸胀，扬扬眉毛，“进来吧。”
　　纪衍换了拖鞋进来，把蛋糕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陷进沙发里轻轻地揉着额头。
　　“路上很堵吗？”沈越为他端来一杯白水。
　　“你是在抱怨我这么迟才来？”纪衍闻言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本或许还会耽误很长时间的。”
　　沈越轻哼一声，“随便你什么时候来，反正以后来的机会也不多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默然。

　　之前约定好的，两人只处一年，眼看下个月就要整整一年了。
　　沈越一开始就告诫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交易而已，不必当真。
　　想到此，他试着露出一个毫无负担地笑容：“我们是不是找时间吃顿散伙饭？我来请。”
　　纪衍似是回过神来，也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沈越扭头看窗外：“你确定吗？这么大雨，我不会游泳。”
　　“当初我教你你怎么不学？”
　　“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遇不到需要游泳救命的时候。”
　　“凡事总有例外，有准备总是好的。”
　　沈越摆了摆手，不打算纠结这个话题：“游泳应该不难，真的掉水里了，说不定就无师自通了，先下水就会游水了。”
　　“我觉得你下水先喝水。”
　　说完，两人都笑了。

　　下这么大雨当然不可能再出去吃饭，两个人来到厨房，纪衍打开冰箱翻找。
　　“你确定让我给你做饭？不合胃口的话……”
　　“你吃。”纪衍打断他的话，“如果不合我胃口，你吃掉就好了，所以，只做一人份的。”
　　沈越撇撇嘴，从冰箱里拿出咖喱粉，还有胡萝卜、土豆、鸡肉、香菇，打算做咖喱饭。
　　“需要我做什么吗？”纪衍问。
　　“你去蒸米饭，米袋在左边的柜子里。”

　　半个小时后，热腾腾的咖喱饭出锅了。
　　“你真的不打算尝尝？”沈越自认做咖喱还是很有经验的，至少不至于难以下咽。
　　纪衍笑着摇摇头：“我不饿，来之前吃过饭了，而且，我不喜欢咖喱的味道。”
　　“那怎么不早说，”沈越道，“我还会做蔬菜汤。”
　　“你喜欢就好。”
　　沈越不自觉地抬头，正迎上纪衍的灼灼目光，他赶紧低头，翻腾着盘中物。

　　记得跟纪衍的初识，他吃的也是一份咖喱饭。
　　彼时是午休时间，公司的同事要么下楼去吃饭，要么自己带饭，也有像他一样叫外卖。
　　吃完收拾好餐盒，端着去扔垃圾，途中路过电梯口，恰好那个时候纪衍从里面走出来，一套价值不菲的西装就这样被冒失地糊了一身咖喱……

　　转眼一年了。
　　“……我觉得你不是不喜欢咖喱，而是对它有阴影。”一想到当初，沈越就忍俊不禁。

　　那时候沈越还只是个实习生，闯了祸直接愣在当场，忘了道歉。
　　而根据纪衍后来所说，当时他是来公司找老总谈生意，一身见人的衣服这么让他给糟蹋了，而且闯祸的家伙还一副傻呆呆的样子站在旁边，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
　　当时纪衍当机立断，脱了西装外套扔给沈越，指着他说：“你等着。”
　　然后只穿着条纹衬衣就进了老总办公室。
　　沈越赶紧反应过来，抱着外套跑到公司楼下的干洗店送去干洗。

　　纪衍摇摇头：“那时候心情很糟，公司资金周转不灵，我原本想着要是再谈砸了生意，就找你出气，可是巧了的是，那次却成功说服了你们老总。”
　　“所以你出来就请我吃饭？”
　　“没错，我心情好。”
　　沈越低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外面还在下雨，似乎这雨持续得也太久了点，不过他不在室外，所以也不会想太多。

　　今晚纪衍自然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沈越洗了个澡出来，穿着宽松的浴袍，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一点点水声，沈越正奇怪纪衍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就看到他起身去关了灯。
　　客厅暗下来，只有蛋糕上的荧光卡片发出幽幽的光。
　　纪衍起身走开，回来的时候沈越感觉嘴边多了一样东西，下意识地张开口，香甜的蛋糕就被送入嘴里。
　　刚刚纪衍去厨房拿了勺子，现在在喂他吃蛋糕。

　　意识到这些后，沈越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亲昵，眼睛往四处看，入眼却是一团漆黑，什么内容都看不清。
　　于是就没话找话解除尴尬。
　　“为什么不点蜡烛？”
　　“忘记问蛋糕店要。”
　　……记得他生日，买蛋糕却忘记拿蜡烛。
　　“好吃吗？”
　　“嗯。”
　　其实沈越并不喜欢甜食，但是为了不扫兴，他还是一口一口吃得很乖。

　　“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
　　“工作呢？”
　　“已经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纪衍放下手里的勺子，一点点刮拢碎掉的蛋糕，轻声说：“我在你名下存了一笔钱，那张卡就在书房写字台左边抽屉的蓝色盒子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有什么困难，够你救急的了。”
　　没有开灯的客厅，混沌的黑暗在空气里翻腾，过了良久，沈越哈哈笑起来，结果越笑越想笑，就笑个没完。
　　纪衍静静等他笑完。
　　沈越在黑暗中抹了把脸，说：“我是不是有很多钱了？”
　　纪衍迟疑地点点头：“你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沈越突然觉得后脊发凉，随即打了个哆嗦，“还记得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吗？”
　　纪衍笑：“那时候怎么了？”
　　“那时候你连米饭都不会做，还非要在家里吃，那时候我也还不会做菜，第一顿饭简直是……”
　　“难以下咽，”纪衍下结论，“可是我吃得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开心。”
　　“我也是，”沈越低声道，“今天我也很开心。”
　　“是吗，虽然我会觉得你有点没良心，但是，”黑暗中沈越感觉到纪衍的目光，“你开心就好了。”

　　两人在黑暗的客厅里坐着，对着黑暗说话有点怪怪的，沈越起身想去开灯。
　　“不要开灯，”纪衍说，“你看窗外。”
　　窗外还在下雨，拉开窗帘，雨幕在夜灯的照耀下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
　　大雨在洗刷着这座城市，第二天又会干干净净。

　　沈越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纪衍，突然觉得他的轮廓很陌生。
　　其实，保持距离久了，就算在一起很长时间，也是会觉得不太熟悉的吧。
　　还多想什么，反正都已经要结束了。
　　这一年，他们各取所需，结束这段关系以后，他的人生又翻过去一页，他可以带着一笔财富，去展开人生新的可能。

　　我只是需要钱而已。沈越想。

　　虽然每天晚睡晚起，但是在特定环境下，就如现在，房间安静又黑暗，是很容易让人困倦的。
　　沈越窝在沙发里，随手拿起手机玩游戏。
　　“你以后会去哪里？”纪衍的声音低低传来。
　　当然是要离开这个城市，无论去哪里，都不会再和你一起。
　　沈越手下不停，漫不经心道：“出去走走吧，先去散散心，再想想以后要做什么。”
　　“如果可能的话……”
　　“没有如果，”沈越果断地打断他，“我的人生里只允许存在一次这样的一年，我们好合好散。”
　　纪衍轻笑：“看来这么长时间不足以让你对我产生哪怕一点留恋。”
　　沈越摆摆手：“那是两码事，只能说没有结果的事我很难产生感情。”
　　“是吗？你这个没有感情的家伙，我一直以为只要习惯了，哪怕没有感情也不会割舍得太干脆。”
　　“男人做事需要拖拖拉拉么，早晚也不过是个结果而已，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过了许久，纪衍才似疲惫地抓抓头发，承认道：“你说的没错。”
　　沈越靠过来：“说这些做什么，太晚了，我们不如早点休息。”
　　纪衍有些冷淡地躲开他的亲近，淡淡地说：“我记得你是夜猫子，今晚我想一个人睡。”
　　沈越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卧房的门关上的瞬间，纪衍迟疑了一下，说：“你不爱我，这样也好。”
　　沈越愣了一下，直到关门声响起，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那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越再睁开眼时，外面已经黎明时分了，他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桌上的蛋糕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他忍不住用勺子挖了一块来吃。
　　还是甜的发腻，不吃的时候很有诱惑力，吃下去才发现并不可口。
　　而有些东西，看着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接触下去才发现其实很有意外惊喜。

　　他想起曾经有段时间经常加班，每天都很晚回家，说起来，纪衍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他刚毕业不久，正是需要努力的时候，那段时间也不作何要求，很多个不在这里过夜的晚上，还会记得给他留宵夜。
　　每当一个人深夜回到住处，推开门看到厨房里的亮光，桌子上摆着还有余温的饭菜，那些一直对这种新鲜关系的不安以及心底难以言说的某些心情，都被这暂时的余温给压制了。

　　吃了两口蛋糕，就丢下勺子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身上还穿着浴衣，想着先回房换件衣服，但考虑到纪衍睡觉比较轻，一点响动都能把他吵醒，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打算做个早餐。
　　自从跟纪衍一起以后，他习惯了早晨吃三明治喝牛奶，而不是以前的豆浆油条，或者一碗鸡蛋面。
　　习惯有时候真的是诡异的东西。

　　将自己的那一份吃完，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拉开窗帘，外面阴天，不过雨已经停了。
　　等桌对面的牛奶热气渐渐微弱，他去敲卧室的门。
　　“咚、咚咚”
　　敲了两下就收手立在一边等。
　　照常理来说三十秒内纪衍会给他开门。
　　但是他等了三分钟。
　　拧开门把进去，意外地发现床上没有人，纪衍已经走了。

　　沈越看看轻轻晃动的窗帘，有点疑惑。
　　应该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让他回去，或者是公司有什么事情，走得急所以连字条也没有留下？
　　他很快收回了心思，换下浴衣，打开窗子通风，回到客厅又把另外一份三明治塞进肚子里，然后就无所事事了。
　　暂时不想工作，不如计划一下旅行。
　　打开电脑搜索了一堆景点，鬼使神差地还是筛选了几个海边的。
　　和纪衍在一起的日子里倒是从未出去旅行过，这不能说是遗憾，他心里其实不以为然，只是突然想起了，就这样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之所以老想着海边，大概是因为他自己非常想去。

　　沈越就是这样的人，很多事情，他宁愿把责任归咎于自己，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无论将来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至少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分手前的最后一周，沈越打电话给纪衍，那边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再打一遍，还是如此。
　　沈越皱眉，放下了手机。
　　过了几天，再打，依旧是那句对不起无法接通。

　　纪衍放在这里的东西并不多，沈越平时也没兴趣管，到了分手时间的前一天，沈越胡乱收拾了一袋物品，打车去了纪衍的公司。
　　一路上他抱着袋子默默告诫自己，这只是最后做个了断而已，等着他一句放人，他才能安心地确定这段关系彻底结束了，他又恢复了自由身。
　　和有钱人打交道是很麻烦的，他一向这么认为。

　　一下车沈越就感觉像是迎面挥来一个火把，皮肤表层立即窜起了火苗。
　　一场雨过后的北京凉爽了许多，但是大晴天的临近中午，还是很热的。
　　走进大厦，一阵阴凉，大概是空调太足的原因，只是没来由地想打哆嗦。
　　他到前台对接待小姐说：“我找纪经理。”
　　前台小姐一怔。
　　沈越解释道：“……之前有过预约的。”
　　虽然扯谎不太好，但是也不完全算说谎，他们的确有过约定好合好散，只不过现在只是为了好散而见个面而已……虽是歪理，但是，管他呢。
　　前台小姐恢复神情道：“纪经理上个月已经……过世了，前天刚开完追悼会。”
　　沈越就那样抱着袋子，表情都没有变一变，似乎是许久才消化完前台小姐的话，他眨了一下眼睛，想露出个笑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脑子里一下子组织不起语言，他甚至都没有听懂她说的话。
　　“我找……纪衍。”很少叫他的名字，在公众场合叫他名字还是头一次，吐出这个名字还有点生涩的感觉。
　　前台小姐同情地看着他：“先生，节哀顺变。”
　　节哀？节什么哀。
　　他会感到哀伤吗？
　　沈越细细品味着自己的感觉。
　　“纪衍死了。”他说。
　　手里还抱着一袋他的物品。
　　等他回过神，转头又问道：“他怎么死的？”
　　“上个月二十一号下大雨，天快黑了，据说是纪经理没注意到路标，不小心把车开进了湖里，连人带车一起掉进水里，等车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多时了……”

　　二十一号。
　　七月二十一号是他生日。
　　那天大雨。
　　那天他起床很晚，他以为是管道漏水。
　　他还吃了他送来的蛋糕，纪衍冒雨过来给他过生日。
　　……
　　他坚持给他过生日。
　　蛋糕没吃完，他舍不得扔，那是第一次过一个像样的有生日蛋糕的生日。
　　他放进了冰箱。

　　前台小姐的话蓦然响起：“……纪经理被抬出来的时候据说头上陷下去一大块，胳膊的骨头都碎了，医生说大概是徒手砸玻璃导致的……”
　　……那天纪衍出现的时候，一直在揉他的额头。
　　那样封闭的空间，陷入无边无际的水里，该是有多绝望，才会用头部去撞击。

　　沈越觉得自己是小说看多了，还是电影看多了，虚幻和真实分不清，他觉得胸口闷闷的，但是那种感觉又很不真实。
　　其实说到底，他只是不肯承认——他非常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纪衍怎么会死呢。
　　他是在耍赖不想分手？

　　沈越抱着东西走在街上，看着熟悉的街道忽然想起很多过往。
　　相处不过一年时间，也不是时时腻在一起，他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值得拿来回忆的事。
　　可是偏偏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纪衍唯一一次接他下班，第一次为他泡咖啡，在他生病的时候陪着他，偶尔亲吻他的额头，会突然送他礼物，……给他过生日。

　　过生日。
　　曾经说过自己从没过过生日，那时纪衍笑，“一定给你补一个像样的生日。”

　　心突然就痛得无法自已，他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一个公园旁边，里面有可以坐的长椅。
　　沈越机械地走过去，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对面是公园巨大的人工湖。

　　他低头看怀抱里的袋子，蓦然发现这成了纪衍的遗物，印象中，纪衍似乎没有送过他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或许有送过，但是被他拒绝了。
　　很多礼物就像那生日蛋糕一样，吃掉了，就了无痕迹，也像他所希望的，时间到了，什么都消失才好。
　　纪衍算是彻底消失了。

　　不知在外面坐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了，远处昏黄的路灯暧昧不明地发着光亮，很容易就让人陷入梦境。
　　沈越两眼迷离，觉得那黄光有些让人睁不开眼，他抬头看去，便笑了：“你果然在跟我开玩笑。”
　　纪衍就站在他的面前，挡住那片光亮，笑得眉毛一扬一扬：“好玩吗？”
　　“不好玩。”沈越沉下脸。
　　纪衍耸耸肩：“反正你觉得我们都已经分手了，我怎样你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也不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虽然我很想逗你笑一笑，但是很抱歉，”纪衍歪了一下头，居然有些孩子气，“让你失望了。”
　　沈越起身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走过去想拉他，去拉他的手，但却被纪衍躲开了。
　　“我来是想跟你说句话，”纪衍想了想，似乎是忍不住又道，“原本就不该见你，但是想想我们既然没有好的开始，怎么也要有个好的结束，本来想跟你要句话，可是上次看你那态度，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沈越有些心慌，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纪衍，想伺机抓住他。
　　纪衍收敛了笑容，表情认真起来：“那天忘了给你说，生日快乐。”
　　沈越意外地看着他，顿了顿说：“这有什么，你不是都来给我过生日了，你过来，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纪衍笑着挥挥手：“算啦，我不听啦，我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他说着，身体慢慢往后退，沈越脚下不听使唤，却是努力挣扎着往前：“纪衍，你过来，我还有话没说……”

　　噗通。

　　算啦，我不听啦。

　　当凉凉的湖水漫过头顶的时候，沈越的脑袋变得无比清醒。
　　他的财富，他的旅行，他的新的人生计划。
　　他的纪衍。
　　他突然一点都不想去看海，海实在太大，他会迷失，会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以前他想要的，自己会努力争取，然后纪衍会给他。
　　现在他想要的东西，却全部都被纪衍带走了。
　　空了。

　　上哪找纪衍呢？
　　还欠他一句话。

　　“我爱你。”

　　沉寂。